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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   4.

      丰饶信徒的内部比我想象当中要松散得多,不过警惕心倒是挺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距离火劫纪才过去没太久,帝弓司命一箭斫断的建木始终屹立在罗浮的一隅,提醒仙舟上的长生种不愿再过多追忆的往事,前所未有地燃烧起对追捕【丰饶】的热情。景元之前也在玉兆里和我悄悄吐槽过另一艘仙舟曜青,说他们一个月一次的大捷不知道是从哪里挤出来的时间打下的,对比之下显得罗浮菜得抠脚。

      找了一个复诊的借口打发侍女独自来到丹鼎司,和站在柜台后接待客人的丹士对上暗号。自称玄参的青年被叫出来接待景家的大小姐,他先是神色如常地替我把脉,写了份调养身体的方子,状若无意地问我是否要添一味秋海棠。我回答他说秋海棠药性多少有些烈,不如换成白芨。

      白芨就是先前在长乐天误以为我是潜伏景家当卧底的那个丹士在药王秘传组织当中的代号。

      听到白芨的名字,玄参放下笔,把药方交给外面打下手的学徒去抓药。我跟在玄参身后,在丹鼎司内部绕来绕去,最后来到类似丹鼎司司长办公室的地方。里面已经等了不少人,相当多一部分在看见我的那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是短暂的沉默,沉默之后爆发出欢呼。

      “药王慈怀!饮月龙尊的胞亲竟入我长生法门!”

      “……”

      我还能说什么呢,这种时候应该只要微笑就好了吧。帝弓在上,有朝一日景元不仅没得当哥哥,连我的家人都当不了了,他们真的还记得我再怎么说也是景家的小姐吗。

      对于他们口中那个“饮月龙尊”,我只知道他也是持明族,是景元的友人,关系铁到可以互相开嘲讽的那种。之前给景元在军中的亲友准备节礼时也给对方备了一份上好的茶饼,而我对于他的印象也止步于此。不过看这群人的表现,我和饮月君的外貌恐怕相似程度不低,要不然他们也不会以为我实际上是饮月君的妹妹。

      我还是很好奇自己和饮月君的外表到底有多相似,难道说持明族的标配就是黑色头发和青绿的眼睛?

      ——景元知道会闹的,一定会的。

      站到人群之中,白芨作为长乐天那一个片区的莳者向同为药师信徒的人们介绍我的身份——不是持明族人,不是景家的大小姐,也不是云骑骁卫的妹妹,而是隐姓埋名忍辱负重卧底巡猎阵营的卧底。无间道的剧本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白芨亲自写好捧到面前,他作为与我相处最多的丹士,甚至还给我编造了一个极为凄苦,悲剧色彩堪比持明时调的人生经历。要不是我本身不太记得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对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景家门口一无所知,我大概会觉得这人恐怕是看着我被捡的。

      太细节了,细节到我那感激药师恩泽的生身父母被巡猎令使无情斩杀时,年幼的我躲在衣柜当中目睹了全部,一番刺激之下遗忘了那段过去。故事里的我虽然失忆但依旧记得弑亲的仇人,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来到景家门口,却因途中多次力量失控而落下病根,昏倒在仇人的家门前。

      精彩,相当精彩。

      白芨不去写剧本多少有点可惜。

      如果故事的女主角不是我就更好了。

      我始终保持着一个大小姐对外应有的形象,含着疏离到堪称冷漠的微笑,实际上藏在裙摆之下的脚趾已经尴尬得疯狂抠地,变成全自动钢铁脚趾原地施工三天三夜抠出一座迴星港。几个同为莳者的丹士已经感动到开始抹眼角,更多的丰饶民则眼眶通红,看向我的目光从震惊变成怜爱。

      ……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是先该惊讶魁首在丹鼎司还是应该先怀疑这群人有没有基本的警惕心。你们能不能有点自己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异端的自觉,听到这种故事就感动得稀里哗啦我真的会担心你们到底能不能完成星辰大海的目标。

