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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我们 ...

  •   午休时间,操场的人却没少多少。
      正午本该是日头最毒的时候,今天却讨了个巧,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没有晒到让人睁不开眼,连刮来的风都是凉爽的。

      十月下旬的天已经有了些骤然变冷的趋势,前几天还在穿短袖,这几天傅弦音已经把薄毛衫穿上了。
      杨枝甘露加了冰,再加上冷飕飕的风一吹,傅弦音手指冻得冰凉。

      她把袖子抻了抻,换了只手拿杯子,另一只手则放在自己温热的脖颈处降温。

      “下次给你买常温的?”
      旁边顾临钊的声音冷不丁地插进来,傅弦音头摇成拨浪鼓:

      “不要,常温的杨枝甘露不能喝了。”

      她转头,狐疑地看向顾临钊:“你别告诉我你秋冬天喝热水,我才不信。”

      顾临钊懒散地笑笑:“怎么就不信,我生活方式比你健康多了好吧。”

      傅弦音撇撇嘴,悄悄翻了个白眼。

      书包被放在树荫下,操场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着。
      傅弦音仰头看了看天,突然叹了口气。

      顾临钊:“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傅弦音:“因为我不好端端的。”

      顾临钊已经习惯了她不说人话的样子,他熟练地揪出傅弦音话里的重点,问道:

      “怕考不好么?”

      “怕。”傅弦音说:“我真的怕死了。”

      她语气有些夸张,是她那种一如既往不说人话的调调。
      但顾临钊就是能听出来她说的是实话。

      他问:“那干点什么你会高兴点呢?”

      傅弦音喝杨枝甘露的动作一顿。
      她停下步子,缓慢的转身,身旁的人察觉到她的动作,也配合地停在原地。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傅弦音说:“你一向是直接带着我去做这做那,这还是头一回,你问我想干点什么。”

      傅弦音伸出一根手指,在顾临钊眼前晃了晃。她加重语气道:“头一回。”

      顾临钊笑:“行了啊,别说得像我欺负你似的。”

      他看着傅弦音,等她说后面的内容。

      认识傅弦音这么久,他已经很熟悉傅弦音的说话方式。

      就譬如现在。

      他感觉到了傅弦音想和他说点什么。

      不是插科打诨的,也不是漫无边际的。
      是那种稍微带点真心,带点掏心窝子的话。

      真行啊,顾临钊。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也算给你熬到这一步了。

      她不再什么都藏着掖着,不再什么都刻意回避着他。
      她会想和他说点什么,甚至是想和他一起做点什么。

      虽然按照傅弦音的性格,她不一定真的会说,也不一定真的会做。

      但是至少此时此刻,顾临钊感受到了她那点不算微弱的倾向与趋势。

      这就够了。
      他想。

      他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

      习惯都是要慢慢养成的。
      她能动这个念头,能不把他再往外推,顾临钊已经很知足了。

      然而上天眷顾他不止一点。
      他听见傅弦音轻声问:“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一次,不一样了呢?”

      顾临钊缓缓开口:“因为在之前,你不会把我纳入考虑范围内。”

      傅弦音一怔。
      只听他继续道:“或许是你不想和我一起干点什么,也或许是你经常不高兴,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去解决不高兴。”
      “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常态。不需要解决。”

      傅弦音嘴角提了提。

      顾半仙说的是……
      真准啊。

      情绪这样隐秘的东西,傅弦音从来不想主动暴露给别人看。
      自己说出来是一回事,对方感受到是另一回事。

      陈慧梅、傅东远、争吵、压力……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又好像是,已经麻木了。

      麻木到习以为常,麻木到不需要解决。

      她说:“那你还……”

      傅弦音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但顾临钊却听了个清楚。

      他耸了耸肩膀,声音比秋风还要舒朗几分:“因为我想让你高兴点。”

      不知道为什么,傅弦音忽然感觉心跳停了一拍。

      她莫名想到上周六,在咖啡店,她也是这幅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问顾临钊为什么。

      顾临钊当时说的什么来着。

      他说:

      “我会担心你。”
      “因为你对我重要。”

      傅弦音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一根小小的引线,被人在末端点上了火星,火星滋啦滋啦的烧,引线一截截变短。
      而引线的另一端是什么。

