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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行路难 一 ...

  •   夜过半更,常夫人还是辗转难眠,索性披起衣裳出了门。

      自从家里就剩她们之后,院子里也没再点过灯。她也不怕黑,就一路借着月光穿过庭院。

      西厢房内一片漆黑,看来人都已经睡下了。

      只是门却没关,依旧大大敞开着,过堂风一个劲儿的吹,带来些许凉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看了看。

      透过帐子,两孩子发丝交缠在枕头上,合眼睡得正香。

      涯儿睡相不好,一只腿从被子里伸出压在常榆的身上,嘴微张着,她这闺女倒是乖巧,这么热的天,全身都结结实实捂在被子里头,额头出了一层汗。

      常夫人看了一会儿,又悄悄出去了。

      今年夏天比往年更加闷热潮湿,蚊虫也更疯毒,给孩子们的驱虫药不知道是放着过了药效还是受潮了,点一上午也没什么作用。

      她们偏又爱开着门窗睡觉,凉快是凉快了,却挡不住蚊子。

      涯儿许是人小皮嫩,在榻上睡一晚上,第二天就满胳膊的包。

      常夫人眼里看着,心里记挂,没跟她们说,自己悄悄把东厢房杂物清了好几天,想收拾出来叫李涯搬进去住,现在看来却不必了。

      就这么睡吧,俩孩子也好做个伴。

      她放下心来,边琢磨着边在院子里散起了步。

      上午的事儿她也去问过村里回来的人了,那人是冯记商行里的大公子,没死,但估计是被打得够呛,据说趴在地上晕了半晌,最后被人边吐边扶回去的。

      常夫人倒是不怎么担心他来找麻烦。村里人虽不齐心,但也不会往外头乱说,更不会把她的孩子们供出去拿赏钱。

      她担心的是,俩孩子往后若一直如今天这样行事恐要吃亏。

      李涯心大,不记事,常榆有仇报仇,报完就算,都是豁达人。

      可这世上真正豁达的人又有多少?

      今天她们被一个人欺负了能打回去,明天要是一群人来呢。

      难道也要打回去?

      也不能老是把孩子们圈在屋里头,不让出门。常榆倒罢,可李涯却不是个能待得住的。你叫她待个一个月还行,叫她待一年试试,她恨不得穿墙往外跑。

      还是得托人照看。

      不但得托人照看,还要教教她们。

      也怪她不中用,没走几段路就要头晕心悸,否则这时候哪能叫她们自己出门……

      她脑子里千头万绪的进了屋,磨墨展纸,笔提在手里半天,却又写不下任何一个字。看着烛光闪动,不由得在心里苦笑起来。

      想当初她与严娘相隔万里,一个在泾川,一个在临江,却还要书信来往,可现在呢,只是一个在城内,一个城外,却至少也有两年没再见过面。

      更不用说书信……

      一封信还得写个一刻钟呢,有这工夫,多少话当面也能说尽,何必寄书?

      她将笔一抛,揉了纸回床。

      到底是没写出这封信来……

      第二天常榆被打发来端水给她娘洗漱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了满桌的纸团。

      “娘。”她把盆放下喊,“你的水。”

      “娘?”

      娘怎么还不起床,难道昨晚也去打双陆玩了?

      常榆把盆一端,跑出去找她“媳妇”了。

      “喏,没起。”

      “娘还没起啊。”李涯一边放着柴一边说她,“那你就把盆放下呗,端来端去的做什么。”

      “娘也打双陆。”

      李涯困得翻了个白眼,“娘能跟谁去打双陆,跟自己打么?

      还有啊,我跟你说,你得让着我点儿才行,我才刚学会玩呢,你一直赢,我一直输,我会不想跟你玩的。”

      没错,她就是因为一直输才一直玩,所以今天才起的这么晚。

      “总是起这么晚,会变成个大懒虫。”

      常榆就委屈地道:“你说不让的。”

      而且你还说‘起这么早干嘛’,还拉着我一起睡。

      李涯不理她,还冲她做鬼脸。

      “自己也能打。”于是常榆道,“我就一直自己打双陆。”

      听上去还怪寂寞的。

      李涯立马原谅了她,“那你把昨晚赢过去的炒花生分我点儿,我就以后都跟你玩。”

      那必不可能。

      常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送出去吃的。

      “那花生是我炒的哦。”

      ……

      “好吧,那你还要下棋。”

      李涯很头疼:“下棋不是可难了吗,我不学。”

      “剩下冰酪都给你。”

      “成交。”李涯笑眯眯地道,“早食好了,来吃吧。”

      早食就两张薄薄的饼和两碗素面。

      昨晚她们俩吃太多撑着了,今早少吃一点比较好。

      但就算是少吃,这些东西也挺丰盛的。

      素汤用拇指大小的猪油打底,加点醋和盐,面汤冲着小葱一进碗,香气立马就飘散出来,再搁上一小勺严娘送来的那个什么酱浆,味道又清淡又适口。

      更不用说面上还卧着颗嫩嫩的荷包蛋。

      一口蛋一口面,配着梅菜干和薄饼,胃口立马就能打开。

      吃完出了些汗,稍微歇一歇再去洗脸,此时晒的井水也没那么刺骨了,正好把身上也擦一遍。

      然后清清爽爽的吃冰酪。

      “夏日真好。”

      李涯咬着勺子开心地说,“往年我从没吃到过这些好东西。”

      常榆一直盯着她的嘴巴看,闻言便问道:

      “好东西?”

