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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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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江水市殡仪馆。
卞采的姑姑最终没有挺过去。不过，好在卞采赶上了见姑姑最后一面，不奢求姑姑会回光返照地跟她说些离别的话，毕竟，在死之前，她的姑姑已经成为三年的植物人了。
由于事情太过于突然，火化完暂时没地方安葬，卞采不想单独把姑姑寄存在殡仪馆，因为她姑姑曾说过这辈子最不想去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医院，另一个就是殡仪馆。
来不及悲伤，她想给这个苦命女人找一个好住处，连骨灰盒她都要最好的那个，生前颠沛流离，连个独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死后，卞采一定要给她姑姑最好的。
她抱着骨灰盒，面带憔悴地缓缓走出殡仪馆，瑟瑟寒风吹动她的发梢，染红她的脸庞，仿佛风儿在欠揍地告诉她，嘿嘿，你又是一个人了。
这种时候，卞采应景得眼含热泪，撕心裂肺地蹲在原地，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模样，才能配合风儿的卖力表演。
停止幻想，卞采吸着鼻子，戴上帽子，将领口拉链紧紧拉到最顶端，防止一丝别有用心的风潜入。
现在更重要的是赶紧找个好墓地，让姑姑尽早入土为安，完成人生最后一件大事。
她刚走出殡仪馆，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位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宣传单，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那种感觉就好像热情的房产中介看到了潜在客户。
没错，是房产中介，只不过是卖的是逝者的房产。
中年男人先开口问道：“小姐，节哀顺变，看你从这里面出来，想必也是遇到人间的离别了吧。离别不代表真的离开，他的灵魂永远为你守候。优质墓地，只为遇见合适的你们。”
“我是优质墓地的金牌销售小王，你看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墓地营销语搞得跟婚恋网一样，不过，这个节骨眼上，卞采没心情调侃，虽然可能会听不懂，但假装听懂才不会被骗，并且也不能表现出特别急切，不然对方容易狮子大开口。
“我想给自己买块墓地，要求是依山傍水、冬暖夏凉、邻居都是帅哥美男的那种，你看下，你有资源吗？”
销售小王盯着卞采怀里抱着的骨灰盒，心想，有见过提前买墓地的，还真没见过提前买骨灰盒的，感慨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就是前卫。
“当然有了，除了你以上说的那些，还有周围环境静谧，邻居不仅仅是帅哥，还得德艺双馨，达官显贵，逢年过节还有和尚过来超度的，你看怎么样？”
“嗯……还行吧，主要还得是价格美丽，有没有什么优惠之类的。”其实卞采早已心动，又不能表现出来，装作淡定地问。
金牌销售不是吹出来的，小王迅速拿出来宣传海报，指着上面的春节特大优惠力度对卞采介绍，“那必须的，早买早优惠，名额有限的。小年之前购买一座墓地，打85折，可预付30%，剩余还可享受24期免息分期付款，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妹妹。”
昨天中午，卞采的工资卡上多了10万，这个是她前天假扮蒋则情人的酬劳，当然也是她辞退补贴。
她想了想，还有点庆幸现在她卡上有余额，赚钱不易，她琢磨着是不是还可以再砍砍价。
“我先考虑考虑，你要不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想好了联系你。”
这都不心动，小王眨眨眼，没吭声，可能心里盘算着什么，想着今天怎么也得忽悠一个，况且这姑娘看起来很好说话（很好骗）的样子。
“妹妹，哥给你交个底，还有最后大福利，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们。现在买一座，第二座半价，真是大优惠，你找遍整个江水市也没这个价。哥是真心觉得妹妹年纪轻轻，很有魄力。”
“还有哦，哥可以跟我领导说一下，两座的预付，你可以预付一座的50%也就五万，怎么样？买了绝对不亏。”
