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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观澜在后府花园陪母亲听了一段戏,是程小芙的《蟠桃会》,她向来不喜欢听京戏,又不懂感悟精华。只觉得他一颦一笑一回眸间,水袖轻舞,脚步凌转,腔简韵厚竟与言玉兰实力相当。

      观澜正暗自出神,只听见身后一声极清脆的笑声:“寿星在哪,拜寿的人可来了。”四周端坐着看戏的人都回过头来瞧,只见那人一身华丽锦衣,轻倘娇媚,一双细长飞挑的眼睛更是顾盼神飞。观澜只觉得她的样子很熟悉,只是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她。杜太太接过后面丫鬟递过来的一只桃木匣子,笑着说:“临时准备的薄礼,不成敬意。还祝余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伍氏轻轻蹙了下眉,脸上笑容却不减半分,对着她客气地点了点头,“杜太太客气了。”便叫佣人接了礼物去,又丢了个眼色给韩忆裳。韩忆裳素来八面玲珑,又极会察言观色,瞧着姑妈的暗示,自是明白。她亲热的拉过那人的手,笑逐颜开的说:“杜太太别站着说话,请往那边坐。”

      那人却不理她,兀自盯着观澜瞧,媚声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余小姐吧,还真是长得俊俏。”按照礼数来,她应该称观澜一声赵太太,毕竟她是赵则昀明媒正娶的妻子,众所周知,何况他们结婚也有两年。这一声余小姐多少带有轻蔑无礼之意。

      观澜倒是无所谓,只是瞧着母亲的神色有些愠怒。四周坐着听戏的太太们,表面上正襟危坐,却微微侧身偷偷拿眼打量她们这边,再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杜太太这时又笑吟吟的问:“今儿,四少不来拜寿麽?可是他岳母的寿辰,怎么好怠慢呢?”

      韩忆裳本被她弄得进退不是,现在她说话又轻佻无礼。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驳斥。只能极力圆场,于是拉过杜太太的手腕,笑着说:“杜太太讲了许久的话,怕是有些口渴了吧!还是过去往那边坐,不然还以为我们主人家的慢怠了客人。”

      观澜刚想开口说话,就见前方急冲冲跑来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说:“小姐,舅太太请您过去打牌,说那帮太太非点名要您过去打。”伍氏看着观澜,拍了拍她的手:“快去吧,别让你舅妈等急了!”

      观澜点了点头,经过杜太太身边时,却瞧见她狭长的凤眼里流转着说不尽的风情,那风情万种里又夹着一丝不明的敌意。

      观澜终于记过来,那杜太太是杜松龄的七姨太,曾经在杜公馆见过一面。当时只觉得她容貌极其艳丽堪比二尤,一双凤眸笑得如皓月流光,如能勾魂夺魄。听说杜太太是百乐门的交际花,舞姿曼妙,不知多少富家子弟为她倾倒。后来杜统制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她,当场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便为她赎了身,接进了杜公馆当了七姨太。这风月场所风花雪月的事,最会被人津津乐道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观澜的母亲是名门闺秀,她多才多艺,既善工笔画,又有深厚的古文基础,也是名媛才女。上一代的思想当然无法与受过西风熏陶的观澜这一代名媛相比,她们比较传统,又遵守礼教。对那些出入风月场所的舞女,向来是不齿的。如今一个舞女登堂入室上门拜寿,余太太能愠而不怒已是天赐恩惠。可那杜太太句句挑衅、语带轻浮,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观澜低着头慢慢地想着心事,跟着丫鬟七拐八转地走,远远地就听见上房里楼里哗啦哗啦的洗牌声。抬头一看,只见正面屋里,灯火辉煌,一屋子的女宾坐在那里打麻将。观澜细细一瞧,都是些官太太。一个是警备司令刘容德的太太,一个是傅统制的儿媳,一个是韩师长的太太,也是舅妈的亲家母,还有一个就是舅妈。她们见了观澜进来,都笑着点了头。

      伍太太一见观澜进屋子便笑着嚷:“观澜,来来来……帮舅妈出口气,这群人合起伙来坐庄,我这钱是打水漂般被她们卷了去,付诸东流了。”

      这伍太太性子爽朗,说起话又深情并茂。一句话逗得大家直乐呵,坐在上家的傅少奶奶,拿着香手绢儿掩着嘴笑:“伍太太是输多了钱红了眼儿,急于找个枪手使呢。”刘太太也在旁取笑:“胡说,伍太太坐上首,韩太太坐下首,咱们都没说她们亲家母之间串通一气,反倒是咱们的不是了。”傅少奶奶素来与刘太太有些心病,呵唷了一声,笑道:“要当真说她们两个打牌让张子,确实冤了她们。伍太太可是真金白银输了不少的!要说交情好,也不在这上头呀,是不是?”一句话倒抢白得刘太太说不出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韩太太按着观澜的手,笑道:“别理她们,她们是拿了便宜还卖乖。你输也不是,不输也不是,她们准能把话堵得死死的。”观澜本有些倦意,见她们如此客气,也不好扫了兴,只得笑道:“我可有言在先,只能打四圈,多了我可不管啊。”

      傅少奶奶是个极俏皮的人,于是打趣道:“可不带这样的啊,连打麻将都限圈数的。我说是什麽事啊,让四少奶奶这样放在心坎上,要火烧眉毛得赶过去?”

      伍太太手扶着椅子背,正看着牌。听她如此说,不由得笑道:“人家是小别胜新婚,你都是过来人了,还装糊涂。”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那赵府的四少和余家小姐是貌合形离,公开场合就装装样子而已。伍太太有心掩饰,大家也跟着配合笑起来,心底却暗暗好笑。观澜将身子一扭,落落大方道:“都老夫老妻了,舅妈还这般嘲笑人。再说你们这是打牌呢,还是打人呢,怎么一个个都合起劲来欺负我!”

      伍太太也怕言过了,观澜会生气,笑道:“不管那些,反正无论如何,你都得替我捞回血本。”
      这傅少奶奶坐在观澜上家,本身就是一个人精,还为刚才的直言直语得罪了观澜而暗自后悔,于是放牌就稍微松了一点。

      傅少奶奶打出了一个绿发,坐在上首的刘太太碰了一下。本该是观澜摸得牌,就被傅少奶奶摸去了。她掀起墩上的牌来,一看,却是一张七筒。而她手上,还有一张七筒,摸上来正等着成嵌。可她是麻将桌上的老手,看着观澜打出的牌甚少是筒子的,知道她是在做搭子,于是她随手就打出了七筒。

      观澜多机灵,她当然明白傅少奶奶有意放水,岂可辜负了别人一番好意。她手中正好有一张九筒,一张八筒,正等着这张七筒,当然得吃。这一圈她打得顺风又顺水,连在看牌的伍太太都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她好手气。

      伍太太抬腕看了看手表,笑着说:“哟,已经六点啦,只怕这四圈打不完,就该开席了。”刘太太一面发牌,一面随口问:“四少今天要来麽?”观澜低头排着牌,说:“应该不过来了,他还有任务在身。”

      傅少奶奶却哧得一声笑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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