      就在这时,系统又响起让我条件反射开始胃痛的跑操曲。我看了眼面板,是发下来的新任务,让我在半个月内招揽五十个教徒,奖励是一百年的寿命。

      这系统未免太看得起我,而且这教徒判定标准我也没搞清楚。

      反正我是没料到,自己因为只有我能听见的刻入DNA的铃声而强忍着痛苦面具挤出笑容的样子在那些莳者们眼中变成了回忆起过去充满痛苦却又要故作坚强的苦情卧底。他们朝着始终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的魁首齐刷刷地跪下,请求魁首剪秋能够给我一个英雄该有的名分。

      没过几秒,在司长办公室里聚众传教的信徒呼啦一下全部都跪了,道上人知道他们在跪魁首,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跪剑首。此时此刻只有我还站在那里,继续端着架子,回望对方。

      “——景小姐,你怎么看?”剪秋是个不知道年纪多大,外表看起来极其年轻的女人,银白的长发用一根点缀着银杏叶的簪子松松垮垮地挽成髻。我不太想猜测她的职位,尽管她极有可能是丹鼎司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按照套路我应该回答她“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或者“大人此事另有蹊跷”,遗憾的是她并非包青天,我也不是李元芳。于是我仍旧杵在那里,假装没看见白芨与玄参在不远处挤得眼睛快要抽筋的神色,不卑不亢地回答:“一切都听魁首大人的。”

      要不然我说什么,这魁首的位置你退休我来做?这种话要是真的说出口,我现在就能原地转生。

      剪秋闻言,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说,“既然民心所向,景小姐又卧底巡猎阵营多年,取得现任云骑骁卫的信任,那就破例授予莳者之首的职位,持丰饶信物可支使罗浮的每一位莳者为卧底行动提供便利。”

      ……啧,大手笔。

      手指摩挲着做工精致的银杏叶坠子,恭恭敬敬地谢过剪秋。

      说是莳者之首,实际上不就是魁首吗,头上顶多再两个上司就能够面见【丰饶】星神。在丰饶信徒内部坐了火箭似的升官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我手脚冰凉。谍中谍的剧本过于刺激,不适合我这种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病死转世的普通人,我也从来没演过这种东西——哪个普通学生会和谍中谍扯上关系,电视剧里再怎么演人家好歹也是受过专业训练,洞洞拐纯肉搏一挑多的体术我只能寄希望于下辈子。

      见过罗浮隐藏在丹鼎司的魁首之后我就清楚自己和丰饶民算是彻底绑在一条贼船上了,剪秋如果身份暴露必然也要把我拖下水,可见卧底景家对于丰饶信徒来说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景家的产业虽说不至于遍布罗浮,却也占据重要地位。我的养父母在退休前是地衡司的主事,几百年的工作经验为景家积攒数不清的人脉,其中也包括天辰宫的司舵还有鸣火商会的老板。至于景元,他本就是云骑的骁卫,再攒几个军功就要晋升将军,饮月龙尊和工造司的百冶是他的挚友,罗浮剑首是他的师父。

      ……等一下,这样一看景元怎么感觉像拿了龙傲天剧本的男主?

      总而言之,我要是被爆出和丰饶余孽拉拉扯扯暧昧不清,受到影响的不止我一个人,说不定全家十几号人都得去十王司领取牢饭大礼包。现在我已经不去思考自己怎么向景元解释他小妹在药师秘传组织里连升三级的事情了,开始想如何贯彻落实谍中谍的基本素养,搞点看起来很重要其实一点都不重要的情报糊弄剪秋。

      我不太想看到景元因为我的缘故受伤,他毕竟是我哥。

      5.

      从丹鼎司回来之后,我和白芨就走得近了些,不过也都是打着定期复查的名义。所幸侍女和父母都知道我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几乎把药当饭吃的身体素质,也没多问我有关白芨的事情。

      咪咪照例窝在我怀里,缩成雪白的一团打呼噜。这才过去半个月它就长大了不少,至少长得比普通的猫要快,负责喂它的侍女朝颜和我提过好多次,担心这猫最终胖得走不动路,我让她安下心继续喂,该让它吃的就让它吃。

