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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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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万大军沿河道入荆襄援助夷陵守军,却不料蜀军在富池口一带设下埋伏,待我军入彀时突然两面包夹,十万精锐折损大半……”
传来败报的信使躬身站在阶下,满面悲怆。议事堂上气氛凝重,江东文武大臣们一个个愁眉深锁,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张昭站在左前方,偷偷瞟了一眼孙权的脸色。只见他端坐在正上方,却是表情木然,不知道是被惊呆了,还是已经心灰意懒。
“刘备征战多年,狡诈多智,孤确不如他……”孙权缓缓站起身,走到阶前,“悔不听当初程老将军之言,致有今日大败啊。”
“主公,眼下情势如此危急,为今之计当立图重振军心,挽回败局才是啊。”
“如何重振?如何挽回?”孙权冷冷地瞪了一眼说话的人,突然拔高了声音:“平日一个都舌灿如花,仿佛天下事尽在手中,如今敌人已经打到了家门口,你们一个个却如庙里的祖宗,安稳作壁上观!”
“主公息怒!”底下人吓得跪了一地。
“想当初,公瑾用三万兵马便在赤壁大破曹操几十万大军,以此奠定了我江东之威;子敬一代贤才,维护孙刘联盟数年如一日,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从关羽手中夺回长沙三郡,”孙权背着手在上面走来走去,越说越怒:“还有子明,更是为孤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荆州要地!而现在……刘备放出狂言,不过数日就要吞灭我东吴国土,誓掘孙氏三世祖坟,被人欺辱至此,你们不光拿不出丝毫主意,竟然还来问我如何挽回败局?!”
手中的竹简被恶狠狠的摔了出去,上面记录的是开战以来东吴损失的战骑兵粮数量。
满堂文武把头垂得更低,伏地战战兢兢吓得更是不敢说话。孙权一脸失望,摇摇头叹息着返回座上。
老臣阚泽思索片刻,从队列之中走出站到阶前朗声道:“主公,老臣有一人选,可保我东吴度过此难关。”
“德润快讲。”
“吴郡陆伯言,此人聪慧过人,英雄年少,其才智谋略不亚于当年的江东周郎。老臣相信,只要主公将大任交托,他定有良策击退刘备大军。”
听到这个名字,孙权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还未评判,张昭已经先开了口:“德润儿戏,此次危机尤甚于当年操犯赤壁,如何能将国家安危系于一小儿之身?”
“子布浅薄!我东吴自来人杰地灵,一直是俊才出少年。想当初,先主公讨逆将军横扫江东六郡不过二十五岁,周公瑾建立赤壁不世功勋也才三十四岁,”阚泽毫不退让,他跪下来以首伏地:“臣与伯言相交多年,深知其能,愿以全家性命作保,向主公力荐!”
孙权扫视了一圈:“你们有谁赞同德润的人选?”堂下一片寂静。
“容孤考虑半日,既然无人有更好的妙计,那么,今日先到此为止吧,你们都下去。”群臣一一行礼告退,张昭走在最后,被孙权吩咐道:“带陆逊至书房见我。”说罢转身离去,独自来到后院书斋中等候。他望着案上那只朱漆木匣,不知不觉陷入沉思,回忆起吕蒙临终前与自己的谈话。
如今卿家病体沉重,若然不起,孤将依赖何人?
依臣之见,陆逊意思深长,荆州一事可看出他才堪重任,余以为……说到这里,吕蒙停顿了片刻,似是在犹豫什么,而后续道,但终是未有远名,历练不足,不若朱然胆识双全。
那时的他沉默良久,最终微微点了点头。
子明之意,正与孤不谋而合。
吕蒙为人机敏,一向最能体察自己的心意,想必那时是看出了蛛丝马迹,才会临时改口。其实陆逊的能力,即使对方不说,他也早已心中有数。因为,在很久之前他就见识过了……但是……
“若是桀骜的猛虎不能拔去利牙,纵然才倾天下,又怎能安心为我所用?”孙权低声自言自语,忍不住一声轻叹。
当陆逊走进书房时,正看到他的主公轻袍便服,背对自己站在案旁,仿佛并不知道有人进来一样。
陆逊见过孙权很多次,可他对眼前的主公还是有陌生感。每一次见到的孙权,似乎都只是他的其中一面而非本人。不论是那个幼年就闻名江左的神童,还是气势力压臣属的青年君上。或许是由于家族的恩怨,陆逊对眼前的人有种本能的抗拒,甚至是略带厌恶。如果是朋友,他绝不是他愿意深交的类型。但命运将他们设定成了共处一条船上的君臣,于是他有了很多可以近距离观察他的机会。可即便如此,他依然看不透对方的心思。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陆逊的感想,大约就是模糊不清。他不想承认,因为这等于昭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但又没有更好的答案了。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着,最终,还是由孙权转过身来先打破了僵局。
“陆逊,我军富池口大败,十万精锐……折损大半,老将军程普、前锋潘璋阵亡。”
以少战多还轻急冒进,根本就是持薪救火,抱羊驱虎,失败是必然的。为什么这些人就是看不清?陆逊在内心摇头,依旧沉默不语。
孙权凝视着眼前的人,身材瘦削,长发披肩,衣袍因数日未整略显得凌乱。由于十来天不见天日,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浮现出隐隐的青灰色,看上去颇为憔悴。但站在那里依旧腰杆挺直,坦然注视自己毫不退缩。
“现在刘备大军已经直逼夷陵。那里是我中原最后一道屏障。夷陵如果再失,他们必会直取荆州。而荆州若再失,则东吴……无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