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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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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言?
怎么会是沈青言?
裴淮真整个人方寸大乱,他扶着廊下的雕花大柱子猛地咳了两下,才堪堪有力气接过蓁怜的递过来的帕子。
“怎么了?难不成主子也认识这位沈青言?”
裴淮真没承认也没否认,突如其来的胸闷令他难受不已,
他拒绝了蓁怜的搀扶,跌跌撞撞地自己回了房间,锁上门。
榻上,扶着床沿的裴淮真神色阴郁。
沈青言?他当然认识。
十四岁那年,他第一次看见一袭红衣的颜霜,她骑在高头大马,英姿风发,卓尔不群。
后来,她救了险些命丧马蹄下的自己,尽管那时他还弄脏了她的衣服,可她不仅不在意还夸他长得好看。
或许是怜惜他体弱,颜霜之后就经常来看他,会叮着他吃药,带他去街上买糖人。
那时候,整整一天,他都会听到无数句的沈青言。
“你喜欢这个啊,那么巧,青言哥哥也喜欢,你们俩要认识一定会成为好朋友。”
他知道沈青言的好多事,知道他的很多习惯。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听颜霜说一辈子的沈青言,却没想到命运到底是待他不薄,给了他机会改变。
一次,北地新来了一个西域商人,商人带来了许多用火药做的烟火棒,这种烟火棒不像普通的烟花只能远观,它是能拿在手里的。
烟火棒的价格不菲,而北地的穷人又多,一条街上能买得起的人寥寥无几。
颜霜听说之后,就豪气千金将所有烟火棒全部都买了下来,然后分发给街上所有的孩子。
裴淮真没想到只因自己的一句戏言,她却当真,为他留下了几根。
那天晚上,半夜三更,颜霜忽然带着烟火棒敲响了他的房门,拉着他一起去了后院。
两人都是第一次玩,有些不太懂,所以点的时候不慎把火星溅到了一旁的茅草堆上。
只眨眼间,茅草堆被火星子点燃,连带烧了府上的两三个院子,但幸好这些都是杂物房,并没有烧到人,只撩黑了一条狗的脸。
那次,颜宁将军却十分的生气。
***
北地,颜府,议事堂。
“不关裴淮真的事,都是我干的。”颜霜跪着,只身挡在了裴淮真前面。
“好你个混账,看来到底是你爹平日里太宠你了,?功课功课不好好做,武艺武艺不好好学,就学些京中纨绔的戏码?”
颜宁不愧是常年习武之人,训斥起来人中气十足。她说着,说着抽出于闯腰间的鞭子作势就要朝颜霜挥过来,但却被一双手拦住。
“妻主,鞭子无眼,打坏了心疼的还是你,不如就罚颜霜去跪战英堂,顺便再将那里全部的牌位都给擦了。”
“啊???爹!”颜霜恐慌大叫。
战英堂那可是北地军队英魂安息的地方,那地方的牌位,没有八百也有一千,要她全部擦完,她要擦到什么时候去啊?
可是林诺暗自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可再反驳。
“去,就听你爹的,不擦完别回来。”颜宁冷着脸,终于在林诺的安抚下松了口。
颜宁的话在府中就似于军令,她发了话,府中的每一人都不得去战英堂帮颜霜,所以就连一直很疼爱她,不舍得她受苦的林诺也一直没有出现。
颜霜被罚了一天一夜,期间就只有送水的小厮进去了两次。
第二天下午,眼看颜宁依旧还是没有要放颜霜出来的架势,裴淮真坐不住了,他办成送水小厮的模样偷溜了进去。
严格来讲,他并不算府中之人,所以这样做也不算违背了军令。
***
战英堂是府上最神圣的地方,这里烛灯高燃,久久不灭,
裴淮真被救回来的第一天被人告诫过千万不要靠近这里,如果不慎打扰到这些保家卫国的英魂歇息,可是大大的不敬。
而此刻在这些灵位面前,颜霜正跪着,她旁边摆了一个小铜盆,周围还四散了许多的布巾。
裴淮真快步走了过去,他将食盒放在了一旁,从颜霜手里拿走了布巾和牌位。
“裴淮真?你怎么来了?快出去,等下母亲要是知道了,定是连你都要一起罚的。”
颜霜扯着他的袖子,要将他轰走,可裴淮真早已打定了主意。
“这火本来就是我俩一起放的,理应一起被罚。”
“可那是我拉着你一起的。”颜霜辩驳。
裴淮真却扯开话题,
他淡淡地问:“饿了吗?”