      不过动也是要动一下的。我捻着顶端绑了羽毛的细竹棍,当作逗猫棒在咪咪眼前晃来晃去。自打我有一天不小心叫破了景元给它起的真名,咪咪就痛失“朔雪”这一霸气侧漏的大名,家中上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遗忘了它的大名,见到它就喊它咪咪。

      “景小姐的狸奴养得真是不错。”白芨走进用来待客的书房,看见在脚边乱窜的咪咪之后称赞了一句。我自觉地挽起袖子,把手腕放到软垫上,告诉他这猫不是我喂的。

      他过来的目的必然不是单纯地想要夸咪咪长得壮实。罗浮云骑近段时间好像准备远征附近一个居住着丰饶民的星球,剪秋派他过来问问我知不知道一些内幕。我说景元上一次回家是在半个月前,然后指指正在蹭我脚踝的猫:这就是他上次休沐时带回来的。

      “景元没和我提军中事务,他不打算让我插手这些。”

      因为我要是都被拐进军营的话,父亲真的会把景元按着打一顿。为了自己的声誉和作为兄长的威严着想,景元特地嘱咐我不要参与太多云骑军里的事情,搞后勤也搞得隐蔽一点,别让父亲察觉到端倪。

      不过白芨这一趟倒是提醒了我该去和景元打听一点云骑军内部的消息,不需要有什么价值,半真不真的八卦最好。比如剑首镜流对枣泥糕爱得深沉日啖八百块,饮月龙尊不需要吃饭喝水只需要吸收日月精华便能与日月同尘。送走白芨,我刚关上门准备转身回房间用玉兆给景元发消息,就听见门环被叩响在大门上的声音。

      我打开门一看,见到来人的第一反应是丰饶民诚不欺我,原来真的有人和我长这么像。

      “我是持明族的饮月龙尊,你可以叫我丹枫。”同样黑发青角的小龙男见到我也愣了一瞬,微微颔首,然后我发现他手里提着宣夜大道上那家点心店里卖的米糕——顺便一提,那家店的老板是我。

      “景元托我来教授你持明族的云吟法术用以自保。”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走远了的白芨,“顺便为景小姐把关。”

      “……白芨先生只是来替我检查身体。”

      “我知道,但是他不信。”

      景元你在想什么啊景元!哥!我叫你一声哥!你妹我才二百五十岁啊!

      直到把丹枫迎进会客室,我的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静,思考景元这个青春期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一点。感情只会影响我卧底升职的速度。

      丹枫说要教我云吟法术,那就真的没有半点拖沓,开门见山地问我有什么安静的地方。我想了一下,说我因身体需要静养,房间所在算是偏院,除非我主动喊人,否则不会有人经过。过了片刻,我没等到答复,想起饮月君大概比较重视礼节,于是解释道我的住处也包含书房,不如去那里学习。

      他这才点头,示意我带路。

      走进书房,一眼看见的就是景元送我做生日礼物的那张弓。丹枫的目光落在上面久了些,最终告诉我打造出那张弓的匠人是他和景元的朋友。

      我再一次为他斟上茶水,站在一旁看他催动属于饮月龙尊的力量控制着淡绿色的液体凝成水龙的模样,在半空翻腾一阵后落回杯中。这就是云吟法术最简单最直观的体现,先前几位持明族的老师也这么为我演示过,然后无一不摇头叹气地离去。我无法学习云吟法术,这是丹鼎司的丹士和持明族武人共同得出的结论。

      “请将手伸出来,景小姐。”

      我听话地伸出手,闭上眼睛,再一次经历这个感受力量的流程。

      不过这一次不太相同,我不再感觉到身体里的那种滞涩,反而觉得自己被液体浸润。

      眼前逐渐产生光亮,随后是一片宽阔的水域,里面泡着几颗蛋。我猜那是孵化持明族人的麟渊境,护珠人尽职尽责地保护每一枚龙蛋,几位龙师偶尔会来这里查看情况。

      一阵极轻的絮语在耳边响起,凝神去听,只听见他们在说“饮月君”和“儿戏般的亲缘关系”。我听见他们提到我——哪怕他们并未说出我的名字,在他们口中我也不叫景棠,但我还是觉得他们说起过我。

      ……他们称我为“玉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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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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