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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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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友之到了屋外,在前院草地上来回踱步,那满脸堆着笑的李玉就迎上来:“二爷,天气热,撑把伞吧。”
他双手插在兜内,没有半分想接伞的意思,个子颇高的纪友之,俯着身子斜眼看李玉,倒生出些居高临下的姿态来。
“没那么娇气。”薄唇吐出几个字来。
李玉讪讪地收回手,上赶着道:“今年院里的花开得格外好,二爷有兴致的话到后院走走。”
“嗯,你下去吧,我自己待会儿。”纪友之面无表情。
李玉连连点头:“得嘞,二爷有事招呼我。”见纪友之言辞中没有怒意,李玉终于松了口气,生怕二爷责难他办事不力。七年前他刚到纪家做事,就目睹过纪友之的暴脾气,这位是出了名的难伺候,短短两个月,随身侍候的人就换了好几批。
纪友之找了棵树坐下来,呼吸着新鲜空气,树影在他脸上一晃一晃的,回国前他也喜欢就这么找棵树小憩。纪家院子又栽了许多他叫不上名字的花,一阵一阵的香气飘过来,混合着青草味,既熟悉又陌生。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听到宋念容跟宾客介绍,说他学成归国,一表人才,将来是纪家的中流砥柱。纪友之嗤笑了声,眼底晦暗不明:他这大嫂一惯能说会道。
“二爷?二爷!”
李玉又来了。
纪友之有些不耐烦,刚要发怒,就听到李玉说:“客人都来了,大爷也快到了,二爷随我到会客厅?”
“大哥回来了?”纪友之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道。
李玉咧着嘴点头:“大爷一个钟前打电话来,掐算着时间该到了。”
“我去门口接他。”纪友之迈着腿就往门口的方向去。
李玉猝不及防,急忙小跑着追上去,无奈他腿短,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纪友之已经站在树下乘凉了。
没一会儿,远处就有一个黑点移动过来,越靠越近,空气中也传来汽车轰隆声。车在院外停下来,李玉冲上去开门,一双被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落入纪友之的眼球,连带着笔挺的西裤一角也露了出来。
纪友之嘴角上扬,迎了过去:“大哥。”
车上下来的人也是一脸笑意:“友之?你怎么出来接我了!”
“在大洋彼岸,我一直很记挂大哥。许久未见,大哥清瘦了。”纪友之走过去给了纪宗之一个拥抱。
站在一旁的李玉傻眼了,二爷这冰块,被太阳烤化了?
“外国人的礼仪?”纪宗之也是一愣,随即哈哈笑出声来。他这个弟弟,以前可不会做这么肉麻的事。
纪友之抿着嘴笑:“这几年,该学的不该学的都学得透透的。”
“看来友之这些年长进不少,走的时候还是个毛头小子,走吧,客人还等着呢。”纪宗之拍了拍纪友之的肩膀,脸上笑意不减。
两个人并排走进院子,有说有笑,李玉揉了揉眼睛,疑惑道:这还是他认识的二爷吗?虽说大爷跟二爷向来关系甚笃,但二爷年少时桀骜不驯,说话也是横冲直撞的,对着大爷也只是稍微柔和些。他觉得二爷此次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没那么暴躁了,但对着他们这些下人又很是冷漠,独独对上大爷的时候,倒生出些莫名的黏糊来,像只被顺了毛的猫。
一滴汗顺着脑门滑落,李玉回过神来,见纪家兄弟已经走远了,连忙急跑着跟上去。
纪宗之进了内院,刚脱下外套,宋念容就扭着腰过来,接过去挂在衣架子上:“回来啦!我听下人说友之去门口接你啦?”
“嗯,客人都入座了?”纪宗之话落,丫头就端着盆水进来,他就势洗了个手。
“都到了,就等着先生回来开席呢。今儿曼荪也来了,我瞧着倒是跟友之挺登对,他们在客厅坐了会儿,两人挺聊得来,真是郎才女貌。”宋念容有意撮合二人,嘴上开始跑火车。
纪宗之倒不觉得他弟弟会一见倾心哪家女子,只盼着他别再惦记过去的人。纪友之也到了适婚年龄,听宋念容这么一说,他倒觉得朱曼荪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两家知根知底不说,朱曼荪样貌也是上乘的,起码不输金夏巷那位。何况她还是个慢性子,温婉知性,对上急脾气的友之,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以柔克刚了。
“友之一向有主意,又是个倔性子,曼荪虽然好,也要探探他的口风才是。别到时候好心办坏事,招得两个人都尴尬。”纪宗之思忖片刻,才开口道。
宋念容也明白自己太急了些,扶着腰嗔道:“也是,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时代不同了,多让他们相处相处也好。哪能盲婚哑嫁,凑活一辈子。”
纪宗之哪里还不懂,伸手搂住宋念容的肩膀,哄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是一番好意,为友之着想。父母之命,也不都是凑活,我们不也腻歪了这么多年?”
