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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窃书小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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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名动小镇、百年一遇、天资聪颖、勤奋踏实、品行端正的才女,传棋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个窃书小贼。
这个窃书小贼,怀里正藏着一本《梁师杂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今日国子监的书馆明明不对外,怎么会有人进来?传棋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由皱起了眉头。
她明亮漆黑的眸子转来转去,心里谋划着要往哪里藏身才好。
她瞧见这一排书架的东侧有一架屏风,欲躲到屏风后面,暂且避开来人。
奈何心中又慌又急,竟没留意到地面有一块小小的砖不平,绊了一下,这个体态轻盈的少女,便以一种极其笨拙而不协调的姿态,往前扑去。
完蛋了!窃书被抓,铁定要被遣送回传家镇了!
传棋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只见眼前一个玉白色的身影,偏偏然如仙人一般出现,扶住了她。
她站稳一看,这人一身玉白色外袍,里面是天青色锦袍,那天青色的衣襟衬得他的脖颈如玉般洁净修长。
低头看去,他的袖口处镶绣着天水碧的祥云暗纹,腰间是竹月色的玉带,上挂白云玲珑腰佩,气度优雅疏淡。
抬头看去……还未抬头看清那人的脸,就被那人拉进了屏风后面的…暗格。
为何这地方会暗格?
而且其实一点也不暗,窗棂透过来明亮的光,传棋左右看去,这暗格原来就是一个小小的藏书阁。
“这是?”传棋刚开口说了两个字,那仙人一般的郎君便轻轻抚住她的唇,暗示她不要出声。
外面,那脚步声愈发近了,似乎不止一人,只听到那些人边走边说。
“咦?去哪儿了?我分明记得是在这一栏的。”
是女子的声音,传棋心里疑惑,这声音似乎有一些熟悉。
这国子监的书馆,不,是国子监的整个领地,都是不允许女子进来的。
她因为窃书,所以从国子监的后门偷溜进来,那么,这些人究竟是谁?
“你该不是记错了吧?你脑瓜子一向不灵。”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第一个女子反驳道:“癸字号,亥字栏,第九十九册,我今儿才问了我二哥。会不会是被人借走了还没还。”
“瞧,这个位置原应有书的,这会儿却空了一些,可能真是被人借走了。想不到《梁师杂记》这么生僻的书,也有人借阅。”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听到这里,传棋心里噗通一声,她们也是来窃《梁师杂记》?这么巧?而这几个人的声音总觉得是……
她不由地摸了摸自己怀里藏着的那本书。
第一个女子又说话了:“既然被人借走了,我们便走吧,偷偷摸摸来到这里,若是被发现了,我父亲非罚我半个月不能出门。”
“不行,此时有人巡逻,我们得等到三刻后才能出去。”
“这么久啊?都怪传棋那个臭丫头,这次非得一鼓作气将她赶出女学馆,让她滚回那个叫什么传家岭,还是传家巷的破地方,永远都不要回京城!”
传棋小声嘟囔:“是传家镇。”
耳边传来轻轻的声音:“她们在说你?”
传棋回过头,那郎君正淡淡地看着自己。
她这才端详起他的脸。
眉眼间一抹清清冷冷的意味,眼眸随意地垂下,眼下有淡淡的卧蚕,眼角下方靠近鼻梁处,有一枚浅浅的小痣,给这张清冷的脸上增加了一丝风流之韵。
那郎君见小姑娘毫无避讳地看着自己,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轻声道:“原来传家小镇的民风甚是开明,女子竟能这样盯着陌生男子。”
传棋猛然想起京中贵女见到男子,皆是低眉垂目。
唉,这京中女子的规矩太多了,怎么学也学不完,即使学了,也难以自然而然地做到。
传棋脸上有些尴尬,忙避开了那郎君的目光。
这时,外面的三个女子又闲聊起来。
只听一人说:“徐先生对那乡巴佬太客气了,怎么不直接将她赶走,竟还要再给她一次考试的机会!”
另一人说:“莫急,要沉住气,再等等,不差这几日。她拿不到《梁师杂记》,徐先生出的题,她就没办法答出来。”
传棋嘟起了嘴,她已经分辨出来外面的三人,就是女学馆的“千金四人组”成员,李雪曼,魏锦丽和唐燕嘉。
都不知道她初来乍到不足半个月,怎么就得罪了这个小团体——昂贵的墨汁被倒了,刚领到的崭新课本被撕了,工整写好的作业被换了。
她还被班上负责的女先生误会,以为她是个乡下来的女混子,要将她开除。
她好不容易恳求徐先生再给个机会,结果徐先生竟出了一个极其冷僻的题目,她依稀记得,那典故出自《梁师杂记》,可她手头没有这本书,只能冒险溜进女学馆隔壁的国子监里,成了一个窃书小贼。
想到这里,她心头委屈,鼻子一酸,眼圈有些发红。
“不过,谢瑶影说的是真的吗?喻公子真的倾慕那个乡巴佬?”唐燕嘉问道。
传棋一愣,谁?谁倾慕我?