卞采再也扛不住诱惑，尤其那超级优惠福利，不买真的对不起自己前天辛辛苦苦赚到的钱，她低头看了看骨灰盒，抱得更紧了。
她问小王：“那我买两座，咱们去哪儿缴费签合同？”一座安葬姑姑，另一座养着自己。
“稍等，我问下财务今天在不在，我们预付款很严格，需要业务员拿到付款水单或者现金去财务那儿核实后，才能开单子。”小王拿起手机，走到一旁给财务打电话。
提起现金，卞采左右张望，看到附近有家银行，旁边就是一排自助取款机。现代社会，线上线下都很方便。
小王电话打完后，脸上陪着笑，似乎有点为难地走到卞采跟前。
“不好意思，我们财务的孩子发高烧，她请假了，只能麻烦妹妹你取下现金。你看，方不方便？”
一开始的故意接近，到现在发展到取现金，卞采开始察觉有些不对劲，这人该不是街头行骗的吧，她突然理智起来。
“我觉得还是转账好一些，现金的话，说句不好听的，万一你携款潜逃了呢，我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
小王噗嗤一笑，没一点被冤枉该有的怒火或不满，倒是忍俊不禁，这下把卞采搞懵了，现在骗子的心理素质都这么高了吗？
“你笑什么？”
“我说妹妹，骗子再缺德也不会在殡仪馆前面行骗吧，他也怕半夜鬼敲门。这样，我可以把身份证给你看，你也可以拍下来。我要是真的有那贼心贼胆，你报警抓我。”
他说着还真从公文包里掏出来身份证，相当坦荡地递给卞采，“你拿去看，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违法的事咱可干不得，我还等我儿子长大考公务员呢。”
卞采接过他的身份证，看了眼身份信息，没好意思拍照片，又递还给小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啥也不说了，那边有取款机，我现在就去取。”
“妹妹就是靠谱，到时候再有优惠，我提前告诉你。”
“那大可不必，我家也没几个人可以折腾了。”
等卞采从银行出来，手里拿着五万现金递给小王。小王接到五万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往一侧方向瞟一眼，那个方向正好驶过来一辆车。
小王把钱整理好装进他的公文包里，五万说不多也不多，说少也还行，原本扁平的形状变得鼓囊不少。
“那行，咱们现在就去公司把手续办了，随后再去参观参观。对了，就在你进去取钱的时候，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在找你，说让你有空找她们一趟。”
“他们没说什么事吗？”
“没有，看着挺着急的。”
“好，你稍微等一下，我去问问。”
“没事，你去你的，我在门口等你。”
卞采抱着骨灰盒朝着殡仪馆入口处走，身后销售小王大声吆喝，那声音既放肆又讽刺。
“谢谢妹妹的五万零花钱，哥先走一步了，记住你的人生还长着呢，以后赚大钱再想着买墓地。”
等到卞采转过身来往后狂奔过去，早已等候多时的同伙开着车子等待着小王，他坐进车里，嘲笑过卞采后，飞驰而去。
卞采不放弃地抱着骨灰盒拼命追着车子，再怎么样，两条腿也追不上四个轮子的。她气喘吁吁停下来，嘴里念叨着他们的车牌号-江A88*99，随后大声喊道。
“该死的大骗子，还我钱。居然还遮挡车牌，真应该扣你9分。”卞采生气之余还想起来上个礼拜刚刚考完的科目一，气上加气，嘟嘟囔囔拿出手机报了警。
*
派出所里，卞采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民警，除了她没看清车牌号中间的那个数字，她凭着丰富想象力将中间那个数字漏出来的一小块在脑海里完整还原，说了个数字。
民警根据她提供的车牌号线索，找到车子的主人名叫申青耶，明显跟卞采说的骗子姓王不一致。
民警说：“你说这个骗子姓王，我们根据查到车的主人叫申青耶，根据你的描述，他有同伙，那么很可能就是这个申青耶，你稍等一会，我这边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这个人。
卞采知道了同伙的名字，心里面又开始轮流骂着小王和申青耶，什么社会上的蛀虫，一天一天的，净干些鸡鸣狗盗、坑蒙拐骗之事。
她抱着姑姑坐在椅子上，不断地看着那张取款底单，那可是五万元，她一年的工资也就那么点，好不容易额外赚点外快，差点没被原配给掐死，越想越气不过。
半个小时过去了，车的主人申青耶来到派出所。
他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很是诧异，今天他休假，在家里都没出门，怎么车子能自己跑出去溜达。
“您好，我是江A88199的车主申青耶，有位警察先生打电话给我，让我过来配合调查，请问我要找哪位？”