颜霜捂着肚子,委屈巴巴的点点头。
裴淮真擦完了一块,把牌位老老实实的放好,接着拿过自己带过来的食盒,将盖子打开,把它推给颜霜。
“炸藕盒,吃吧。”
颜霜坐在蒲团上,接过裴淮真递过来的筷子,夹起了盘子里的一块藕盒。
“藕盒?你做的?我还没吃过这种东西。”她看着手中这被称作藕盒的东西,十分的好奇。
这东西它表面裹了一层金黄的面衣,一口咬下去,脆爽藕有种微甜的味道,能很好的激发了里面一层肉馅和面衣的腻,
好好吃啊。
颜霜忍不住直接将剩下的一口吞入腹中。
就在她一个接着一个,吃到停不下来的时候,裴淮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青色小瓷,
“来,腿给我,我帮你上药。”
颜霜点点头,吃力地把早已麻木的双腿伸到裴淮真的面前,任由他将自己鞋袜除下。
裴淮真小心翼翼将裤脚卷起,偶尔指尖碰到那温热的肌肤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下而上传来的灼热,
一路烧到了全身。
就在他快要将裤管挽到膝盖的时候,颜霜痛呼一声。
“裴淮真!你轻些。”颜霜疼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可我还没碰。”
“那也是疼的。”
颜霜的小嘴一瞥,眼看着那豆大的泪珠像不要钱一样掉下来,裴淮真慌忙承诺:
“好好好,你别哭了,我一定轻轻的。”
他素来知道这镇北将军颜宁治军有方,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救他命的时候,他也极为感激,
可没想到连自己的亲女儿也罚的这么厉害。
颜霜这膝盖实在是肿的厉害,尽管他已经使劲儿避开了伤处,把裤管一点点地卷上去,却也还是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患处。
直到全部卷上去之后,露出了整个肿胀的膝盖后,裴淮真才发现它曲起来都快有他的拳头一般大了,
也怪不得她喊疼。
他从药罐中挖出一些药膏,然后拿着掌心先把这厚重的药膏化开,然后再在小心地覆到颜霜的膝盖上。
“疼——疼——疼——再轻一点,再轻一点——”
颜霜大喊大叫,她此刻也顾不上吃饭了,金豆豆接二连三的掉了一串又一串,尽数砸在了裴淮真的心头。
敷药的手颤着,险些就快要按不下去,但却被他的理智死死地压制,
尤金说了,如果现在不涂的话,等拖到这里面的伤势发出来,只会更糟糕。
终于,等到两只都涂完了以后,他才堪堪收回手。
涂过药之后的颜霜只好伸着腿坐着,而裴淮真先是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手边,接着净过手之后,拿起帕子重新又擦起了牌位。
很快,这一小盘的炸藕盒没多久就被颜霜全部收入腹中,
两个人就这样并排坐着。
毫无预兆的,颜霜扭过头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裴淮真心下一慌,险些摔了手里的英灵牌位,等定了定心神后,他才说:
“没什么,只是投桃报李而已。”
“可元秋那个傻子也对你很好啊,她买了糕饼都会分给你吃,但你怎么连搭理她都不搭理她?”
“我不喜欢吃糕饼。”裴淮真垂下眸子,语气淡淡:“而且也不是谁对我好,我就要对谁好的。”
“那这意思是你只会这样对我?”
“嗯。”
“那裴淮真,你以后一直都这样只对我一个人。好不好?”
“嗯。”
“你答应了?”
裴淮真点点头,看向颜霜:
“你救过我的命,我自然会一直对你好。”
“可我听那些话本子都说,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那要是……”
颜霜忽然撑着身子靠近,她的眼睛直盯着他的脸问:
“那要是我想要你做夫郎来报恩呢?”
裴淮真一怔,低下头,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们可说好了,你将来要给我做夫郎,当我的夫郎比当元秋那厮的要好,虽然她现在比我强上许多,可我向你保证日后一定勤勉用功。”
“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像娘亲一样厉害,变成大将军,我一定会比元秋厉害千百倍的。”
颜霜一字一顿的保证着,语气中全是满满的势在必得。
“对了,既然你都答应做我夫郎了,那我也就不能叫你裴淮真了。”
“那你想叫什么?”
颜霜沉思了良久,忽然福至心灵:“北地这里有个传统,若是有女郎自小觅得了童养夫的话,她们都会喊小哥作为替代童养夫的称呼。”
“那既然你以后是我的夫郎,年纪又比我大,那我叫你小哥好不好?”
童养夫……小哥吗?
“好。”
“真的?”
“嗯。”
“那好,小哥,小哥~ 小哥!”
颜霜一声声喊的欢快,却丝毫没注意到旁边裴淮真越来越红的脖子。
到了晚上,颜宁还是没发话放颜霜出去,已经两夜没休息的她终是撑不住,倒在了裴淮真的肩头,
她攥着裴淮真的袖子,嘴里喃喃道:
“小哥,我撑不住了,你帮我盯着点,别让别人发现,我就睡一会,就睡一会小会。”
“好,睡吧,我帮你看着。”
“还有……”
“还有什么?”
“小哥我膝盖疼。”
“那我帮你扇。”
裴淮真说完拿过手边的小扇,一点点地给颜霜红肿不堪的膝盖扇着风。
就这样,两人相互依偎得过了一整夜。
***
而自那一天开始,颜霜口中的青言哥哥就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具有特殊意义的‘小哥’。
在北地的那五年里,是裴淮真前二十八年里哦最快乐的时光。
开心的时候她会说:“小哥,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放风筝吧?”
得意的时候她会说:“小哥,我这回枪法夺了第一,被赏了一串珠子,你快戴上,让我瞧瞧好不好看。”
伤心的时候她会边哭边说:“小哥,我知道错了,你下次别再替我挨罚了。”
可……
怎么会是沈青言回来了呢?
他为何又会恰巧住进了隔壁?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裴淮真不甘地压下喉头涌上来的腥甜,内心一片苍凉。
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终于将颜霜口中的青言哥哥替换成了小哥。可现在沈青言回来了,所以他也要被沈青言替换掉了吗?就如同当年他的卑劣行径一样。
只要一想到以后霜儿口中又会从小哥变成青言哥哥,
他的心就嫉妒的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