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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   “‘一品公子’卓潮休。”
      适才对他抱以笑容的几个江湖人士亦是微微一怔。
      黑暗中,有人的嘴角微微扬起,那么的倨傲,那么的轻蔑,仿佛人世也不过是他手中的微尘。他微微的叹息着,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在夜幕中发出明亮的光芒来。烟火停熄了,可是,他的眼瞳中却带七色的流光。
      一曲淡淡的《春江花月夜》淡淡的响起。想来是那弹琵琶的人心意慵懒,但技艺却已臻化境,如此通俗的曲目在此人手中竟有余音饶梁之感。
      “那年我七岁,刚到海月楼。”
      徐环嗔语意清淡并无半分平日的游戏。那是她生命中的最痛的往事,可是说起来的时候却极是平淡,仿佛是他人之事。
      “那时的日子极是辛苦,每日闻鸡起武,通常是七八个时辰不得间休,午时过后开始习文,一开始是诗词,后来是歌赋,再后来是琴棋书画,戌时以后开始学习医卜星相。渐渐的,我觉得在这海月楼里实在太累了,全然不像从前在华藏山庄的日子。终于有一天,我练流风步练得全然没了力气的时候二师哥竟告诉我今日可以休息。
      我很诧异,想着到底是什么事情。于是就偷偷去了宴客的无食居。
      那个人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雅致的人。温文而雅,绝代风流。说来好笑,彼时我只有七岁而已,可是,我一见到他就被他的气度所折服。”
      萧冷月见她自嘲的笑了笑,他便也点了点头。此时周遭的人都沉醉于楼角包厢中的琵琶声。那曲声依旧那样的平淡,可是,平淡之中见真章。淡淡的扣人心弦,谁也没有注意到徐环嗔与萧冷月二人,除了圆玄与曾乔智。他们的目光片刻也没有离开过徐环嗔。徐环嗔早不以为意,萧冷月原本有些不安,可是徐环嗔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当世的第一人——‘一品公子’卓潮休。”
      她说到卓潮休这个名字的时,稍稍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
      那段记忆想来是她心中的瑰宝,绮丽异常。
      萧冷月仍是静静的听着,眼角偶尔瞥到了圆玄与曾乔智脸上的凝重,心中一滞,旋即却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徐环嗔微叹了一声,啜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又道:“当时我躲在角隅里,他与师傅说过些什么话我已经记不得了。不知是我气息太混乱还是因为气氛太宁静。他们竟发现了我。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至今都记得,他说‘绝代有佳人,果然’。”
      “后来师傅让我回去,到了半夜,我怎么也睡不着,就偷偷溜了出去。海月楼是建在栖云山上的,到处都是朦朦胧胧的云雾,我一跑出来就迷了路。走了半晌到了小云海的时候竟听到一曲动听的筝曲,那曲音绝对是天籁。可惜当时年纪小,不明白,如今回想起来,那曲子竟已经忘却了,只残得零星。”
      “他一袭玉锦白衣,解开了束发的锻带,没有多做修饰,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月光落下来,融入他的身体,他宛若一尊精细的玉像,在月光下泛出淡淡光晕。”
      “他说,‘你终于来了。’仿佛等了我千万年的口气。我静静的走过去,神态自若,没有半点怯意。年少之我竟已如此早慧了,但终究没有遇见到往后的事情。世事之于我们,似乎只可见,而不可改一般。”她声音渐渐的生硬起来,惯常风轻云淡不将事当事的她竟也会如此。萧冷月不语,只净净的凝望她。周遭烦杂的人不过是浊臭的污泥,而她,却是一枝清净的白莲。
      此时,就算引仙灯在他萧冷月面前他也是不会动一下眉的。她的往事在那么平淡的语意中渐渐展开,他是多么想融入她的人生中去。那么多年了,不论是同在书院还是武院,她总是孤单一人。他总以为是她的身世,却不想当中还有这么一段。
      “他那时点的就是一枝竹签香。是江南悦城独产的竹签香。香雾很淡,淡淡的勾勒出他的轮廓。此时,他的指峰一转,流泻而出的竟是千古绝唱《郁轮袍》,这原是琵琶曲,是大唐时候的才子王维博得魁首之曲。当时我并不清楚,那曲子原竟是作给一位公主的。”
      萧冷月知道她所指的。她原本就是位公主。当年赵后为得后位而换太子之事早已传遍天下,人人皆知。如今这位傀儡皇帝不过是赵后从华藏山庄换来的。
      不过事实却非如此。徐环嗔清楚,如今皇座上的天子却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各中缘由,归根究底也不过是先皇太过风流罢了。
      “他道,‘你终于来,我等了你很久’。琴声之中他的声音极是清晰。和着琴声,他轻轻地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那曲子分明与歌是不相合的,可是,在手中却是异常的天衣无缝。”
      “我便席地而坐静静的聆听。想来这一生再也无法听到如此绝妙的曲子了。这世上,果然只有一个‘一品公子’。才情一品,武功一品。果真是无人可比。”她叹了叹。
      此时帘后的女子转而改曲,幽幽唱道:
      “知己一人谁是?已矣。赢得误他生。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莫道芳时易度,朝暮。珍重好花天。为伊指点再来缘,疏雨洗遗钿。”(纳兰《荷叶杯》)
      曲意绵淡,忧思沉重。天涯渺渺终有相见日,斯人迢迢已归黄泉道。
      “他只道我美却未语其它。那一夜他整夜的抚筝。那是一张老旧的雅托葛,用的是兰考的桐木。那时我刚学了些音乐,各种名琴亦略有所识,便道,‘雅托葛啊!’就伸出手去抚摸。那琴上的纹络是一只展翅的凤凰,刀锋凌厉。‘怎么会有一只凤凰呢?’他笑笑,淡淡的,在月光里带出一种耀眼的光芒来,刹那之间我竟觉得这世上唯他而已。‘那不过是闲刻而已。你竟识得琴,小小年纪,倒是难得。’我笑了起来,也没有说什么。”
      “海月楼门深似海,成龙成凤自在天。”能选入海月楼的人少之又少从不需要鞭策,然而如此刻意的培养她是否有些过了。难道真是因为公主之名?萧冷月依旧静静的听着,她的声音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平淡。这么多年来了,她总是笑着,外人只道她没心没肺,却又哪里知她是看穿世情了呢?