      炸药,炮仗,还是漫天金纸雨,又或者是超级大礼包。

      傅弦音不知道。

      心的另一半被浓重的雾气遮盖,出现在她视线内的,只有这一截短短的引线。

      是趁着火苗刚刚燃起,立即熄灭。
      还是让着引线完全燃尽,去赌一把另一端的东西。

      傅弦音一直称自己是只赌狗。

      可现在,一向胆大的赌狗却突然胆怯了起来。

      她突然在想,自己的筹码能不能供她赌上这一把。

      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和家财万贯的富大款都不会计较这些筹码。
      因为他们要么没什么东西可失去,要么没什么东西怕失去。

      傅弦音一直以来都是前者。
      她敢赌,是因为赌输了也没什么,现在已经很糟,再糟一点也没什么。

      但那是过去。

      现在的她,手上忽然出现了一些筹码。

      明明不再是一无所有,可她反而更加胆怯。

      她不想失去这些筹码,可是手握筹码的感觉实在太好太好,好到她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轻柔的音乐钻进耳朵,傅弦音方才回神。
      顾临钊:“午休铃响了,走了,去考试。”

      操场上的人陆陆续续回到教学楼,傅弦音和他并排走着。
      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进了教学楼,在教室外走廊间,傅弦音忽然开口: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一直是步行,突然有一天你有了一辆单车,现在两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一种是就保留单车,虽然不确定这辆单车能用多久,会不会坏,而另一种是赌一把,赢了单车变摩托,输了单车都没有。”
      她顿了顿,抬头看着顾临钊,问道: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你会赌吗?”

      顾临钊放下书包,垂眸和她对视。
      他说:“那要看这辆单车对我重不重要了。”

      傅弦音:“你不想冒险。”
      他那么稳妥的一个人,不会去赌的。

      顾临钊没否认,而是反问她:“你呢?”
      傅弦音说:“我想要更多,但我又怕到了最后我连一辆单车都没有。”

      顾临钊点点头,说:“所以你想冒险。”
      傅弦音被他说得愣住了。

      顾半仙这是开大了吗?
      怎么读心术比她自己还要准。

      “那就赌。”顾半仙说。
      傅弦音问:“所以你给我的建议是赌。”

      “不是。”顾临钊否认:“我给你的建议不是去赌,我给你的建议是做你想做的。”

      “你想要摩托,那就去搏一搏。”

      傅弦音问:“可要是最后单车都没有了呢?”

      “不会没有单车的。”顾临钊看着她,认真地说:

      “傅弦音,我给你兜着底。”

      *

      考试时间过得很快。

      傅弦音和顾临钊的座次挨在一起,一前一后。顾临钊看出她有心事,发卷子前还专门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了句:
      “加油,好好考。”

      但事实证明,是顾临钊多虑了。

      繁杂的心事在拿到试卷的那一瞬间就烟消云散,根本不会对傅弦音造成任何一点影响。

      客观来讲,这次月考的卷子总体难度上比上次的月考要高些。

      其他科目都还好,傅弦音做起来还算是游刃有余。

      唯独化学例外。

      本来想用这次月考来检验一下这大半个月的学习有没有什么成效,没成想化学难度骤然加大,傅弦音做得磕磕绊绊不说,甚至还差点没做完。

      不过好消息是,除了化学,其余科目发挥都很稳定。
      甚至傅弦音隐隐觉得这次生物说不定能够上90。

      在临澜的时候,生物一直是傅弦音最头疼的科目。和其它科目相比,每次考试,生物分数都是最低的,甚至比地理还要低上几分。
      傅弦音生物在高三一整年都在85分左右徘徊,好点能到87、88,差一点就82、83。

      90对于傅弦音来说就是个坎,就连最简单的卷子傅弦音都没上过90。

      临澜一中的生物老师还说她的生物成绩简直稳定到不行,无论题难还是题简单,都能保持在85分左右,雷打不动。

      这一次,傅弦音觉得可能会不一样。

      最后一门考完,傅弦音和顾临钊收拾好东西,顾临钊去了趟高颖办公室,傅弦音则回了教室。

      布置考场的缘故,所有的书都被放在了对面活动室,傅弦音和陈念可看着自己那厚厚的两摞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能怎么办?
      搬呗。

