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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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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湖剑庄正堂此时已经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起来了,等到张星行拧着湿淋淋的衣服赶过去时,曹承阳的尸身已经在正堂中央放置停当。
曹承永颤抖着掀开弟弟面上的白布,只揭开了一角便骤然停手将白布盖了回去,他仿佛被抽掉了全身力气般,身子一歪跪坐在地。
旁边手下连忙一左一右上前扶他,都被曹承永挥手喝退。
张星行躲在人群后面,心道真不愧是武林大派盘湖剑庄的庄主,连亲弟弟死了也不掉一滴眼泪,这是何等坚韧的心性啊。
四周的人此起彼伏的对曹庄主道着“节哀”,曹承永勉强被阿凌搀扶着起身,向在场的各位大侠都深行一礼:“诸位请留步,请听曹某一言。”
众人依言围在堂内,只见曹承永手一挥,身侧数名剑庄弟子同时拔剑,四下分散开来,一人一步,将前堂围得密不透风。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曹承永此举用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曹庄主这是何意?”唐千枫率先出言道:“是怀疑我们之中有杀害二庄主的凶手么?”
“我剑庄里的弟子个个尊师重道,断然做不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曹某以为是阿阳的仇家,混进了宾客当中,借此机会痛下杀手,阿阳是曹某唯一的弟弟,几十年来同舟共济肝胆相照,还望诸位体谅,暂且在前堂歇息几晚,抓到真凶后曹某自会向其余人等赔礼道歉。”
堂里众人面面相觑,神情间都有几分犹豫,曹承永在丧亲之痛的前提下还能将此话说的滴水不漏,合情合理,确实也没有理由拒绝。
曹承永见状:“那便多谢诸位了。”
他低声对旁边小厮道:“取我剑来。”
很快有人将曹承永的剑取了上来,那是一把黑漆漆的重剑,看着许久不曾出过鞘的模样,他接过剑来,仔细的抚摸着剑上的沟壑纹路,忽然扬起双手,重重将剑尖对准地面一贯而下!
数道金色光影沿着地面的裂缝延伸开来,瞬息之间遍布整个前堂,严丝合缝的缠绕在门口粗壮的两根大柱子上,在两柱间的空间密集的缝合起来,将大门和前堂堵得严严实实。
“曹庄主!”盛澜在人群中出声抗议:“曹庄主这是要将我等囚禁起来不成?”
曹承永反手将长剑一横,沉声道:“诸位既已答应了曹某,那便不得反悔,今夜要想从此剑过者,诛。”
张星行嘟囔道:“好生离谱。”
沈知景站在他身边,将他一拉:“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坐着。”
有人开口问道:“曹庄主,我们需得在此处等候多久?”
曹承永又恢复到那副沉稳的模样道:“已有医官进去验尸,诸位等结果出来,再一同调查。”
陈澈从人群里穿过来找到张星行,硬是挤在他俩中间:“沈公子,星行,现在怎么办?”
沈知景单手支着脑袋:“左右也是无聊,不如我们寻些打发时间的事来。”
“什么?”
“你们俩会唱戏么?”沈知景笑眯眯问道。
张星行直觉他不打算干好事,便推了推陈澈:“他会唱铡美案。”
陈澈:“?”
“巧了。”沈知景道:“我也会唱那个。”
他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陈澈手上:“陪我唱一曲,这是赏钱。”
“沈公子......这场合会不会不太适合唱铡美案?”陈澈犹豫的开口。
“你若唱了,我保你平安无恙,可若是你待会不开口的话。”沈知景把手放在陈澈肩上,半是玩笑半是威胁道:“那我可收回的不止是这些赏钱了。”
这是陈澈穿剧以来第一次直面反派的威胁,吓得有点哆嗦。
张星行也觉得此人举动太过不合常理,他发觉自己完全猜不透这人的意图,但又下意识信任沈知景,只好无奈用眼神示意陈澈你先听他的吧。
沈知景看着张星行笑了笑,开口轻声哼道:“我劝你认香莲是正理,祸到了临头悔不及。”
陈澈颤巍巍的跟着道:“驸马不必巧言讲,现有凭据在公堂......”
他声音很小,几乎是微微颤声着唱完的,周围已经有人投来探寻的眼光,陈澈脸上烧的慌,又惊又慌的看向沈知景。
曹承永站起身:“二位公子,你们这是作甚——”
沈知景重重在扶手上拍了一下,打着快板的节奏:“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
最后一个“郎”字一落,就听主桌那边重重一声响。
“阿凌!你怎么了?”
