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星》砚瑜

8、第八束光

　　两人一同上车，安全带系好的咔哒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宋璃。”
　　“周瓷。”

　　周瓷隐忍不住笑意，摇摇头，说道：“你先说。”
　　宋璃开口问道：“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你等我很久了吗？”

　　他舌头舔舔上唇，笑道：“我刚来没多久，你就出来了。”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他昨日回到家中之中，满脑子都是带着橙子味道的吻。

　　他盯着天花板，一个劲发出痴傻笑容。

　　他们接吻。
　　他又得到送宋璃回家的机会。

　　等到早上四五点，天开始变得蒙蒙亮，他又想起昨日的‘约定’。
　　宋璃，没有拒绝他说的合作。

　　他觉得，即便是宋璃想要利用离星公司，在国内打开市场，他也丝毫不介意。

　　尽管利用他吧。
　　他和父母大吵大闹，绝食一周，为的就是得到建立这个艺术相关公司的机会。
　　他想要离她近一点，也心甘情愿成为她走上巅峰的绊脚石。

　　他看着镜子里丝毫不显困意的双眸，几乎是毫不犹豫走到花洒之下，将笼头拧到冷水的位置，实实在在冲了个冷水澡。

　　他精心打理总是随意落下的头发，抓了好几次方才满意新的造型。
　　他又拿起台盆边上的香水，对准自己连连喷了好几下。

　　他记的十分清楚，他拥有的第一瓶香水就是这个味道的，这是宋璃用在国外打工攒到的第一笔钱，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她趁着过年回国，提早兴奋把礼盒捧到他的面前，
　　“我喜欢这个味道，所以觉得你也会喜欢，送你！”

　　他其实不太喜欢喷香水，但宋璃说的没错。
　　她喜欢的东西，他通常来说也会喜欢。

　　他接过礼盒，当着她的面对着自己喷了几下，心里虽然高兴的要命，但还是露出十分勉强的表情，
　　“我又不是女的，喷什么香水。”

　　她摇摇头，一本正经说道，
　　“男人也要香香的才讨人喜欢。”

　　所以这么多年，即便当初他收到的香水已经停产，他也费尽心思找到替代品，为的就是将她喜欢的味道留在身上。

　　他一而再再而三确认自己仪表没有问题。
　　他看了一眼方才八点的时间，即便知道她不会早起，也依旧毫不犹豫开车来到她家楼下。

　　他不想他们之间，再有哪怕一分一秒的错过。
　　他并不觉得等待的时间漫长，反倒觉得所有的耐心，只会让重新见到她笑容的心情愈加喜悦。

　　她弯弯嘴角，笑道：“你就不怕错过？”
　　他挑挑眉毛：“宋璃，我不觉得你上午能起来。”

　　她脸一红，不客气剜了他一眼。

　　他一面踩下油门，一面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问她：“不逗你玩了，我昨天和你说合作的事情，我知道有点唐突，所以想再和你确认一次。”
　　她反问道：“周总难不成觉得，您的大公司配不上我的画吗？”

　　他说道：“你把法国人的自恋——不对，应该是自信，学的淋漓尽致啊。”
　　她哈哈笑道：“我才不自恋，明明是你问奇怪的问题。”

　　“你要是突然反悔不愿意和我签约，我总不能绑着你吧，肯定要问清楚啊。”
　　“我为什么要拒绝你？”

　　宋璃理所当然道：“我在国内拥有的最大名气，恐怕就是在咱们高中了，这还得得益于门口的宣传栏呢！你都不怕亏钱，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可不觉得会亏钱。”他认真道。
　　“我也不觉得。”宋璃对自己的画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等我有空拟好合同立马发给你。”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家中力道，语气是止不住的雀跃。

　　他了解宋璃，一旦合作开始，她无论如何都不会随便撂挑子不干，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将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你亲自拟合同？你这么大的公司，一个都没有秘书吗。”她露出惊奇表情。
　　“........当然有。”他紧抿双唇，思索片刻之后，如实说道，“可这是给你的合同，肯定别人的不太一样，我自己来比较放心。”

　　他说完之后一脸紧张观察她的反应，生怕她觉得他太越界
　　结果她摸摸下巴，居然若有所思道：“你和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完全不一样呢。”

　　他没看过偶像剧，此刻有点不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于是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回家恶补，免得以后和她没有共同语言。
　　他问道：“偶像剧里的霸总是什么样的，你说说。”

　　她清清嗓子咳咳两声，压低声音一本正经说道：“X秘书，我知道是现在是凌晨三点，但你立刻马上给我拟一份合同，什么？你说这个合同不合法，我不管，你必须想办法它合法！否则，你这个月的工资就别想要了！”

　　他盯着后视镜里依旧一脸严肃的宋璃，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困惑的‘啊’。
　　他忍不住扭过头看她，又被她把脸推回原位，她大概自己也觉得好笑，忍着笑意说道：“开车呢，好好看前面。”

　　他控制不住的求知欲，问道：“到底是哪个单位的老板，居然凌晨三点给秘书打电话，提出这么不合理的要求，还威胁要扣款他的工资？我实在不理解，他为什么不辞职，或是告他的老板。”