听到车牌号的卞采这会特别敏感，看到那人，站起身就跑过去，抓住他的衣服，激动地说。
“骗子，还我的钱，还我姑姑的家。你们还有没良…额，是你？”卞采拽过身青耶，正劈头盖脸一顿发泄骂他时，发现他不就是那天送她去医院的那个好心人。
申青耶没想到会再次遇到卞采，还是在这种场合，这样的处境下，他没听懂卞采所说的话，刚想问卞采怎么回事，民警过来了。
经过一番调查后，申青耶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而骗卞采五万元的那个人还有同伙暂时没有找到。民警告诉卞采还需要时间，让她先回去等消息。
卞采只好先走出派出所，情绪低落地走着，没注意到前方有颗树，差一点就硬生生撞上去。
幸好申青耶在她身后拉住她，似乎想逗她开心，开玩笑说：“你这是想跟树比比，谁的头更硬是吗？”
这才注意到是申青耶，卞采没被逗笑，微微撇撇嘴，小声说了谢谢后，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
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申青耶其实已经过了他停车的位置，不太放心卞采的状态，有意跟在卞采身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还好吗？”
“不好。”
“那么，你…需要帮忙吗？或者，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忽然，卞采停了下来，看着热心的申青耶，想起来他那天无偿送她到医院，应该是个可以信任的好人，她说：“不介意的话，你帮我抱着我姑姑，我去下洗手间。”
申青耶往周围瞧了瞧，没看到除了卞采以外的人，不解地问：“你姑姑在哪儿？”
“嗯……她在这儿。”卞采举着骨灰盒，递给申青耶。
原来她刚才嚷嚷着“还她姑姑的家”，是因为她姑姑的骨灰还没入土为安，骗子又骗了她给姑姑买墓地的钱。
申青耶一点不也抗拒地接过卞采手中的骨灰盒，“你去吧，我在原地等你回来。”
“好，谢谢你。”
五分钟后，申青耶远远看到卞采从公共厕所走出来，身上的短款黑色羽绒服脱了下来，系在腰间，双臂互相揉搓，好像很冷又不是真热的样子。
待卞采来到申青耶面前，将骨灰盒搬过来，再次感谢后，转身准备离开，身后申青耶叫住她。
“要不要我送你？”申青耶随口一问。
“好啊。”卞采很爽快地答应了。
车内的温度很高，卫衣里面还套着保暖内衣的卞采额头渗出薄汗，用手扇了扇。
申青耶余光扫到卞采的动作，调整温度，对卞采说：“你可以提出来。”
“提什么？”
“你不是热吗？你可以跟我讲让我把车内温度调低，没关系的。”
卞采直视前方，浅笑道：“我不会讲，换句话说，我不能讲，大家萍水相逢，你已经帮我了，我不能让你不舒服。”
“你看起来跟那天不太一样。那天你在申则集团周年庆上的所作所为不像是通情达理的人。”申青耶主动提起那天的事情。
“你那天在现场？”卞采有点慌，虽然她是为钱假装蒋则的情人，但这个事情只有少数人知晓，她在其他人心目中的形象只是个不堪的小三而已。
或许开着车的申青耶对她的印象估计也是，申青耶会觉得她的可怜是老天有眼，下一秒开始调侃她也说不定。
申青耶刚想说话，车载电话响起，屏幕上显示“申思宝贝”，四个看起来很暧昧的字眼，他没接通，而是快速挂掉，继续回答刚才卞采的问题。
“我在现场。”
卞采有看到刚才的电话，现在看到申思的名字，她都有心理阴影。既然申青耶在现场，那么打电话来的申思跟她认识的申思应该是一个人。
“刚才打电话来是你女朋友吗？”
申青耶只是笑笑，没有正面回应，接着问卞采，“做有妇之夫的情人是种什么体验，是不是有种麻木的双手有根刺扎进肉里，破坏了原来整体的美观，却又因为那根刺刺激到神经。”
他是在说服自己插入别人婚姻的理所应当还是找个同病相怜的人吐露心声，不管哪样，他都是错的，也侮辱了卞采。
“停车。”卞采压住怒火。
“怎么了？还没到目的地。”申青耶无视卞采，继续开。
卞采怒视申青耶，再次开口说道：“我叫你停车，听不见吗？”
“听得见，别生气，我马上停。”
申青耶停下车，卞采立马打开车门，果断下车。
她走到人行道上，站在距离车子不远处，大声说道：“我们不是一路人，永远不是，去你大爷的情人，你这根刺就不应该出现，破坏应有的舒服，而不是麻木，人渣。”
当卞采痛痛快快地骂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等她回到家后，想起刚才的那一幕，那辆车，那扇没关的车窗，以及车子模糊的脸庞，原来冲她吹口哨的人就是申青耶。
可恶的第三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