阿凌僵直着起身,一把推翻了面前的桌子,上面的器具瓜果稀里哗啦滚落一地,四下皆惊。
曹承永连忙低声叫着伸手去拉她,哪知阿凌好似全然听不见一般,力大无穷一甩手将曹承永摔了一个踉跄。
然后她径自转向沈知景和一旁傻眼的陈澈,众人目光尽数集聚在他二人身上。
沈知景依旧端坐在椅上,随口吩咐道:“去,把桌子扶起来,然后回到曹庄主身边。”
众目睽睽之下,阿凌空洞着眼神,一刻都不曾犹豫的全部照做了。
她依言扶好桌子,站在了曹承永身边。
曹承永惊疑不定:“这......”
“拿起他的剑,把你眼前的桌子劈开。”沈知景又道。
阿凌转身一把抄起曹承永的重剑,转身用力一挥而下,“咔嚓”一声,桌子整整齐齐从中间被分成了两半。
“好了,坐下吧。”沈知景一抬手,阿凌又顺从的坐回了椅子上。
“曹庄主,看出来什么了么?”沈知景转向曹承永,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纷纷,旁边已经有人有了猜测,彼此交头接耳的讨论着。
“你是说我的妻子,是个傀儡人。”曹承永慢慢道。
他回身望着阿凌,阿凌双眼迷茫的回望他。
“庄主!沈公子所言千真万确,您瞧夫人的眼睛,黑瞳只有一点,白瞳占据整个眼眶,这就是岳阳派秘法傀儡术的标志!”
“傀儡原理同木偶差不离,只不过木偶是由主人丝线操控,而傀儡却是浸染被控者的精神,沈公子刚才的这曲铡美案,应该就是幕后黑手操纵夫人精神的手段。”那人道:“夫人一听到曲子,就会照做操纵者的命令。”
张星行猛的想起那几次夜里有人在他屋外唱戏的时候,所以说其实对方他门外是在操控阿凌?
曹承永一天之内连遭打击,蓦然跌下身去:“怎么会!”
“她昨日还好好的,阿凌!你同我说句话!”曹承永死死拽着妻子的衣袖,几度崩溃的恳求她。
然而阿凌并不答话,直愣愣的看着沈知景不言语。
“曹庄主,你当真不知你夫人是何时被制成了傀儡么?”沈知景问道。
曹承永失了魂一般摇头:“她不是傀儡,她是我的阿凌,她父亲是丹海派掌门,武林盟主李殷,整个江湖谁敢对她下此毒手。”
他提到李殷时,沈知景的神情明显一顿,摇头而笑时的神色说不出的嘲讽。
“据庄主所言,夫人被人所害的时间并不长,傀儡之术及时医治也许尚有转机。”一个年轻人起来对曹承永拱手诚恳道。
“岳阳派盛澜!”有人立刻想到了什么,指着那年轻人道:“傀儡术乃岳阳派秘法,此次盘湖剑庄龙舟会,岳阳派可就来了他一个,他与此事必定有关系!”
盛澜也是绝没有想到自己好心提点会遭遇如此怀疑,回身便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来盘湖剑庄不过几日,而傀儡术的制成少说也需半个月,再者纪大哥作证,我这些天一直在擂台旁守着想赢得碎金剑,哪来见到曹夫人的机会!”
曹承永看向一旁的纪长越,纪长越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盛澜没有说谎。
盛澜一撩衣摆跪在地上:“请庄主明鉴!”
张星行这一整个下午大脑都是蒙圈状态,他完全没想到沈知景这么快就把阿凌的傀儡身份暴露出来了,如此这般招摇行事,真的不会把他自己搭进去吗?
曹承永紧握着拳头:“究竟是谁!”
“娘!”曹小玉从里屋跑了出来,一把抱住阿凌的腰:“娘,我要吃蜜饯,娘带我去吃蜜饯!”
阿凌一动不动,仿佛女儿不存在一般,看都未看一眼。
小玉“哇”的大哭起来:“娘你怎么了!娘你理理我!”
“长越,把小姐抱进去。”曹承永将女儿从阿凌身上拉下来,心酸不已的搂着她递给纪长越。
堂里乱成了一锅粥。
盛澜抱着拳在地上跪着又道:“庄主,事不宜迟,还请庄主尽快为夫人医治。”
曹承永一把将阿凌打横抱了起来,沉下气道:“盛公子,你是岳阳派弟子,可会这傀儡术的医治之法?”