      俩人袖子一撸,刚好碰到进门的林安旭,林安旭看见俩人眼前一亮问:“姐,程昭昭的书和你们放一块了是吧?”
      傅弦音点点头,抬手指了指:“这呢。”

      林安旭利索地搬了起来,边搬边说:“姐我跟你说,程昭昭是真会使唤人,她说要去厕所,让我给她把书搬过去。”
      陈念可和傅弦音自觉地给他让了条道出来。

      林安旭边往外走边喊:“姐你跟陈念可把书放那吧,等会我帮你俩搬。”
      陈念可和傅弦音对视一眼,无奈道:“算了吧,使唤黑奴也不是这么个使唤法,我俩自己搬就行。”

      俩人说完就开始收拾,傅弦音演练了好几次怎么用最少的趟数运完所有的书,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我的东西收好了,我帮你搬吧。”
      是尹泽轩。

      傅弦音犹豫了一下,把书分成两摞,说:“要不你帮我搬这一摞吧。”
      尹泽轩点点头,说:“行。”

      傅弦音弯腰就要搬,忽然,尹泽轩的手伸了过来,把她那摞上面的好几本书拿走,放到了他要搬的那摞上。
      而后他搬起了大半的书,往教室走。

      傅弦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书搬起,走前还不忘跟陈念可说:“你等我下,我搬完帮你搬。”

      走廊上人来人往,傅弦音手上的书虽然被尹泽轩拿走了基本,但依然不算少。

      尹泽轩比她走得快几步,现在已经穿过走廊进教室了。
      傅弦音怕被人撞到书洒一地,想等着人流过去,她靠着墙,手里捧着厚厚的书,手臂却越来越酸。

      她视线放空地看着走廊,正犹豫要不要把书搁窗台上歇会,手背上却忽然覆了一层温热。

      比声音先一步感知到的,是鼻腔间涌入的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

      大手抵住了她的手,带着厚厚一摞书,往上托了托。
      人声嘈杂,傅弦音脑海中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古怪的念头。

      顾临钊不喷香水。
      但是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应该是一股洗衣粉的清香,傅弦音却又觉得不是。
      洗衣粉的味道不应该这么好闻,也不应该这么……让人喜欢闻。

      是一股带着点清新凛冽水汽的淡香,干净清爽,似山间清泉,又似春天柳条抽枝时,最嫩的叶子上凝的露水。

      是一种意识流的,描述不出来的。
      但是很好闻的味道。

      掌心重量一空,傅弦音甩了甩手,她使唤顾临钊比使唤林安旭和尹泽轩都顺手多了。
      她说:“你帮我把书放我位上吧,念可的书还没搬,我去帮她搬。”

      顾临钊点点头,随口闻道:“你的都搬完了,搬了几趟?”
      傅弦音指了指他手里的书,说:“就这一趟,另外一大半尹泽轩帮我搬过去了。”

      顾临钊动作一顿。
      傅弦音好像看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心脏莫名瑟缩了一下。
      傅弦音也不知道自己那颗心在不争气地缩什么。

      但好在顾临钊没说什么,他对着傅弦音说了句:“过来吧。”
      傅弦音看了眼活动室的陈念可,不明所以地跟上去。

      两人穿过走廊,一直到顾临钊的座位前,傅弦音有些急,说:“干嘛,念可还在对面……”
      “我帮她搬。”顾临钊无奈道:“你歇着吧,她书也不少,你俩一趟能搬完?”