      帘后的女子依旧唱着那首《荷叶杯》,竟另有一番风情。
      徐环嗔又道:“此后的大半年,他日日夜里上山来与我相会。也说不得相会,不过是他抚他的琴,我听我的曲。若他的兴致好便会教我一些抚琴作曲的技巧,若是心情不好便不会理我。渐渐的我也习惯了。
      可有一日夜里他竟没来,我在小云海徘徊了大半夜还是未见他身影,后来便是那位曾乔智道长掳了我去。”
      徐环嗔说到这里时瞥了一眼曾乔智,曾乔智面上尴尬,只得微微垂下了头。
      “其实,曾道长那时也不过是奉命而行,我徐环嗔又非是不讲理的人。”
      听到徐环嗔微微提高了音量,萧冷月知她是故意的,便笑了笑道:“大抵是怕你迷惑他的主子吧,没想到你小小年纪……”
      徐环嗔苦笑:“若真是如此那也好了。”
      “莫不是拿你来要挟?”
      “曾有一度吧,他说他是想过的,不过未成事。”
      “哦?”任是萧冷月苦思冥想,却也不得要领,只得凝视着徐环嗔明亮的眸子,这眸子,清如山泉,却泛着深沉的哀愁,竟让人不得不心疼起来。
      窗外的烟花放尽,楼里的曲音绕梁。
      徐环嗔却静了下来,不再多说一句。

      一阵冷风冻结了原本鼎沸的人声,月光流泻下来,宛若清泉一般。
      一声声清亮的鹤鸣之声未尽,一只只白羽神鹤展翅而来落到“驾鹤楼”的“迎鹤台”处。
      萧冷月忽觉一阵颤寒,眼光一凝,眉头皱起:“看来,无缘听完你的故事了,驾鹤楼主要来了。”
      徐环嗔微微一笑道:“无妨,下次若有闲情再讲也罢。倒是这位驾鹤楼主,久闻其名未见其人,我倒也是想得紧啊。”
      鹤唳未尽,一身道袍的男子手持琉璃宫灯飘然而落。
      鹤群之中的道袍男子道骨仙风,飘然若仙。
      “卓潮休?”徐环嗔愣住了,只喃喃念了一声那个男人的名字,那么多年了,她未曾再念过。他再一次由天而降,宛若宿命所定一般,不可断绝。
      “二爷?”曾乔智与圆玄亦是惊呼而出,而这位驾鹤楼却并未理解他们,他的目光只绞在徐环嗔呆滞的眸子上。
      萧冷月望着这位传说中的驾鹤楼主却并未如周遭的那群人那样,或是如仰神迹,或是钟情引仙之灯。他望着驾鹤楼主只觉得传闻终是言过其实。只是他是卓潮休吗,是那个传闻中自谥于子禅寺的长公主的驸马?
      “你……”徐环嗔怔怔的伸出手,隔着那么多人,那么远的地,想要触摸那张似梦如幻的脸孔,仿佛隔着的不过是一层薄薄的雾气罢了。
      驾鹤楼主嘴角擒着一丝浅笑,步缕缓慢而优雅的向徐环嗔走去。
      在场的人纷纷散开,他们,有些害怕,有些钦佩,有些不过是来瞧热闹的。
      帘后的女子忽然站了起来,只是在琵琶之上留了最后一指,一指惊音,却未让人有丝毫动容。那女子清丽的脸庞之上依然是淡淡的冷漠,只是眉目之间的神色有些黯然了。
      “我这一生何曾把半个贵家公子风流才子放过眼里,唯有你。可是,你眼里亦不曾放我半个。”她喃喃的说着,终于颓然的倒在坐椅之中。
      风吹过帘子,只是,无人关心。
      驾鹤楼主一步步的走进,所有人凝视着他的一步又一步,仿佛那盏艳丽神秘的引仙灯不过是进献给这个少女的礼物。他们望着那少女,又望着驾鹤楼主。那少女清丽脱俗,却又贵气非凡。
      “你回来了吗?”她只是喃喃的,仿似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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