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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罚了 ...

  •   常夫人头痛不已地望着下头站着的两人。

      小的那个哭得像个花猫,大的那个正在扣手。

      她运了运气,刻意把茶杯重重放下。

      “咚”的一声,大的那个抖了一下,悄悄抬头瞅了她一眼。

      她瞪回去:看什么看!还不说话。

      常榆很乖巧地头一低,闭嘴盯着脚面。

      给常夫人气了个仰倒。

      “涯儿过来。”她对小的那个招手。

      儿?

      谁是涯儿?

      什么涯儿?

      李涯抽噎了一下,用手背抹了把脸,去看旁边站着的大个儿。

      大个儿甚茫然地回看过来。

      “过来。”

      常夫人在上头坐着,看得清清楚楚,“到娘这里来。”

      这句“到娘这里来”显然让小姑娘觉得心里畅快了许多。

      李涯又抹了把脸,磨磨蹭蹭地上前去。

      然后就被常夫人搂在了怀里。

      “烧着了没有?”

      她摇头,“没有。”

      常夫人拿出帕子给她擦脸,撩开她衣服看。

      虽说这屋子里三个都是女人,但李涯不知道啊。

      被人当着这个傻子的面一撩衣服,她顿时就是一僵,一张脸由红到白,跟变戏法似的,把常榆在下头看得惊讶不已。

      常夫人还在问她,“那摔疼没有。”

      “没有。”

      绝对有!

      她到现在后背还火辣辣的疼呢。

      但她怕说了之后又要当着这位的面看。

      常夫人哪里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见她害羞只好放下了手,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只好板着面孔训自己闺女:

      “叫你一天安静些自己待着,你又跑到厨房去干什么?!那里头都是火,你除了会裹乱还能干什么?”

      不是她不向着自己女儿。

      自己生的自己知道。

      她从小到大,除了在书房墙角能坐住一时半刻,旁的事基本全是一塌糊涂。

      白长个子不长心,白长嘴不说话。

      一身力气倒是难得,可遇到不顺心的出手打人没个轻重的事也不是没有。

      教她说话教到八岁。张嘴却还是颠三倒四。

      现在倒好了,可要么就是说一些没用的废话,要么就是说一些大家都不爱听的话。

      “眼见三伏天这么热,你这妹子才十三四岁,又要劈柴烧火又要煮饭,你也不怕她热出个好歹来,还进去捣乱。”

      “还打人,还把人往火坑里推!”

      常夫人越说越气,把帕子往桌上一摔,“你说!为什么打人?”

      李涯被吓了一跳,想到是自己先说话不好听的,连忙就要道歉:

      “娘。”

      “你闭嘴!”常夫人一点儿也不客气,“当初接你进门的时候,你也在旁听着,我同你娘是怎么说的?”

      “三媒六聘,一样不少。家里是不行了,就我们这两人,可娶你进门也不全是为了我这孽种。

      你家当初难,你娘拼着自己病死也不要你自卖自身。

      我是把你当自家闺女看,也同你娘说了要把你当闺女教养。”

      常夫人说着就想落泪,硬生生给憋回去,只看着她的小脏脸冷声道,“我这孽种我知道。你想想,今天你若有一点好歹,我怎么向你娘交代?”

      “我接你进门,不是要你为奴为婢!她打你你不会躲?她推你你不会也推她?你就干站着叫她推你?”

      李涯噎住了,又想说‘我没干站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傻子——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常夫人骂的口干舌燥,正喝茶顺气,瞧见她往下瞅,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闺女正有些得意的往人家小姑娘身上看。

      !

      “你给我跪下!”

      常夫人大怒,“你还有脸看!人家比你小了足足六岁!”

      “娘。”李涯小声地纠正,“是四岁。”

      “谁十五长成你这样?”常夫人都被她气乐了。

      一副豆芽样儿,胳膊腿儿还没自己一半粗,脸皮子都没长开呢,就及笄了?

      真当自己傻不成?

      “那是你娘说给外人听的。”常夫人无奈道,“你多大我还不清楚?”