      傅弦音诚实道:“够呛。”
      她看着顾临钊手里的书,说:“那你放这吧,我自己搬回去就行。刚才就是怕走廊人多给我创了书洒一地,到教室了这两步路我自己搬回去就行。”

      她没给顾临钊反应的余地,直接上手就从顾临钊手上拿。
      细嫩的指尖毫不客气地贴着顾临钊的掌心挤进去,指节处被笔磨出的那一小块茧子蹭在顾临钊手指内侧,如同一道电流,直通心脏。

      顾临钊差点没直接撒手把手里的书都扔了。

      他喉结滚动,低头看傅弦音。
      女孩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什么出格,她捧着书,手背蹭着顾临钊的掌心。

      顾临钊甚至能感觉到她冰凉的手背一点一点染上自己的温度。

      他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视线却没从傅弦音身上移开。
      直到书全都到了傅弦音手上,他才把手松开。

      傅弦音拿到书转身就走。
      顾临钊看着她走上讲台,又走下去,走到自己座位边,和尹泽轩说了两句话,忽然抬手指了指自己这边。

      掌心好像还残余着一片属于她手掌的凉意。
      顾临钊又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走出了教室。

      陈念可的书比傅弦音少一些。
      顾临钊搬起一摞后,留给陈念可的那摞就只有几本了。

      两人进门的时候刚好碰到程昭昭。
      陈念可说:“要不你把书给昭昭,你的不是还没搬。”

      程昭昭看了眼,也反应过来,说:“给我呗,你去搬你的。”

      顾临钊步子停都没停一下,他说:“挺沉的,别折腾了,到你位子也多走不了几步路。”

      陈念可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
      顾临钊被她这声笑搞得莫名。

      只听陈念可打趣道:“你说这话的语气……怎么这么像音音啊?”

      顾临钊:……

      他看了眼陈念可,对方满脸戏谑地挑了挑眉。
      顾临钊忽然有种自己被看了个透彻的感觉。

      他叹了口气,把书放在陈念可位置上,转身离开。

      傅弦音刚把桌子重新收拾好,徐馨予就过来了。
      徐馨予:“月考完了,今晚训练不?我们的项目是在周五,还能练四天。”

      傅弦音点点头,说:“练,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

      徐馨予笑嘻嘻道:“没事不着急,我俩先下去了,你和顾临钊等会收拾好了,你们直接来操场找我就行。”

      傅弦音头都没抬地应了一声。

      说完才后知后觉察觉出些不对劲。

      你和顾临钊。
      你们。

      徐馨予,好像是默认她和顾临钊会一块。

      虽然傅弦音确实每次都和顾临钊在一块,但是这种状态一旦经由别人的嘴说出来,还是这么习以为常地说出来,总归还是——

      有点奇怪。

      尹泽轩没察觉到她的心思,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

      他说:“今晚不用学习了,好不容易考完了,休息一天,明天再学。”
      傅弦音回:“题不用做了,笔记和知识点还是要看看的吧。期中考试离得也不远了啊。”

      尹泽轩感叹:“我要是有你这种学习态度,我成绩说不定还能再提个十几二十分。”
      尹泽轩的成绩稳定在六百三到六百四左右,年级的位次大概在五十名,好一点能在第一考场当个尾巴,差一点就是第二考场的前几名。

      一般成绩到了六百三四十已经很难再大幅度提升了。

      傅弦音说:“我看你和我同桌这几个星期学习挺努力的啊,说不定这次成绩出来就能考到650呢?”
      尹泽轩倒是很客观:“650不可能了,我上次考了632,这次题比上次还难,我能不能到630都是个问题。就希望年级的名次能提一提就好了。”
      他说:“最好能直接到第一考场,和你们一个考场。”

      傅弦音说:“好啊,你自己也说你更努力了,进步肯定会有点的,多少都有点。”
      她说:“也不知道下次换位会怎么换,不知道高姐会把我排到哪里。”

      尹泽轩问:“你想换位吗?”
      傅弦音:“换不换对我来说倒没什么区别。”
      尹泽轩轻声道:“我不想换。”

      他这句话声音很小,傅弦音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尹泽轩道。他抬头,看见顾临钊单肩背着书包朝他们这里走来。

      两人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顾临钊走过来,问:“收拾好了吗?”

      “收好了。”傅弦音把水杯抱在手里,顾临钊顺手拎过她书包,问道:“徐馨予让我们直接去操场找她?”

      傅弦音刚要跨出去的步子顿时停在原地。

      原本因为和尹泽轩聊天被压下去的思绪又破土而出。

      徐馨予说的“你们”。
      顾临钊也说“我们”。

      心脏跳的好像稍微快了些,伴随着的还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傅弦音听到自己说:

      “嗯,她让我们直接去找她。”

      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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