盛澜回道:“在下愿意一试,不过傀儡术乃我派中秘法,只有长老级别的人才可修炼,弟子只年幼时偷窥过师父房中的一些相关古籍,并不精通。”
“无妨,盛公子肯帮忙就好。”曹承永抱着阿凌进了里屋,盛澜紧随其后。
沈知景磕了枚瓜子,看着盛澜随他们一同走进去的背影,不觉叹道:“如今这样实诚的娃娃,可真是不多见了。”
张星行心道,你可长点心吧,刚才见义勇为的那可是男主,大结局的时候就是他一剑把你这个反派捅死的透透的。
不知又过了几个时辰,大约已经入了夜,天色渐暗,众人在堂里七倒八歪的睡倒了一片。
两人坐在角落里,张星行靠在沈知景肩头迷迷瞪瞪的醒来,鼻尖还萦绕着对方身上特有的冷香气息。
“曹承永还未出来,你且再睡会。”沈知景把他的头按回自己肩上低声道。
张星行身子一歪又躺倒下去,这回直接倒在了沈知景腿上。
沈知景无奈,只好放平了身子,让他躺的更平展一些,一夜无事。
第二日一早,曹承永才从房间里出来,身后跟着同样眼中泛血丝的盛澜和纪长越,他们三人谁都没说话。
众人一时也无人敢吭声问上一句。
张星行醒来恹恹的坐在边上,这个情形其实早能料到的,盛澜说傀儡术及时医治是可以治愈恢复神志的,可问题是阿凌她根本不是最近才被做成傀儡的,那夜曹小玉和纪长越追杀他们时,阿凌就是一个十分完全的傀儡形态了。
这会子盛澜能治愈她,那才是有鬼了。
曹承永脸色十分不好看,盛澜疲惫的垂下眼,走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张星行分神心想曹承阳的验尸竟然还没验好。
他转头晃了晃脑袋,见曹承永的目光往这边看来,不由的顿住了动作。
张星行侧目看了又看,发觉曹承永在看沈知景,还微微皱起了眉。
他心说不太对,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知景,心里一凉,低声道:“宗主,这种场合,你穿这身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知景今日一袭红衣,衬得肤白如雪,腰身纤长,宽大袖袍中露出清瘦而白皙的半截手腕,整个人看着矜贵又艳绝,光是闭目往那儿一坐,就无意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沈公子,我们庄主请您披上件衣服。”纪长越走至他跟前,面无表情道。
沈知景睁开眼,淡淡看着他手上捧着的那件白色孝服,平静的反问道:“为何?”
什么为何!人家办丧事你穿个大红袍过来,这不是找打么?张星行急得连着戳他几下。
沈知景不为所动,一手按下张星行戳他的那只手,顺势揣在怀里,同时神情不变,直视纪长越道:“我既非二庄主亲朋,亦非他好友,为何要我披麻戴孝?”
纪长越亦不退让的回道:“您一身喜袍在此处,于理不合。”
沈知景扶着额头,半晌微笑道:“曹庄主若是看我不过眼,请我出去便是,何必强人所难。”
“沈公子是执意要在今日忤逆曹某了是么?”曹承永站在主位上开口道,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沈知景松开张星行的手,不动声色的挡在他前面:“曹庄主妄言,你我既非师长也非父子兄弟,何谈忤逆二字。”
“我刚替庄主了却一桩真相,庄主便这样待我么?”
张星行满头大汗,他真是想不通沈知景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何要跳出来引火烧身。
“长越。”曹承永冷声道。
纪长越在曹承永出声的一刹那便动了,一剑扬起贴着沈知景发束横扫厉风,沈知景身形随之向后仰下,那腰功极为柔韧,剑锋几乎贴面而过,沈知景神色纹丝不动,身若飞鸿足尖点地纵身一拧,无人看清他是怎样动作的,却已见他闪电般欺身上前,侧过身形凌空一掌便拿住了纪长越手腕。
“啪”的一声脆响,纪长越手中剑已然落地。
眼前一花,整个人已被沈知景握着脖子拿住。
曹承永眸中怒意大盛,他刚要出手 ,却听沈知景讶异道:“公子,你这身上怎么有伤啊?”
纪长越大惊,却被沈知景两下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沈知景伸手扯开他胸前衣襟,露出前襟渗出星点血迹的包扎布带。
曹承永大步赶来,将沈知景挥手一推,抓住纪长越的肩膀急切道:“长越,这是怎么回事?”
沈知景向后踉跄一步,被张星行从后面接着扶好,然后冲张星行递了个眼色。
曹承永已经将纪长越的整个前胸毫不留情的扒开了,只见上面赫然一道细小的刀痕。
盛澜起身快步走来,凝重道:“曹庄主,不知有句话当不当讲。”
“讲。”
“我派秘法记载,傀儡人的维持需要靠活人的心头血来供养,纪大侠伤口的位置为何如此之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