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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 ...

  •   叶诗宁与云灦共骑,黄小鱼与白羽共骑。
      临行前白羽回望坤和宫的方向,有不舍,也有不安。她们走后,宫中只剩春夏秋冬四个小丫头和白绢。她与白绢虽不是亲姐妹,却一道被买入将军府,一道长大,如今竟是两人头一次分别。

      云灦不忍道:“若是担心便回去。”
      “不。我二人商量了许久,终究得走这一步。娟姐虽不会武功,但春夏秋冬却不是柔弱的小姑娘。不怕。”白羽苦涩道,挠挠头,紧随云灦出宫。她与云灦换了男子装扮,扮做主仆,叶诗宁扮做云灦兄弟。
      唯一做女子装扮的黄小鱼紧紧抱白绢的腰,脚不规矩的晃悠,她被公冶瑜从柳引弓那处要来后便进了宫,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京城烨京的模样。

      云灦也不住左顾右盼。来烨京时她坐的是十二抬的轿子,那日阳光明媚,本应热闹,可街上商铺尽数关闭,道路两旁站满禁军,皇家气派尽展,民间风情不见。
      皇宫修得尽善尽美,但与天下相比却不过是弹丸之地。
      烨京在她面前缓缓铺开。
      大小道路纵横交错,将烨京划成大大小小的方块,市场、民居、官员宅邸,整齐有序。街上人来人往,装扮各不相同,有人行色匆匆为生计而奔波,有人缓缓而行尽情领略繁华,劳作的妇人大声吆喝,闺门小姐乘坐轿子在家人的簇拥下而行。争吵,说笑,酒楼上吟诗作对,酒楼下划拳斗虫。
      天子脚下,最为富贵繁华之处。

      云灦却又透过繁华看见卖儿卖女,乞丐穿梭,物价上涨,遍地繁华,又遍地沧桑。

      前方差役抓贼,贼人惊了白马。
      叶诗宁惊了一声,用力靠入云灦怀中。

      温香软玉,喜怒哀乐皆动人,惊慌下的娇嗔更像用一根羽毛撩拨了云灦的心绪。
      她用手将叶诗宁抱得更紧了些,低声道莫怕。

      “多谢……诗宁还是头一回骑马。”
      她说家人管得严,平日被关在家中,若要出门须与家中老仆同行,只坐过轿子,骑马还是头一回。她后背紧贴着云灦,一手与云灦一道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拉住云灦的手臂,坐在前却不敢一直看,听见热闹出便睁眼瞄一下,又很快双目紧闭。

      “别怕,我抱着你的,睁开眼,世上之物皆有趣味。”云灦在她耳边轻声道,她单手拉缰绳,另一只手揽住叶诗宁纤细柔软的腰。“我在,别怕。”

      她的声音沉稳有力。
      安下心来,叶诗宁缓缓睁眼。
      马背上的视线比在轿中高、也更宽广,街道行人闭闪,信任穿梭,卖花的,卖草编的小玩具的,卖吃食的,应有尽有,热闹非常。她在烨京生活多年,却还是第一次真正看见烨京的风光。欣喜,却又心碎。“姐姐,我……想回家看看。”

      骑在马上,远远看了眼。

      叶宅如今已成了长威镖局。
      镖局整修了林家大门,门口蹲了两只气势宏伟的大狮子,人来人往、很是热闹。镖局的主人便是红蛛的义兄铁长威,此人擅使板斧,江湖人称铁旋风。“身手极好,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他重义气是好大哥,有人说他狼心狗肺。”白羽介绍道。
      说话间,一中年妇人抱着婴孩出门玩耍,婴儿看来七、八月大,那孩儿粉雕玉琢,大抵正在长大,不断咬着绑在手腕上的桃木小棒。

      “表兄的孩子,若活着也就这么大……他们和和美美,生意红火……我的家人,说是黄泉埋骨,却连尸骸都寻不到。”叶诗宁喃喃。
      “走吧,去别处逛逛。”云灦调转了马头。
      叶诗宁视线向前,抿着唇,不回首。