　　宋璃摸摸下巴，认真分析道：“可能他上辈子被总裁救过吧。”
　　他这才发现，宋璃方才可能是在‘阴阳’，他眯着眼睛问道：“你是在挤兑我吗？”

　　她一脸无辜：“哪有，我只是说出我对你们这些总裁的刻板印象。”

　　他问道：“你说说看，大家对你有什么刻板印象？”
　　她摸摸下巴：“有些人觉得我懂画画，就一定对音乐也能侃侃而谈。”

　　他抿抿唇，这下是真的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确实刻板，但大画家是个音痴，别人也会觉得你在开玩笑吧？”
　　她剜了他一眼，不满道：“你才是音痴！”

　　“恩，我是。”
　　周瓷丝毫不反驳，这让宋璃更是懊恼，握紧拳头连续捶打着他的手臂。

　　周瓷不仅不是音痴，乐感还十分之好。
　　他小的时候，父母为了把他培养成一个‘标准’的富二代，几乎是不遗余力在艺术方面熏陶他，让他学画画，让他弹钢琴。

　　都说上帝给人打开一扇窗的同时，会关上另一扇窗。
　　但周瓷吧，上帝偏心的给他打开了所有的窗。

　　他有一张好皮囊，即便对学习兴趣缺缺，也依旧成绩名列前茅，弹得一手好琴，唱歌也特别好听。
　　他在画画方面的天赋，经常让她觉得，他没能继续下去十分可惜。

　　她清楚，他至今保留着对艺术的热爱，她完全能够想象，假如他们一起去巴黎留学，他们之间也不一定——

　　这世上没有假如。
　　她的幻想戛然而止。

　　宋璃擅长画画，但五音不全，至今分不清小提琴大提琴的音色区别，虽然她能够共情音乐家想要传递的情绪，如果要她评价，她也只能说出，

　　“好听。”
　　“很好听。”
　　“我觉得还不错。”

　　她捶到解气之后，方才满意开口道：“大家都对自己不熟悉的职业，有些许的刻板印象，所以我对你这个霸总有刻板印象，也很正常。”

　　他本想说，她自己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她难道还不知道她爸是什么样的吗？
　　话到嘴边，他连忙把这没过脑子的话咽了回去，因为他十分清楚，她和自己父亲的关系十分之差，几乎是快要断绝关系的地步。

　　她不喜欢的东西，他干嘛要提呢。

　　他舌尖一转，说道：“你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我爸，他对你多和蔼啊。”
　　她才不想承认，刚才就是想缓解气氛呢，于是反驳道：“人不可能对所有人都一个态度嘛。”

　　他说道：“也对，我爸喜欢你，比喜欢我还喜欢呢。”
　　“你这话怎么酸溜溜的。”她笑道。

　　他无辜道：“我吃你的醋做什么？”
　　她哼哼了两声，问道：“叔叔阿姨最近身体还好吗。”

　　他摇头道：“比普通老年人好一点的身子骨，除了总是太累之外，没什么大毛病。”
　　她皱着眉头满脸担忧：“他们还是一天二十五小时工作制度啊？”

　　他点头嗯了一声：“毕竟在他们眼里，没什么比工作更重要的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我觉得你在他们眼里，肯定比工作重要。”

　　不，他们根本不在乎他。
　　他们想要的，只是他变成模板一样的优秀儿子。

　　他喉咙里有发不出口的怒意，但又知道这事不是宋璃的错，双手握紧方向盘半晌，方才深深呼出一口气：“宋璃，我们不聊这个，好吗？”

　　他说完又开始后悔。
　　分明是他挑起的话题，却又说不聊这个。
　　周瓷觉得这也是逃避问题的一种形式，再这么下去，他们不就又和以前一样了。

　　他抿抿唇，主动开口道：“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也清楚他们这些年时时刻刻，都希望和我缓和关系，但我.......还是很难忘记小时候的事情。”
　　她抬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捏了两下，垂眸道：“是我不好，对你的事情妄加评断。”

　　他摇头道：“如果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就算不上妄加评断。”
　　她十分认真对他道歉：“不，当时经历那些事情的人不是我，我不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替你原谅他们。”

　　要说方才，他对她替他们说好话，他还是有一些怨气的。
　　但现在她这么说，他反倒觉得自己方才的愤怒实在是莫名。

　　因为他很清楚，
　　“宋璃，你根本不会替我原谅他们。”

　　当年，他痛苦放弃画画的时候，她比他还要愤怒。
　　他没有告诉他理由，但她不需思考便能猜到真相。

　　年幼的宋璃，咬牙切齿大声嚷嚷道，
　　“周瓷，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况且我知道你有多喜欢画画，就像是我喜欢这些颜色一样，他们就是我们的生命，你说，是不是有人逼你放弃？是你爸爸妈妈，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但她却卷起袖子，当即做出决定。

　　“他们这么做绝对是错的，我不同意，我要找他们理论！”

　　她当时的愤怒绝非弄虚作假，对他将画画视作生命的事情感同身受。

　　当拿起笔的时候，他们便能轻易拥抱全世界。
　　所以，她怎么会替他原谅，她也曾无法理解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