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词》文自扰

3、第三篇

　　“诶，墨先生，这几天你见到过我弟吗？”墨谦冲上班用的电动车坏掉了，在这之后的一周里，他拜托花且茂他哥哥花允荣，也就是问出前面这话的人骑车送他到单位去，原因有三:一来为了让自己的双脚从走过长长的路程带来的劳累感中解放出来；二来为了尽量避免城里弯弯绕绕的交通线路造成的眩晕感，保持头脑的清醒；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为了借机让花允荣帮助他深入了解那个关于合作方案的谜团。
　　“见过是见过，他说他去找兼职工作干了。”墨谦冲不想要一下子把话说死，于是丢下这几句就转过头去躲开下垂得松垮垮的雨衣帽檐的遮挡，去看路边稀疏的绿化带了，道观的事先不提：“他刚来这儿的时候不是和你在一块的吗？”——“那你知道，我还犟得过他？”花允荣有点无奈：“他比我有想法多了，有时候还更周全，这能耐换谁需要天天靠别人啊，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了，他也没跟我说过。”
　　“你什么时候回去呢？”墨谦冲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就冒出了一种沉重的担忧情绪，花允荣的想法太天真了，让他很难不否认，但是他还是点了点头，就当是为了真相，随后他转移话题，这样问道。在毫无间断的雨声里，他听见花允荣急得像在抢白似的回答：“现在当然不能回去，我要等他一起回去，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到了单位之后，墨谦冲背对着花允荣叹了口气，同时也想起了自己只是一个主持人兼记者，因为一则报道就发怒、就嚷着要彻查、就罢工就失踪真的不是他该干的事——说实话，那倒像在“饭圈”混的人的处事风格，而他呢，他看惯了劣质、不实的报道；他也知道这个社会是多么的乱，他想要运用职业操守的利刃去刺醒大部分人的理性，但是也只能靠他工作范围内的方式完成这个遥远的目标……正是因为如此，他决心先独自找机会去采访上次在酒馆子里表现得异于平常的阿蟾。
　　之后的两个星期里，雨还在下，下得市区都快涝了，他却在跑东跑西请示领导，结果得到的是“我们不管地方台。”或者“现在不行，等那个黑脸秃子再闹大一点。”之类的回应，实在令人着急。于是他换了一种思路，索性和其他人抢活干，让上司们巴不得把他的职位和一位地方台的同事调换以平息“内卷”的态势。到了他们批准墨谦冲去到酒馆子里采访那天，雨小了一些，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这种心情只维持到了他走进酒馆厨房之前。
　　“他为什么在厨房里放那么多熏香？”墨谦冲一边扫视着厨房墙边的橱柜一边惊讶地问楚老板。“他拜佛呗，不知道他最近怎么回事，一会嚷着头痛，一会又说好了，反反复复。”楚老板系完围裙向墨谦冲摊了摊手：“我没办法，他一直想着十几二十年前他搞文艺时候的事情，昨天被打了个骚扰电话，就头也不回去了边关。”
　　采访完楚老板，墨谦冲闷闷不乐地和硬跟着他过来的同事吃着午饭，没想到那楚老板也消沉，做饭做得随意了许多，随手蒸个桂花糕和甜馅饼，把盐看成了糖，在糕里饼里各撒了一大把，几乎要让墨谦冲他们吃吐。“嘿，墨先生，别恼了，我听说一个好消息。”同事拍着墨谦冲的肩膀说：“京城这边的景区说是最近接下了边关一位歌手的演唱会呢。”墨谦冲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叼着烟锁着眉头说自己不爱看这破玩意，转念一想，却又是接近真相的一个好机会。
　　与此同时，赋霖渊在自家大转椅上揣着双手，对站在旁边的一位还是小姑娘模样的秘书恼怒地说：“我没想到回个家我也要翻五六道墙，更没想到许望尘那家伙坑我还要叫人来采访，搞得现在人把我当笑话，讲什么‘大卤蛋子打算跨界唱戏，不出来搞旅游了’的话。”秘书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只是用手势提醒他用不着骂人。敲门声在耳边响起来，于是他让秘书去开了门，房间里面暗悠悠的，门一开太阳就照进来，就光芒四射。
　　只见门外是一位极文雅但也极虚弱的中年男人，生着一双细眉毛和两只含情的大眼睛，脸很圆，这是赋霖渊继道观看稿那事之后第二次的看呆了，不是因为他的相貌，而是因为他居然用出奇恭敬的语调喊：“高人啊，你救我吧，你超度我吧。”——“秃头的就是和尚？别人还笑我的头像卤蛋呢。”赋霖渊看着他，靠在转椅上笑：“陈蟾宫先生，你可太荒唐了。”对面那男的吓得脸色发白，没想到秃子却又藏起嗤笑，客气地朗声说了一句：“请坐，慢慢说。”
　　“墨先生，之前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另一边，墨谦冲下了班接到花允荣的电话：“景区过几天有个演唱会，我们那边做音乐的会过去帮忙布置舞台和负责后台设备调音，到时候可以碰个面，顺便也找找我弟。”墨谦冲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然后就挂了电话。当然，还上送他上班的人情不是答应花允荣的主要原因——通过采访继续调查赋霖渊那边的情况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