      “好东西啊。”李涯点点两只干干净净的碗,又擓了一勺冰酪递到她嘴边,“这些都是好东西。”

      “你做的才是。”常榆总算吃到冰酪,眯着眼睛满足极了,“别人做的不是。”

      傻子哄人尤其厉害,被哄的人浑然忘记这碗冰酪其实已经全部属于自己。就美滋滋地把碗直接推给了人家:

      “你吃吧,我吃好了。”

      常榆一副不知道该不该接受的样子,很为难的看着她:“剩下的不是……”

      “你叫我高兴了,都是你的了。”

      常榆哇的一声抱住了碗,充满热情的看着她:

      “你真好。”

      李涯眯眼笑。

      “你最好。”

      李涯咧开嘴笑。

      “你特别特别好,我可喜欢你了。”

      李涯嘎嘎大笑,晕乎乎的对她挥手:

      “你吃吧你吃吧,我回去了,啊不是,我去看娘了。”

      常夫人正一个一个捡纸团,就见到小闺女跟捡铜板了一样快乐的飘进来,自己喊了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唉……”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叹气。

      这回李涯倒是听见了,忽地转过头:“娘你起来了啊。”

      我都喊你半天了,我才起来?

      “一大早的,高兴什么呢。”常夫人问她,“吃喜鹊腿儿啦?”

      “没有。”李涯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娘我跟你说……”

      “阿栩她夸我啦。”

      常夫人皱着鼻子,很想别过脸去不理她。

      “她还说她最喜欢我了。”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她小时候还对着院里那棵榆树说过呢,她还对着墙根底下的老鼠洞说过呢。

      她还对我说过呢。

      “你们吃过早食了?”她问,“洗漱过了没有?”

      “吃了吃了。”李涯回答她,“娘我给你煮了小米粥,就着梅菜干卷饼吃,您昨晚不是胃口不好吗,这样养胃。”

      常夫人心累得很,很想问问她俩吃了什么,但又不太想问。

      “那你们到堂屋里来吧,我找了村里齐大娘子和许三娘来说话,你们正好也听一听,以后要出门就跟上她们一起走。”

      “听什么啊,娘。”

      “听走路的规矩。”

      走路还有规矩吗?

      “走路自然有规矩了。”齐大娘子她们昨天才见过,不过当时没怎么说话,现在听她说话就感觉到这是个特别温柔的人,她正对两个姑娘道,

      “尤其是这会儿,外头正乱的时候,那规矩就更多了。你们还小,按说以前还不到在外头行走的时候。但咱们现在,家里没人种地,男人都没了,自然就该女人扛起来。”

      李涯闻言不由得撇撇嘴,小小声道:“男人在时,女人也扛得起来的。”

      她声音是小,可屋子安静啊,大家都听见了。

      齐大娘子自然也听见了,她一愣,便笑着转头对有点走神的常夫人道:

      “你这姑娘是个好的,有主意,有出息。”

      常夫人也笑:“您客气了,不过是个孩子呢。”

      这样的互相恭维在她们来时已经有过一次了,李涯不觉得陌生,但常榆就觉得很新鲜,见人说她好,立马就戳戳她,示意的冲她笑笑。

      李涯见她笑得很骄傲的样子,不由得也一乐。

      齐大娘子继续道:“咱们这村里不过这些人家,地一荒只得出去讨生活。有卖自己家种的菜的、或是山上的山货,也有去找活儿干的。

      现在说是仗打完了,但那还是乱。什么土匪官兵浑人,就爱欺负人。那路上街上打劫掠人,就爱找落单的。”

      “没人管?”常榆开口问道。

      “谁来管。”一直坐着不出声的许三娘瞥她一眼,不屑地道,“县衙里坐着的狗官管,还是那些个一个劲来讨粮的兵来管。”

      “所以咱们自己来管。”齐大娘子道,“没人在乎咱们死活,咱们自己在乎。咱们走在一起,做什么都一起。”

      这办法怎么听起来不太靠谱呢?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齐大娘子微微叹了口气说,“就比如昨儿,你们在街上的事咱们村里的人也听见了,你说就两个人,他能那样犯混,能动手,最后能派他们商行的人追你们。”

      “那三个呢?四个呢?咱们一村子人都在呢?”

      李涯惊讶地抬头:“昨儿……”

      许三娘又哼了一声:“你当你们跑多快呢,还不是我们一起找齐了人堵住他们打回去的。不然把你们追到城外,路上直接带走或是杀或是埋,看你们怎么办。”

      两人顿时一起哆嗦了一下。

      “以后要走也不可单独走,来时有人迟有人早,去时自然也是,还是寻一个地方等着,咱们村里人和别的村里一起走,一个人他们能碰,一个村,就算能碰,也好叫他们知道疼。”

      “只有知道疼了,他们才不敢惹我们。”

      “明天早上我们还是要进城,你俩也跟着吧。”齐大娘子看了一眼窗户,“其实说来说去也就这点东西,还是得自己走一走才知道。”

      “多谢您了。”常夫人见她站起了身,连忙送她,“以后还得麻烦您多多照顾这两孩子。”

      “夫人客气。”齐大娘子笑笑,“您从前照顾我们的难道还少吗?”

      不等常夫人再说,她扭头唤道:“三娘,走吧。”

      那三娘头一仰,站起来就走。

      李涯一拉常榆,两人赶忙去送,到门口时看着人好好出去了,才刚松口气,就见她回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

      李涯:?

      常榆直接扭头道:“我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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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壁新文《消渴》已连载中。感兴趣来看一眼吧。 纯甜无刀 性上瘾忠犬调香师×沉稳腹黑御姐医生 预收《我老婆姓黄名大仙》 猎户×紫貂精 甜,美食文。喜欢请收藏一下,谢谢大家。 【就像一滴水,没有任何不同,没有味道,顺着唇齿进入,滴在火里,冒出白烟。】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