      下一个去处是公冶瑜的宅邸。

      城东是太子的宅邸,城西的宅邸住着别的未有封地的成年皇子,公冶瑜当年便住此处。
      远远便见禁军守卫。
      太子公冶珏暴毙后,其他皇子也不曾逃过“暴毙”、“谋反”两条路。如今这处已无人居住。
      先帝公冶治迟迟不曾给皇子封地,只为将一切尽数掌控于自己手中。
      可若权在一人手中,只要毁了那人,便也散了权。

      云灦寻到公冶瑜当七皇子时的住处。
      因不受宠,公冶瑜的住处最偏。

      云灦有些惊讶。
      公冶瑜的府邸大门朝北,长威镖局朝东,面前的街道也不同。
      “不走一趟,谁能想到七皇子殿下的居所距离如今的长威镖局竟只隔了一条巷子,若站在府邸最高处张望应能将长威镖局的一切揽入眼底。诗宁,他认识你比你以为的早许多。”
      叶诗宁一把握住云灦的手。
      云灦轻抚那颤抖的小手,小声安慰。

      “近午,先用饭。”

      便去了城中最大酒楼,要了雅室,点了最好的酒菜。
      决定饭后便去李景的家中。

      酒楼热闹,食客们压着声音谈李景之事,官府严令谈,可到底止不住悠悠众口。
      有人道:听闻文臧、张明两位大人也在深夜时受袭,不定下一个受害的就是他二人中的一人。
      此番话自被嘲笑,李景是杀头之罪,终究是个“死”字。但若张明、文臧出了事,那可是杀害朝廷命官!

      云灦安静听。
      李景死后,他父家与其妻母家在当地皆有些势力,朝廷已派出人马,没收其家产入国库。
      公冶瑜不怕此事引来朝臣不满。
      他扶了没落士族柳引弓。何况李景犯案之事证据确凿。

      才想到柳引弓,柳引弓便到了。

      柳引弓一身浅青色便装,未带弓,只在腰间别了一把短剑。他对云灦恭敬道:“云大人好,柳某能否入座。”
      “长辈都喜说:来都来了。这桌子我四人正好一人一方,柳小哥坐何处?”

      黄小鱼欢欢喜喜让出空档。“坐。”
      柳引弓谢过,却坐去一脸嫌弃的白羽身旁。“那三人皆是主,委屈白姑娘了。”
      “呵——也有道理……”

      黄小鱼悻悻然坐回,垂首嘟嘴玩筷子,却又很快振作,托着腮盯着柳引弓笑。
      叶诗宁见她少女怀春,难得露出笑意。下意识看向云灦,云灦束发,只用一根式样简单的青玉簪点缀。黑衣领上裹了金边,浑身贵气。换了男子装扮的她目光凌厉,眉眼间天生的傲慢,不怒自威。偏是那双眼睛看向自己时总是笑着的,像一道阳光穿过她晦暗的心。

      云灦未曾留意到,柳引弓的到来让她添了三分警戒,缓缓试探:“柳小哥亲自走一趟,辛苦。”
      “主人有令,不可不从,不可不做好。不知几位之后会去何处?”柳引弓接过云灦递来的茶水。、

      “自然是李大人家中。”
      “喔?小人不解,还请大人明说。”
      “满门抄斩,官兵未到,被灭满门。难道不怪?雁过留痕,我还不信什么都查不到。”云灦浅浅一笑,举杯,敬柳引弓。

      到李景家中时才过午。
      有禁军守卫。
      禁军认不得云灦,认得柳引弓。恭敬让出道路,保证这七日无任何人进入。

      七日,那焚烧尸体的留下的味道依旧缠绕在家中。
      李景全家身死后朝廷便没收了他的全部家产,可即便加上李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嫁妆也不过值三千白银,堂堂兵部尚书,总共家产还没云灦带入宫中的零用多。
      与其说坐实了家中无钱所以贪污救灾钱粮,不如说坐实了老仆口中的大人堂堂正正之言。
      如今家中空空荡荡,值钱之物皆被搬走。
      打扫过,干干净净。

      云灦蹙眉:“刑部可曾派人查?”
      “本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柳引弓淡淡道。官员收了尸体,尽数埋入乱葬岗,充公家产,打扫干净宅邸,一切做完不过一日。

