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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十七 ...

  •   “假孕”之事方结,公冶瑜又令刑部提审云灦抓住的那拐子。
      主审是云灦。
      刑部官员对皇后主审案件之事本有微词,却被下属一句“皇后有才,陛下专情”抵住口舌,吞咽不满,挤出尴尬的恭敬,垂手而立,等着一场好戏。

      云灦神色自若,刑部的上位者看轻她,可下位者却需她的帮扶。
      她永有人可用。

      审案。
      刑部亮堂,那亮堂却掺杂着一种阴恻恻的冷,像大雪千尺时算不得温暖的光。
      她换了男子装扮,白羽、青兰分立左右。

      那拐子被养得红光满面,身上的绫罗在差役的推搡中被磨得破破烂烂。
      他神色不安,全然不复当初被云灦抓来时的傲慢癫狂。
      云灦接过白羽递来的茶,浅品。水甜,放了糖。她不喜茶中有糖,白羽自然知晓。
      “甜。”她淡淡道。

      一刑部官员赶紧欢喜道:“小人素闻皇后娘娘喜甜,故——”

      那茶水被云灦泼在地上。
      她默不作声,却有三分阴冷。

      刑部尚书打着圆场。

      “大人,以陛下的事为重。”云灦话音冷淡,余光瞥向拐子。

      那拐子本是风餐露宿的江湖人,在常年的奔波劳碌中养出了一副铜铁般的骨架,即便偶尔天降横财也改不得其散漫的江湖脾性。
      江湖人,最是不怕死,一无所有,死又何惧?不如投个好胎,做个上等人。

      云灦便反其道而行之,抓了拐子后令人对其好吃好喝好生招待,除了抓捕时动了粗,其余时候小心恭敬,不敢有丝毫懈怠。
      公冶瑜发现此人后,云灦也令人对其小心伺候。如今拐子被养得肤色红润,一副得了上天兴之所来的恩惠后一飞冲天的土财主模样。他不愚笨,自然猜得到这群人对他小心照顾定是为了某个秘密,又得知是皇后亲审,便认定天地皆在自己掌握之中。面对森然的刑部大牢也洋洋自得,目光恨不能飞上天去。

      正中云灦下怀。
      她沉着自如,看刑部官员轮番上阵各种询问却不得结果。

      尚书有心刁难,更查知此人被皇后小心照顾,用刑时便小心了几分。眼见审问不出个结果,便道:“听闻皇后聪慧,此事还得仰仗皇后之力。”

      云灦直令上刑。

      刑部官员惊讶。
      拐子惊若筛糠。

      由奢入俭难。
      如今被养得富贵流油的拐子如何抵得过刑部的拷问?他嘶叫,道再施行刑罚自己便绝不说实话!
      施刑人停手看向云灦。

      一片寂然。

      云灦笑得薄,有一丝敷衍的意味,道:“真相?你一个混迹鬼市的拐子怎会知晓宫中之事?如何知晓高门大院中盘根错节的关系?你口口声声说真相?人证何在?物证又何在?无人证,无物证,何谈真相?况且本宫要的也从不是真相。”

      重要的何曾是真相?
      重要的是“她所需要的真相”。

      拐子毕竟混迹江湖。听出她话中之意,嘲弄道:“既不在乎真相,娘娘何苦对拐子这般好?屈打成招不就可了?”
      “本宫要你性命,送你上路前自要对你小心照顾。”

      “娘娘倒是个讲究人。”
      云灦美眸一撇,换了语气道:“世上之事,倒也不是毫无商量可言。”

      拐子本已暗淡的目光登时亮了。

      给一颗糖。
      再将糖夺走。
      再施以恩惠另给一颗糖。

      当夜,拐子招供。
      他道自己颇为擅长制作迷药,宰相黄晃曾两次来他那处买迷药,两回买下迷药的次日,朝中大员便遇害,一回是偶然,第二回难道还是偶然不成?他心惊胆战,不得不逃出京城,何曾想竟迷恋上了烟花女将钱财耗费得干干净净,不得不辗转潜回,寻思从当初的买主身上敲诈一份钱财。
      “千算万算,小人怎么都算不到,那买主竟是高高在上的宰相大人,不给钱便罢了,还想着要小人的性命。若不是被心思细腻的皇后娘娘救下,李景、文臧两位大人的冤案怕将被埋入地下,永无出头之日。”

