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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大年十五 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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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翁卯卯如愿以偿吃到了豆腐,她是第一次吃豆腐,入口是水一般的口感,在齿缝间发出淡淡的奶香,她如是吃到了山珍海味,吃了一口豆腐后风风势势跑向江砚书,咬着他的裤管往后扯,要他给自己买豆腐吃:“道长,卯卯要买豆腐。”
“豆腐哪里都能吃得到,而且豆腐要吃热乎的,你现在的肚子吃得鼓起来了,晚些时候我再给你买。”江砚书拎起翁卯卯,在没有给她套上项圈之前,得抱紧了她,要不然今天都别想走出井塘村了。
经江砚书这么一说,她才觉得肚子微微发胀,随后就打起了饱嗝,一连打了七八个,江砚书替她拍了一刻的背才止住。
在天黑以前,他们终是走出了井塘村,一路南下,暮间投宿,白昼赶路,赶路时翁卯卯双脚鲜少沾地,在江砚书的臂弯里吃吃睡睡,不到两日就长了几斤膘脂,肉眼可见的膘脂,本就厚实的毛发,在长了肉以后更是蓬松,好在面相可爱,眼睛圆溜溜,不至于成为一只狞毛狮。
从前抱翁卯卯行走一两个时辰,双臂仍轻松,但这几日江砚书抱不过一会儿,那双臂酸累得难以伸直,至夜间酸痛加剧,次日醒来骨头发麻,甚至有一回一个不小心,没有抱稳,害她四脚朝天,摔到雪地上去了,这些苦,他只敢说与碧翁翁听。
当面说她胖,伤人脸面,江砚书酝酿了一些委婉的言语,可见翁卯卯大口大口地吃着喜欢的食物,吃到极鲜美的,不吝于分享,如此,那些劝她少吃一些的话,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来。
能吃是福,能长肉也是福气,翁卯卯怎么长也是和猫儿差不多大,自己抱着她觉得累,是自己不够健壮罢了,与其让人改变,不如自己改变。
江砚书的思想转变极快,为了能够抱稳翁卯卯,他得了空闲就举些重物加强膂力。
快到扬州的时候翁卯卯愈发像猫儿了,第四日所投宿的客馆,对面是一家不知名的小铺,常有养猫之人光顾,进去之人,去时两手空空,出来时右手里多会提上一个布袋,而左手则拎着一壶酒。
这天翁卯卯吃饱喝足,还了本形到外头去散步消食,她没想过这次消食,会被人给聘回了家。
无名小铺的老板抬头一看月下有白影在行走,定睛一看,是只貌美罕见的猫儿,一身洁白的皮毛,竟生得不见一根杂质,在蟾光之下,眼睛亮如挂明珠之琉璃,嘴巴似初春时结果的粉桃,粗略一瞧,可爱得让人欢喜,细细一瞧,则让人喜爱无比,欲抱在怀里亲上几口,揉上几下。
老板乐得大笑不住,往手边的袋子里抓了一把似肉丁的东西,不惧寒冷,迎风跑出来喂她:“你这只猫儿生得可真好看啊,如果没有主人,那我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用这猫粮聘了你可好?”
翁卯卯看着老板掌心里颗状物,凑上鼻尖嗅一下,有肉之香,张嘴吃一口,口感偏硬,但经唾沫一浸,便就软化开来,容易咀嚼了,虽比不上鲜肉,可是东西新鲜,当是零嘴来吃了。
小小的一张嘴巴兜不住全部,吃一口总有几颗猫粮会从口里掉出来,老板见她吃得香,往铺里拿来一壶忙当当的猫酒和一只红边绿碗,他打开酒壶上的盖子让翁卯卯闻,随后倒出半碗放到地上去:“你想不想喝?应该是想的吧?猫儿都爱喝这些,啧,你是吃什么长大的,额头长的角也和玉一样剔透可观。”
清水一样的东西沁人肺腑,吃了猫粮后喉咙干涩,翁卯卯不管会不会湿了嘴边的毛发,弯下脖子去喝,只喝了一口,顿觉脚踩浮云,身轻如燕,喝第二口,舌尖酥麻,体内一切力量被释放,喝第三口,身心若堕入云内,而眼内见物有重影……
一口一口喝到了底,翁卯卯此时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和醉酒之人似的,步履歪歪斜斜,走没几步就倒在地上,嘴巴略张,喉咙里咕咕叫唤着。