      “好歹是朝中大员。皇帝未动手便被人灭了满门,刑部怎可这般敷衍?”
      “云大人,‘上面’有令,下面不得不从。”

      云灦顿解,此事是黄晃令人做的。
      寻了一圈,无任何线索。

      “姐姐,再去书房一次。”叶诗宁拉住云灦的衣角又一次进书房。
      书房已被搬空,连放置书的架子都不曾留下。叶诗宁细细思索,仰着头看了片许,扯了扯云灦衣角,指着屋梁一处。“蛛网,少了一大块。只有书房如此。”

      白羽攀上房梁,摸下一件沾血的衣裳,缺了一角,青色菊花纹样。云灦问过老仆,老仆道家中二少爷曾有这样一件衣裳,可未穿几次便不见了。
      衣衫上的血是何人的?
      为何要藏在屋梁之上?
      何人藏的?
      问题一个紧接一个,却暂无人能解答。

      下一个去处便是乱葬岗。

      正好头七,仆从的家人正带着蜡烛值钱来随意掩埋的坟堆前祭拜。听云灦说掘墓,嚎哭声惊天动地。

      听闻云灦他们要掘墓,家属的嚎哭声更撕心裂肺。

      白羽与柳引弓说尽好话也止不住他们的悲伤。
      云灦本不擅长处理此种事。
      叶诗宁感同身受,轻声啜泣。

      唯有黄小鱼眼珠一转,拉住其中的最老者颤声道这么多人埋在一处,祭拜时岂不是要一道祭拜?岂不所有人共享香灰纸钱?岂不白白被占了便宜?
      “若能寻到尸首好生安葬,逝去之人才能好生保佑活着的人。”

      家属想了片刻,终让开。

      “小鱼在这些事上倒是聪明。”柳引弓道。
      黄小鱼红了脸,道:“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怎会知道穷人的心思。”她咬唇,又有了主意,拉着叶诗宁去城中,云灦、白羽皆会功夫,便让柳引弓陪在二人身边。

      继续掘墓。
      官兵在空地拉出帐幔遮挡。

      李景家加上仆从上下四十七人,老仆逃过,共有四十六具尸身。
      随意抛掷在一处的尸身缓缓露出,即便用面巾蒙面,恶臭依旧直冲脑门。

      白羽戴上白色手套拿出仵作的工作。
      面前的所有尸体都被烧得焦黑,一些别说相貌,被烧得几乎连男女都分辨不出。柴房偏小,照理说烧不到这么厉害。
      第一个疑点。
      “应是杀人后在每具尸首上倒了许多油、酒。”

      白羽一具具查验。
      若是被火烧死的,尸身会蜷缩,李家人的尸身无一具这样呈现。这是第二个一点。
      切开喉管道里面没有烟灰,确定都是死亡后被焚尸。一些尸体被野狗啃食过,一些因搬运折断手脚,剩下的细细查过后也不见任何伤口。第三个疑点。
      “应都是死后被焚尸。”损毁严重,白羽也只能给出这样的结论。

      暮色已渐渐下垂。
      那些祭拜的人前来认尸,看见满目焦黑一声哀嚎当即倒在地上。云灦有些过意不去。
      “来了来了。”黄小鱼满头大汗,怀中抱着纸钱香烛。她是渔民,一场海难后的死人也不少,比其他人能克制情绪。她小心翼翼将纸钱交给那么来祭拜的人,道:“寻不到就多烧点儿钱吧,至少让他们在阴曹地府过得也不寒碜。”
      叶诗宁买来的是寿衣,布做的,纸做的。“我……”她欲言又止,红了眼眶,她还买了许多席子。

      云灦她不擅长处理此种事。也可说,她太过擅长处理此种事,在西漠时打一场仗死掉的人比这个多许多。她见多了集体的死亡,反不知如何面对个人的悲痛。
      她只在一旁望着,看似望着所有人,实则看的不过一人。

      叶诗宁连面巾都不曾戴,她帮着穿寿衣,帮着用席子裹住尸身,让那些人整齐下葬。悲伤将她浸透,她却像一道温柔的光,缓缓抚平家属的伤痛。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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