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夜话》等星期九

63、卷三·第十六章

　　这里街市之繁盛，灯火之璀璨，人头之攒动，这厢飘着酒香，那厢便听得小二吆喝“客官，茶来了。”

　　有些商贩原是坐着同附近的人闲聊，见有客停在摊前，忙起身相迎，仔细介绍自家商品，就着价钱你来我往讨还。商贩间因摊棚相连，不免熟悉，终日忙于生计，恐孩子无人照料，于是在地上铺起粗布，娃娃们坐于其中，无忧地玩着布老虎，无客在前时，大人也同娃娃一起玩闹。

　　孟蕙兴冲冲走在最前面，一路走走停停，看看这家首饰，又跑开去看那家脂粉。

　　郗航与郗黎并行，瞧见一旁出卖彩灯，便笑着同她说道：“阿梨，你看这些彩灯，是不是与我们少时在灯会看到的很像。”

　　郗黎停下去看，“确实像，不过精巧多了。”

　　“多年过去了，技艺自是日臻精湛。”郗航又笑，“你那时很喜欢在上题字。大哥还笑说你长大后莫不是要当那书法大师。”他记得这些，郗黎却是没了印象。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此时在灯光下如橙如黄，灯影下似花似兽。郗航看她在灯前半晌，以为她是喜欢，便买下了。

　　庾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知作何想。

　　郗航本要将那花灯送给郗黎，不料走在前面的孟蕙回过身来，瞧见他手中的花灯，甚是喜欢，过来说道：“这灯真漂亮，郗航大哥，是你方才买的吗？”

　　郗航点头说是，又见她眼睛不离花灯，只好又买了两个，这样郗黎、孟蕙、江离各自有了一盏。

　　孟蕙兴奋地拉着郗航往前走。墨今又笑嘻嘻去同江离套消息，墨明在一旁满脸无奈。庾度渐渐与郗黎同行，只作闲聊，却常引得郗黎微笑。

　　孟蕙又瞧见稀罕玩意，放开郗航的手直奔过去，郗航停在原处，一面看着她，一面等着其他人过来。如此这般，他又再与郗黎并行。

　　忽而，仨俩小儿手举拨浪鼓、纸鸢欢笑跑奔而来，眼看着就要撞到郗黎，在她一左一右的庾度、郗航忙各拉住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花灯掉落地上。

　　郗航紧张问道：“可有伤到？”

　　郗黎定下心神，回他：“没事。”

　　庾度看她确实无虞，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他低头去瞧那方才拉着她手腕的手，展开又握住，他知她身材纤细，却不知她的手腕竟细到如此不堪一握。

　　郗航去捡花灯，仔细查看一番，庆幸未被摔坏。他提在手中，众人又开始向前而行。

　　片晌，孟蕙又来拉着郗航奔向一处，那里正演着灯影戏，讲那兰陵王胆勇善战，着面具入阵杀敌，数立奇功。

　　江离走到郗黎身旁，低声问她方才可有受伤。郗黎说幸亏二哥与莫公子出手，那些小孩未碰她分毫，叫她放心。

　　走得累了，众人便就近在一家茶楼歇脚。孟蕙这一晚上兴致满满，等茶来的时间里仍引颈而望，嘴里直道：“这潮阳城真是热闹又好玩！我已经好久没见过这么繁荣的景象了。”

　　她转向郗黎，问道：“郗黎姐姐，这里哪家铺子的布料比较好啊？天渐渐冷了，我来时没带厚衣裳，想买一些做几件衣裳。”

　　郗黎回她：“客栈附近便有一间郗氏布庄，你只管去挑去拿，看上哪些，我叫人裁了便是，何苦再去别家买。”

　　“这怎么好。我住在你家已是多有叨扰，怎么还能受此重礼。”

　　郗航宽慰她：“原是我们考虑不周，且你这几日陪着大嫂说话解闷，今晚又能把阿梨叫出来闲游放松，如此看来，这只是小小谢礼，如何算重。”

　　郗黎补道：“二哥说的在理。”

　　二人一唱一和，教孟蕙一时找不到理由推却好意。她不欲在此事上多做纠结，便又转向庾度道：“莫公子，我听郗航大哥说，你是来这里游玩的，你去了哪些地方，可好玩？我来了潮阳几日，没玩过几个地方，你且与我说说，我好决定未来几日该去哪处玩玩。”

　　突如其来的发问，教庾度一时无言。他来到潮阳那么多时，算起来也没怎么走过，一开始是有心事在身，后来客栈发生命案，他更是没了心思。

　　“说来惭愧，莫某虽来此已有十数日，却是辜负了美景。”