      那也就虚了一岁半啊,我再过几个月就该十四了——李涯想。

      常夫人想:榆儿是冬日里生的,过了这个冬天也就将将十八,好像是就差了四岁啊……

      眼见话题已经歪到了天边,她赶紧又对下头跪着的补充了一句,“跪到祠堂去,今天不准吃饭,不准睡觉,亥时才准起来。”

      现在才只是午时啊。

      亥时,鸡都睡了好不好。

      李涯一听赶快求情,“娘,不是的。是我,是我不好。是我先说话难听惹人生气的。”

      然而常夫人不想管她说了什么话。

      还能说什么话?

      对一个傻子,能有什么话说?

      何况她本来心里也有气。

      今天天气本就热得邪乎,她在屋子里窝了一早上脖子想着给两孩子做几件新衣裳,结果呢,才裁剪好,就听见那边鬼哭狼嚎地闹了起来。

      常夫人生怕出了什么事,赶到厨房一看。

      好家伙,自己那闺女正乐的跟大过年放炮仗似的,边拍巴掌边笑。

      另一个呢。烧的半截裙子都没了,歪在锅边黑灰抹了一脸,还只捧着衣服哭鼻子。

      她当时人都软了。

      还顾得上管什么对错?

      她不狠揍闺女一顿已经算好的了。

      见到火了笑,见到人烧了拍巴掌。

      这还是谁对谁错、谁先说了难听话的事吗?

      不罚是不行的了。

      尤其是她还就爱往厨房跑,真要哪天出了事,难道她还去问谁先动的手?

      再说现在,她还正为自己比人家个头高力气大得意呢。

      常夫人气闷地道,“你错是你错,她错是她错。你,不许吃午食。她,你也不许求情。”

      李涯最后是跟在常榆后头出去的。

      傻子腿长步子大,她跟不上,走快了又觉得腰背疼,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溜烟进了西厢房边上的小屋子。

      连句‘对不住’也没机会说。

      盛夏的午后太阳辣得能晒死人,一阵风都没有,只有蝉不死不休地叫着。

      李涯看着那间屋子的门关上,靠在一棵树边叹了口气。

      树是榆树,她认得这树。春来二月,她在家时村里的人都会约伙着上山摘榆钱,回来好做榆叶儿饭。

      娘做的榆叶儿饭最好吃。

      新鲜的榆叶儿用水洗净泡个两刻钟,捞出来放簸箕上晾一会儿,沾上干面,搅进盐,这时候就能上篦子蒸了。

      上篦子的时候得小心的码匀称,不然会粘成一坨。

      蘸上蒜泥酸醋,有时候放点子茱萸。他们一家人都爱吃。

      尤其是爹,每回一吃就是一大碗,比她大哥吃得还多,吃饱了歇一阵还得下地。

      她那时年纪也不小了,颠颠儿就要跟着去,被她爹一把拎起来放脖子上,两哥哥在后头扛着锄头说话……

      太阳太烈,她被晒得站不住,先蹲下来,后来索性坐下,最后干脆趴在了树根子上。

      常夫人在后头看着她肩膀耸动,半天没能挪步。

      这天的常家小院格外安静。

      其实平时也安静,李涯哭得累了,望着那扇门呆呆地想。

      娘在身后喊她,“涯儿。”

      李涯还不太习惯这个名字,闻言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去扶她。

      常夫人摆了摆手,看了她一会儿,却又什么也没说,进屋子拿了瓶药酒给她。

      李涯接过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俩人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常夫人指着那树问她,“认得这是什么树吗?”

      “榆树。”

      常夫人一笑,“榆儿就是在这树下头出生的。”

      这树?

      “我那时年轻,就爱吃这树上的榆钱,那时也在二月,就叫人在上头给我摘,我就在下头接。

      接着接着,肚子一疼,她就要出来了。”

      可生她却足足生了两日。

      “大约是生的不顺,这孩子天生脑子就有些笨。到六岁了话也说不清。说清的也让人难听懂。”

      常夫人摸摸她的脑袋,“我想,就这么着也没什么。大不了……大不了给她再寻个兄弟姊妹,好好教养,长大了也算有个依靠。

      可没想到,外头忽然乱起来,那些人在外头就这么没了。”

      “人没了,咱们日子也得过。”

      李涯听明白了。

      她笑了笑,给常夫人看自己的胳膊,“我娘说我这个胎记像月牙,叫我爹等及笄了在族谱上给我记李月呢。”

      “李月也好。”常夫人给她把袖子放下来,“我听你娘喊你丫儿,就想着你嫁进来了,给你取个名,不好叫你没名没分的。”

      李涯不懂,我都嫁进来了,怎么叫没名没分呢?