“嘿嘿,醉倒的猫儿,我捡到了,就是我的了。”老板将酒壶夹在胳肢窝下,双手小心翼翼将半昏半醒的翁卯卯抱了起来,“哎哟,还挺沉的,猫猫,猫猫,我以后啊,就叫你玉葫芦吧,猫儿啊,你是我的玉葫芦,明儿我写个猫契,嘿嘿,把你聘回家。”
翁卯卯懒惰成性,是一只不爱走路的年兽,说要去外头消食,江砚书估算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回来,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她会因口贪,误食猫酒醉倒,最后成了个香饽饽,被爱猫之人给拐回了家。
过了一刻,翁卯卯未归,江砚书坐不住,起身去寻,在外头寻了一圈,一点影子花都不见,这时候才察觉到大事不妙,赶忙让弟子一起寻。
“翁卯卯……”边寻边叫翁卯卯的名字,回应江砚书的却是在角落里打团取暖,无家可归的猫儿。
叫一声翁卯卯,猫儿就回应一声喵,听到猫叫声的江砚书急得焦头烂额,明是冷得打哆嗦的夜晚,但他的背脊、额头和手掌上冒出了汗珠。
是因为害怕而流汗。
约莫找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找到,翁卯卯在寒夜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风雪抹去了她在地上留下的痕迹,想着她或许被人拐去炖成了肉汤,到头来只剩下沾了血的皮毛,亦或是惨兮兮的,跟着叫花子四处唱莲花落过生活,成为只皮包骨,饥不择食的年兽,江砚书忍不住落泪。
在江砚书此刻的脑子里,翁卯卯是这个凄惨,那个可怜,一个十分不争气,两行热泪在寒风中哗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的伤心较之从前,还多了害怕,他压抑不住情绪,也不管弟子瞧见了会不会笑话自己,当众哭出了声音:“呜呜呜呜……翁卯卯……我的卯卯……”
知灵在不远处寻,听到哭声,转过头一看,看到泪容可怜的江砚书,似闻鬼音,似见鬼魂,吓得呼吸骤停片刻。
但应该说江砚书的哭声比鬼音还要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知灵几次想看掉态的江砚书,可现在看到了,自己却慌了手脚,装作不知不是个办法,出声安慰又怕自己言词不当,好心办坏事,一点小心思活络得与陀螺似的,转个不住,他绞尽脑汁想啊想,终于想到了方法。
“师父……”知灵拍拍江砚书的肩膀。
“怎么,找到了吗?”江砚书泪眼向人,带着沙哑的哭腔问道。
江砚书修身养性多年,庞儿愈发俊美了,哭了以后泪珠吊在颊上,在朦胧的月光下,细看那湿濡的眉眼,也有两分美人态,很是动人之怜,知灵声音弱了几分:“师父,你看,这天无雷也无雨,所以那只猫儿应当没有什么山高水低,或许是一时贪玩,忘了回来,也或许是在一个暖和的地方睡着了,待会儿就会回来了吧。”
伤心使人脑子糊涂啊,江砚书抬头一看天,只见月光皎洁,云雾薄薄,不闻雷鸣现,不见雨珠落,若翁卯卯真被人捉了去,这天早就改变了,他不尴不尬地擦去眼泪,道:“你说的对。”然后吸住通畅的鼻腔,去其它地方寻人了。
江砚书在外头吹着寒风干着急,翁卯卯在薰笼上睡得酣甜,因吃了猫酒,今晚就算天塌下来也醒不来了。
抱走他的老板,家中还养三只刚从娘亲肚皮里出来的猫崽儿。
这些猫崽儿出了娘亲肚皮就没了娘亲,一只只的皆是粉嘴蓝眼,通体雪白,就光一看,和翁卯卯有几分相似,老板喜得一只漂亮的猫儿,笑得嘴上合不拢,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嘴里是玉葫芦玉葫芦地叫,忙活了一天,忽然不觉得疲惫,他点亮屋内所有的烛火,拿起量尺给翁卯卯量体裁衣,然后一夜未睡,用一根针,两匹布,做出了水红、松绿两件可体的小袄来,小袄上用这三色线,绣上了桃花桃叶来点缀。
“今日穿水红吧,白白的玉葫芦,套上红红的小袄,就是只粉玉葫芦咯。”老板眼里布满的血丝,但他没有困意,乐呵呵给还在熟睡未醒的翁卯卯套上小袄。
小袄套上,老板的心瞬间化开,打量着翁卯卯的睡态,真是越瞧越可爱,一时激动,语调变得尖细无比:“玉葫芦真是可爱啊,你的阿娘定也是可爱的。”