　　“这样啊。”孟蕙略感遗憾，又问，“你们还要在这里住上多久？”

　　“一段时日罢。潮阳人杰地灵，须得花些时间慢慢欣赏。”

　　闻言，孟蕙笑道：“既如此，不若我们结伴同游罢。明日开始如何？你们明日可有时间？如若可以，我明日便到客栈找你们。”

　　墨今、墨明不约而同看向对方，心中分明都在想：这话，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郗黎看着庾度略显无措的模样，想到他也招架不住孟蕙的热情，不觉有些好笑。郗航看她面上有丝丝笑意，再次于心中感谢孟蕙提议结众游玩。

　　小二端上茶来，为他们各自斟上一杯。孟蕙想起别的事，又与郗航絮聊。江离坐在郗黎身边，这会儿也与她小声说话。

　　喝完茶，已是歇息妥当，众人又在夜市逛了些时。天色已然不早，七人先是雇赁马车回了客栈，郗黎、郗航、孟蕙、江离四人才坐着自家马车回府。

　　待她四人离去，墨今才有机会问庾度：“公子，明日我们真的要与那孟姑娘同游吗？”

　　“我不知道。”他总是不擅长应对这样的盛情。

　　墨今想他到潮阳以来的这些时日未曾尽兴玩过，便推上一把，“我觉得倒是可以，多一个人，没准有别样的乐趣。”

　　墨明揶揄道：“是你想同那姑娘待在一处罢。”

　　墨今忘了这茬，被他一说，又是无语。“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庾度听他二人对话，云里雾里的，墨明便将墨今今日见到孟蕙的反应说与庾度。这话是从他的角度说来，不免添了些枝叶，也教庾度心生误会。

　　“既是你有心，明日我便答应孟姑娘的邀约。”

　　墨今看他二人这般，不禁仰天长叹：“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啊！”

　　到了第二日，孟蕙果真来寻庾度，听他爽快答应，竟有些吃惊。又见他与墨今低语，墨今表情怪异，她却不甚在意。

　　庾度方才与墨今所说，大意是他已创造机会，之后端看墨今如何表现。于是这会儿出了门，他便有意与墨明落在墨今与孟蕙身后，然他二人却只管走路，未曾交谈。

　　走了一段，孟蕙忽然转过身来走到庾度身旁，小声问道：“莫公子，我先前听郗航大哥说起，你正在查客栈那起案件，可是有了什么发现，亦或者结论？”

　　听她这般开门见山，倒教庾度一阵诧异，“孟姑娘为何好奇此事？”

　　“好奇就是好奇，哪有什么为何。”她这样说道，仿佛在答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看出庾度并不想说，孟蕙又道：“这样，你告诉我案件的事，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一些事。”她仔细看着庾度，意在观察他的表情，“是关于郗黎姐姐的。”

　　庾度沉吟半晌，“此事非是趣事，孟姑娘何必多问。若你是想听故事，我可以讲些别的。”

　　孟蕙还是盯着他，似乎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又听得他说道：“墨今也知许多趣事异闻，你也可以听他讲。”她皱起眉来，想到他方才与墨今的低语，停下脚步，警惕道：“你今日好像总想把我和墨今公子凑在一起，你想要干嘛？”

　　被她这么一问，庾度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墨明上前解围道：“孟姑娘不要误会，公子不过是看你与墨今年纪相当，彼此间更有话说，又恐你这一路无聊，这才想着让墨今同你说话解闷。”

　　孟蕙看了看墨今，又看了看庾度，状似天真地说道：“可是，莫公子看着与我差不了多少，我们也可以说到一起去啊。”
　　墨明欲言又止。这孟姑娘，莫非是看上公子了？

　　这时的墨今倒恍若局外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公子和墨明不敌孟姑娘巧舌。

　　孟蕙再抬起脚步，“我们继续往前走罢。”

　　走了大概一刻钟，孟蕙终是忍不住，又走到庾度旁边。
　　“虽然你没有回答我的话，但我觉得还是可以告诉你关于郗黎姐姐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几日总有媒人到郗府说亲，郗宅的门槛都要被他们踏平了。我今早出门，也见媒人进了府宅。他们不止给郗黎姐姐说，也给郗航哥哥说，不过都没成。不知道是郗黎姐姐都没看上，还是她心中已有情郎？只是奈何那情郎因身份地位不及，郗伯伯不同意，忙安排媒人说亲，好断了郗黎姐姐念想。”她自顾自说来，愈发觉得事实便是如此。

　　“这样看来，郗黎姐姐有些可怜。”

　　庾度未发一言，眉心却渐渐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