      常夫人又摸摸她脑袋,转身走了。

      剩她摸着自己的脑袋,半天也没想通。

      想不通就不想了,但饭还得吃。

      她不吃,别人也要吃。

      午食是腊肉豆角箜饭,这回没糊锅,闻着香,吃着却干爽不油腻,这个天能叫人管饱又不烦躁。

      她把饭给大的这位送进去,还想给祠堂里那个小的分,被常夫人一眼瞪住了。

      “不许去。”

      “去了她明儿一天都别想吃。”

      那人不得饿死啊。

      她头一次觉得这个娘有点不好了。

      犯错就犯错,不让吃饭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家天大的错也不会不给饭吃的。

      而且傻子这人那么笨,肯定不会自己又偷跑出来找吃的。

      想到这一节她更难受了。

      要不是自己故意嘴欠说那话,人家也不会成那样子,也不会来推自己。

      人要不推自己,她也不会被火燎了新裙子哭,更不会被其亲娘抓个正着。

      所以这本身就是她的错嘛,傻子是替她饿肚子了!

      然而常夫人真是看的特别紧,一直叫她在自己屋里头,时不时帮忙穿个针引个线什么的,一个中午她都没找到任何机会去厨房偷点食物。

      直到戌时天都黑了,这才叫她回去准备睡吧。

      睡什么睡。

      李涯跟做贼一样,看着堂屋熄了灯,摸去厨房就着月亮烙饼。

      半勺白面半勺棒子面,锅底一层薄薄的油,动静也不大。没一会儿就能出来两三张。

      烙出的饼已经很香了,再随便往里卷点菜蔬,放点腊肉,啥调料也不用放就能吃个舒服。

      中午米汤还有的剩,她拿了只大碗,往里放了点糖,一起端去了祠堂。

      常榆饿得人都要晕了。

      一早上没吃早食,又跑去厨房不知干了些什么,结果午食与晚食也一并没有了。

      她饿了整整一天!

      还得跪着,啥也不能干。

      门吱呀响了一声,她很高兴的回过头去,结果是那个中午才被她搞哭了的小姑娘进来了。

      她看起来整个人都要缩起来了,像只耗子。

      哼。

      常榆生气的回过头,决定不理她。

      结果她窸窸窣窣,怎么就坐到自己边上了?

      呀,她递过来一只大碗。

      大碗里还是跟早晨很像的,有点灰扑扑的汤。

      还有一只碗,那碗里是一半焦黑一半黄的饼子。

      饼子和肉,香味就这么一直一直往她鼻子里头钻。

      她怎么就这么接过来吃起来了?

      李涯看着那个吃的唏哩呼噜的人,托着下巴问,“你还气我不了?”

      常榆停了一下,很迷惑地看了看她。

      “我说那话不是有心的。”李涯有点不好意思,低了低头,又很快抬起头,“我只是瞧着你那样子,心里难受——”

      又难受,又惋惜。

      又莫名地嘴欠手欠,总想欺负人家一下。

      “并不是真的觉得你说话难听。”她认真地说,

      “你声音好听着呢,虽然有点娇。就是老学人说话,我又热又烦,又不晓得你究竟来做什么的,就故意那样说你,好叫你难受,听了走远些。”

      “所以……你还气我不了?”

      “气我不了。”常榆重复道,放下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牌位前灯光如豆,晃在眼前人巴掌大的脸上,她看起来很温和,眼睛红红的、有点肿。

      常榆把手指轻轻放在她眼皮上摸了一下——不像桃子,反倒像是眼皮下卧着一颗温润的蛋。

      她有点意外和惊喜地又伸手去摸,一边冲她笑了:

      “不气的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被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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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壁新文《消渴》已连载中。感兴趣来看一眼吧。 纯甜无刀 性上瘾忠犬调香师×沉稳腹黑御姐医生 预收《我老婆姓黄名大仙》 猎户×紫貂精 甜,美食文。喜欢请收藏一下,谢谢大家。 【就像一滴水,没有任何不同,没有味道,顺着唇齿进入,滴在火里,冒出白烟。】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