      一言出,剑指当朝宰相,满座皆惊。

      刑部官员不敢妄动,只得说着才疏学浅,将此事塞给云灦。与黄晃素有来往者将此事悄悄传如宰相府。

      黄晃心惊肉跳,坐立不得,连夜求见公冶瑜而不得见。索性在宫门外候了一夜。

      翌日清晨上朝,群臣看似恭敬,实皆竖起耳听四方动静,睁大眼看万千变化。
      朝会混混即过。
      公冶瑜说起拐子的招供,此事事关重大,当由他亲审。满朝文武做个见证。云灦坐于龙坐之侧,端庄娴静。

      提审拐子。
      拐子说起来龙去脉。黄晃哑然失笑,,他以为有天大的证据,不曾想竟只是一面之言。
      “陛下,此人诬陷朝廷命官!若不是有人在其背后妇人般嚼舌根,暗中指使,一个低贱之人,如何生得出这天大的胆子?!皇后娘娘,难道不是?”

      也不避讳,云灦道:“拐子没有证据,本宫却有人证。”

      那人便是黄小鱼。她以将军之妻的身份被传唤,说起那日看见拐子与一有钱有势人家的交易。
      “民女只觉奇怪,当笑话说给皇后娘娘听,何曾想竟是牵扯出这样一幢大案出来,这老天爷是向着皇帝爷爷的呢。”

      黄晃闻言大笑,笑声遁去,添了七八分怒意:“胡言乱语!妖言惑众!他不过一个拐子,怎知晓我宰相府的人长什么模样?!你身为将军之妻,不在家中孝顺婆婆核算账目,却成日晃荡于烨京大街小巷,可有一点为人妇的模样!听了街头巷尾几句闲话便无端造谣!意欲何为?!”他复又看向云灦的方向,冷冷笑道:“还是,非妇人小肚鸡肠,而是有人欲借此事陷害朝廷命官?”

      云灦目光与黄晃相触,浅笑。

      证据?

      昨夜,黄晃求见公冶瑜。
      公冶瑜不见,只因深夜入她宫中。他到时叶诗宁正与云灦对坐饮酒。顾不得与叶诗宁谈笑,他只冷着脸质问:“朕让皇后审!皇后倒是审得好!可有证据?”

      “天子杀个臣子,还需证据?此类事陛下不应已驾轻就熟?”叶诗宁浅浅一笑,给云灦斟酒,不忘掰一块糕点塞入云灦口中,笑吟吟问可算味美?

      “此事与贵妃无关。朕问的是皇后娘娘。贵妃,夜深了,早些回宫歇息。”公冶瑜声音中已有细微怒意。

      “陛下,臣妾以为贵妃娘娘说得极是,天子杀臣子,何时需要证据?”云灦打着圆场,笑眯眯扶起叶诗宁,叮嘱她早些回宫休息。
      宫中只剩她与公冶瑜。
      她才冷声道:“陛下不应对贵妃冷淡,她终究是你记挂在心上之人。”

      她的手臂被公冶瑜一把拽住。
      公冶瑜笑得意味不明。“最喜之物难道变不得?”

      云灦心里一寒,所谓的“深情”原是这般。
      “正事为重,陛下。”

      天子杀臣也需理由,何况是黄晃这样的大功臣。

      “臣妾自然知晓不可滥杀。可、陛下……除了柳引弓、秦阳,伍仟行,西漠,国中其他将领面上恭敬,私下招兵买马。更有不少暗中对黄晃投诚。陛下——你真忍得了?”