宋念容眉眼舒展开来:“讨厌。”
“老夫老妻了,再让人瞧了笑话。走吧,去探探二弟的口风。”纪宗之揽住宋念容的腰,眼里柔情似水。
宋念容娇媚一笑,轻握住腰间的手。
纪友之就等在楼下,茶几上放着一副行进了大半的象棋,忍不住端详起来。双方势均力敌,均丢车弃炮,棋盘上只剩为数不多的几子,差点将帅相见。
“友之,棋局已定,你可有解法?”纪宗之站在楼梯上,低头看着陷入沉思的纪友之。
纪友之摇了摇头,捏着鼻梁道:“困兽之斗,无解。”
“你若是将帅,要城池还是要美人?”纪宗之问。
“大哥说笑,棋盘上可没有美人一子。”纪友之道。他以为大哥是在试探,故意打哈哈转移话题。
纪宗之扶着楼梯走下来,眸子里透出赞赏的眼光,道:“兵不厌诈。”
“大哥有张良计,小弟也有过墙梯。”纪友之失笑。
“念容,好了吗?”纪宗之瞧了眼墙上的钟,朝楼上低呼了声。
宋念容迈着碎步下楼,鞋跟在木制的楼梯上敲出“哆哆”的声响。
“来了来了。”
她走下来的时候,纪友之闻到了一股厚重的脂粉味。比他刚进门的时候,更浓郁了,纪友之嫌弃地捏着鼻子。
“我们走吧,客人还等着呢!念容,听你说曼荪今日也来了?”说话间,纪宗之一脚已经迈出门。
宋念容眉眼上扬,嗲声道:“唉哟,坏了呀,曼荪好像还在客厅里坐着呢!”
纪宗之责怪道:“曼荪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也不好好招呼!”
“先头友之在客厅呐,我想着年轻人有话聊,就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了,没想到友之去接你啦。怪我怪我。”宋念容状似无辜,挽住纪友之的胳膊撒娇。
纪友之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宋念容是什么意思?在怪他?还是在告状?他看到大哥瞥了他一眼,目光却平静如水,并无责怪的意思,倒有几分探究。他心下一沉,有几分不安,不过分秒之间又豁然开朗。这件事他觉得不能说与他毫不相干,但他也断没有招待那女人的义务。是宋念容强推过来的,要不是看在大哥的份上,他早就把她撵出去了。
“友之漂洋过海,一身疲惫,好不容易到家了,哪有让你招待客人的道理。是你嫂子不妥当了。”纪宗之对着纪友之说。
宋念容脸上有些尴尬,轻声道:“是我思虑不周,友之刚到家,休息都来不及。瞧我手忙脚乱的,我这就去叫曼曼。”
纪宗之点了点头,目送宋念容离开。转头对着纪友之道:“曼荪是你嫂子娘家的表妹,年前她家刚搬到上海来。念容这些年身边也没个贴心人,平日里走动的那些富家太太,也是跟纪家有生意往来的。曼荪一来,她高兴坏了,对她跟亲妹妹似的。那姑娘生的好,又知书达理,也有不少上门提亲的。曼荪总觉得要寻一个知根知底,还要一表人才的。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你更出挑,你待人真诚,喜欢的女子,肯定会对她好。她今天上赶着,也是好心,你别怪她。”
一番话下来,纪友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习惯了被人说英俊,但从来不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今天听大哥一说,才知道原来女子挑丈夫也看外貌,而他好像还挺有市场?
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与大哥一母同胞,大嫂说我一表人才,我怎么听着是在夸赞大哥?”
连纪宗之都没想到,纪友之的重点是落在此处。他忍俊不禁,笑着道:“我老了,你正当时。你跟大哥说实话,今日你也见过曼荪了,可对你心意?”
没想到纪宗之一来就跟他打直球,纪友之哭笑不得,他这个单身汉,以后少不了相亲局了。
“说不上来,一面之缘,没什么感觉。”纪友之说的是实话。
不抗拒就说明有戏,起码纪宗之是这么想的。于是道:“来日方长,你们年轻人,先试着相处一段时日。你放心,我和你嫂子不会逼迫你。但曼荪这姑娘,我看着好,错过了也着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