李雪曼道:“那日咏诗会上,我分明也瞧见了,喻公子远远地望着她笑。喻公子一向清冷,若不是倾慕她,为何要对她笑。我本以为是我看错,但是谢瑶影也看到了,我们两个人,四只眼睛,难不成一起看错?”
魏锦丽道:“喻公子怕不是眼神有毛病,竟喜欢那种乡巴佬?头发枯黄,皮肤黯黑,身材壮实,还特别没家教,上次盯着我二哥看,害得我二哥回家念叨了好久,一直向我问起她。总之,咱们一定要将这个祸害赶走,可不能让喻公子被她毁了!”
传棋听到此话,委屈地抿了抿嘴。明明是魏锦丽二哥同她讲起诗经,她只是应了几句话,怎么变成她盯着他看了。
京中男女即使讲话之时,眼睛都不可对视吗?
好吧,以后要更加注意一些了。
于是传棋刻意垂下了眼帘,低下了头,掩了掩委屈的情绪,转向旁边的郎君。
“请见谅,我家在一个小镇里,我才来京城不久,许多规矩我不太懂,我方才不是有意盯着你看的。”
因为她没有看向旁边的郎君,所以,她并不知道,那郎君此刻正在由上至下地细细审视着她。
眼前的小姑娘,眼眸水润清澈,鼻尖小巧精致,红唇丰盈润泽。
发丝略微干枯,但也远不至于枯黄,皮肤不算白皙,可也不至于黝黑,而这身材……虽不属于弱柳扶风,但也远不是方才外面女子所说的,壮实。
可这些都不是他审视的重点,他的重点是:他何时有对着这小姑娘笑过?为何他本人都不知道?
“汪汪~~汪汪汪~~”一身脆脆的狗叫声突然从窗外传来。
李雪曼道:“是巡逻的要换班了,赶紧趁着这机会,走!”
那三个人离开后,传棋也想走,却被那郎君拉住。
只听郎君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
那日咏诗会,国子监和女学馆的学子们齐聚,他对此兴致寥寥,走神中,见到养在国子监的小狗白小八,黑漆漆的鼻头上落了一朵花,他觉得此景比无聊的咏诗更有趣味,于是才笑了笑。
莫非,当时这小姑娘便站在白小八的附近?于是才被人误会了。
喻言见这小姑娘埋着脑袋,红着眼圈,嘟着小嘴,他心中泛起了一些内疚与恻隐之心。
若真是因为他朝白小八笑了笑,而连累她被赶出女学馆,那么,他……就去提着白小八,让它向她道个歉。
在白小八道歉之前,他该不该先解释一番?
正在酝酿如何解释,只听得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低声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道喻公子是谁,我都不认识这个人,他怎么会倾慕我。必定是误会了。”
喻言点点头,刚想开口,听得小姑娘接着说道。
“若真是偷偷倾慕我,那么他必定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在最应该学习的年纪里,不好好读书,偏去招惹那些千金贵女们,还害得我被霸凌!若我是他的老师,必罚他抄足一百遍《文朝仪礼经》!”
喻言噎了一噎。
小姑娘自言自语地骂完了那个纨绔,想到要感谢一下出手相扶的郎君,于是问道。
“刚才谢谢你,你是这儿的管理员吗?”
喻言道:“若是管理员,为何不抓住你们这些擅自闯入之人?”这小姑娘怕不是脑袋不太好使。
传棋反问:“若不是管理员,你为何知道这个暗格的机关密码?”
喻言:“……”小姑娘的脑袋也还行。
传棋一边说着,一边眼珠子转动着,想要看看这暗格里藏的究竟是什么书。
喻言一把将她的脑袋扭过去,并将她拉出了暗格。
他张口就瞎编道:“今日值班的管理员溜号了,委托我帮忙看着半日,因此我才知道暗格机关密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抓你,你也当作不知道在这儿见过我,懂吗?”
传棋脸上笑了笑,心里却在想,这京城国子监的管理竟如此混乱,有朝一日,她若是能成为女学馆的先生,必定要以此为戒,加强管理!
喻言道:“你是来找《梁师杂记》?可这儿空了,想必被借走了,你怎么办?”
传棋紧张地捂住藏在怀里的书,摇摇手道:“没事没事。找不到也没关系的。我先走了。”
喻言拉住她,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她紧捂着的胸口:“那本书我挺熟,你先生出的是什么题目,我给你讲讲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