      她这番话说在公冶瑜的心口上。

      “在臣妾看来拐子不过是个契机。陛下。水活,才有鱼。”

      公冶瑜微微眯眼,一脸了然。
      他拿出那个藏在御书房最顶端的盒子。“娘娘打算如何做?”
      “早朝时审。”
      “胡闹!”
      “要的就是——胡闹!陛下姑且将一切事推在臣妾头上。”云灦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唯有臣妾才与你连着心,共着命,唯有陛下做世上最尊贵的男子,臣妾才会是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记忆戛然而止。
      云灦淡然一笑,打开盒子,拿出那张青色的锦缎,锦缎上是菊花纹样,血迹早已干涸。

      黄晃的表情微变,拂袖道:“不过一块从衣角上撕扯下的锦缎罢了!”
      “宰相认为此物是从衣衫上扯下的?陛下,说来确有几分像。”她缓缓道:“本宫细细调查过当年那幢救灾银失窃案,此事当年调查时四方受阻,还遇北方叛乱,先帝分心无力,一来二去此事便淡了。罪人是李景母家侄儿,李景多方斡旋,那孩子虽保住了身家性命,却背上罪名。心中郁结,一病不起,一命呜呼。本宫多方调查,当日押运的是宰相的大公子。”
      李景与黄晃就此有了深仇大恨。

      百官不出一言,连目光都凝成苍白的一团,看不出真心。

      黄晃愤怒的目光最终落在公冶瑜身上。

      云灦面色如常,心里浅浅一笑。

      昨夜公冶瑜说出一切。

      先帝对太子很是宠爱,太子自有皇后母家与自己的派系,其他官员根本分不得一口羹。
      黄晃与太子派素来不合,待太子登基自然没有他的好日子。此人老奸巨猾,心道与其靠着太子党的施舍凄惨过日,不如剑走偏锋,赌一局,另立新帝。在几位皇子中他选择了公冶瑜,因公冶瑜势单力薄。势单力薄者若有登云之心便不怕付出一切。
      是公冶瑜找上他。
      也是他找上公冶瑜。

      势单力薄?
      又如何?
      只要别的皇子都死了,只剩公冶瑜,那皇帝便只能是公冶瑜。

      “那便是说,先帝的确是……”
      云灦的脖子被公冶瑜一把掐住!
      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云灦感到窒息,她却在笑。
      毫无情绪的笑让公冶瑜浑身发麻,他松手,云灦捂着脖子咳了几声,笑得比之前还要冷漠,冷漠又似有压抑的欢喜,那种欢喜却是欣赏。她贴近公冶瑜,在他耳边轻声道:“陛下,做得好。”

      云灦不喜此人,痛先帝、太子、宫中嫔妃之死,但不得不承认这一步棋公冶瑜走得极好。
      不破不立。
      为所求之物背水一战。

      “太子可时龙阳之好?先皇后苛责你也因此事?”
      公冶瑜未否认。

      “陛下你找到了太子离宫的规律,查到了太子在宫中养了自己的替身,知晓太子与太子妃之间无夫妻之情——”

      他等待。
      等待太子离宫与人私会他便可发动宫变。
      杀“太子”。
      杀太子妃。
      杀其他皇子。
      待先皇后与先帝一道升了天。只要一道“口谕”,他便可堂而皇之为帝。

      若要做成此事需要里应外合。
      还要兵。

      “可臣妾有一事不解。”众人皆道如今的禁军统领秦阳当年被太子从死刑场上救下,太子对他有大恩,既有大恩,为何背叛?云灦更是叮嘱道:“陛下小心,此人定两面三刀,寻机对付陛下!”
      她亮出手中的牌,等待。

      公冶瑜静默片刻,却笑了。“皇后娘娘不必惺惺作态,你不就想知晓秦阳为何归顺朕?”
      他眸光一冷,大笑。

      不过是恩重如山。
      而那山压得秦阳透不过气。

      “只如此?”
      “只如此。”

      云灦一声嘲笑。
      “人心易变。”

      人心易变。

      云灦接住黄晃的目光。
      公冶瑜的朝廷是个混沌不安的朝廷,君臣人心分离,朝臣各自为营,朝中大员又有几人没有准备时刻迎接下一位君主?
      天下大乱时便是逐鹿之时。
      而那鹿,谁说只有天横贵胄才可追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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