瞧着,老板忽然觉得翁卯卯的头上光溜溜,得戴上花簪,可是那些簪子,翁卯卯又戴不住,就算戴住了也会不舒服,思来想去,他决定去向隔壁卖簪的姑娘买条项链来戴。
天亮起,已到了铺子开张的时候了,老板袖着八钱去隔壁买些姑娘家爱用的首饰,仔细询问挑选一番,他最后买了条珍珠围髻当作猫儿的项链,花了整整七钱。
七钱啊,可以买许多米来度日了,但他不心疼,想到玉葫芦带上珍珠围髻后的富贵模样,那心里就乐开了花。
“玉葫芦可爱最重要。”老板用一方柔软的手帕把珍珠围髻包裹起来袖在袖内,离开时又眼尖地看到姑娘的手边放有一对暖和的兔毛暖耳,眼下的天气越发寒冷,耳朵最易冻伤,他嘀咕着要给玉葫芦也做一对暖耳。
猫儿戴的暖耳与人戴的暖耳不同,猫儿的暖耳得做成两只粽子状的软套,老板在心里仔细打算,用什么布料,绣什么纹样都在仔细斟酌,最终决定里布用柔软的宁绸,外加一层绣有四季花蜂纹的织绒,它的额头上还长了一只角,角也得套上,要不然长期受寒风吹袭,那角会干裂蜕皮,变成一只丑陋干巴巴的角,不过玉葫芦的脸蛋可爱,角丑陋也无妨,只是干裂蜕皮以后会瘙痒难耐,为了她不受这些啾疾困扰,所以还是要套上暖耳护一护。
“角上的套就用天鹅绒来做吧,往后的日子要好好卖猫粮,娇养玉葫芦!”老板的嘴里嘀咕着回到了自己铺子,但他的口中的玉葫芦已没了踪影,那三只小崽儿也消失不见了。
在他出门不久,翁卯卯醒来了,因是第一次醉酒,醒来后脑子晕晕,四肢懒懒,再加上身边还围了三只与自己相似的猫儿,她一时以为这三只猫儿为自己所生,脑子更糊涂了。
她只记得自己昨晚吃饱饭后出来散步消食,然后遇见个不知名的男子,喝了点他送来的水,清清凉凉,喝完就失去了意识,然后……然后她就醒了,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一点儿也不知。
翁卯卯糊涂地醒来,糊涂地走出陌生的铺子,那三只猫儿似认她做了阿娘,跌跌撞撞,紧跟在后头。走没几步,翁卯卯便遇见了一夜未睡,哭了四五个时辰,狼狈不堪的江砚书,这会儿的他拿着一张张画着猫儿的纸,逢人展开画纸,指着墨迹未干的猫儿,问:“有见过这只猫儿吗?头顶上有角,比寻常的猫儿大一些……”
受问之人觑一眼画中的猫儿后皆摇头说无,许是想安慰江砚书,一句“无”以后还要说一句:很可爱的猫儿。
每多一个人说无,江砚书的心情就会低落一分,到后头低落得走路都不稳,气息掇掇,似将死也。
就在江砚书无望欲死之时,翁卯卯穿着粉袄,在晴光里,摇着一条大尾巴,丢丢秀秀地走来:“喵~”
“啊……”江砚书激动得不能成一语,只能发出一些气音,但当他看到缀在后面的三只白乎乎的崽儿后,连气音都发不出了。
所以她消失了一夜,是偷偷摸摸生崽子去了,怪不得这几日能吃能睡,一下子胖了这么多,原是临产期已至。
三只崽儿!三只崽儿!江砚书气得嘴唇发白,虽然比梦里的六只少,可心里的醋气还是难平息下来,翁卯卯在与自己双修之前已与别的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并且暗结了胎珠,这叫他怎么平静得下来。
“道长。”翁卯卯来到江砚书的脚边,前爪抱住他的腿扯娇,“卯卯好累。”
一声软乎乎的道长,江砚书的怒气、醋气一起飞到爪哇国,叫人的声音都弱了许多,想来她昨日生崽子时承受了泼天的疼痛,要不然也不会一夜不归了,三只崽儿而已,他这双手养得起。
“你受苦了。”江砚书抱起翁卯卯,揉揉她的肚子安慰,“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翁卯卯不知此句“受苦了”为何意,不过她现在的嘴巴里是有点发苦,想吃点甜物压一压:“道长,卯卯想吃冰糖葫芦。”
“好,我给你买。”江砚书轻声回道。
翁卯卯被抱起后那三只崽儿焦急得围在江砚书的脚边掀着粉唇小声地叫唤,和梦中的情景一样了。
江砚书单手抱着翁卯卯,腾出一只手想把脚边的崽子一同抱起来。
才刚弯下腰,斜刺里来了一个哭哭啼啼的男人,死死抓着江砚书的手,欲夺走翁卯卯:“呜呜呜,我的玉葫芦,你为何要拐走我的玉葫芦!呜呜呜呜呜,你这个拐卖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