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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烟花易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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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丽是被夜晚突然而下的暴雨惊醒的
狂风席卷着碎石,撞击着高墙。骤雨呼呼而下 ,如利刃一般将本身就初嫩的枝叶夹断。所以幽暗的巷子内,借着远处的灯火,姜丽看到的只是一地碎屑残叶,一片狼藉
她有些心悸,有些不安,躺回床上总是睡不着了。便起床,难得地准备起了午餐的便当
天蒙蒙亮时,空寂的屋子像个噬人的黑洞,要把人一口吞吐深渊。姜丽打开收音机,想靠机械声打破沉静
应该是受恶劣天气的影响,收音机只能发出撕拉撕拉的哀鸣,姜丽用手重重地拍了好几下,还是没声音,便作罢。低头戳了戳它,摇了摇头
时钟的嘀嗒声伴随着窗外渐小的雨滴声将屋子包围,这一刻,时光仿佛是静止的,要持续到永远。外面的风如同呜咽一般,断断续续
让姜丽想起了父母意外死亡时的清晨,她和姐姐也是这般早的起来,外面也是这样的糟糕天气
而后的记忆是模糊的,她和姐姐不懂父亲投资公司的弯弯绕绕,被公司的股东坑得一塌糊涂只知道划账,却从来没有收入
姜柔抱着她哭,身着一身红衣,质问她张薇去哪儿了,身为姜丽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从来不会帮她
明明张薇的商业天赋如此出色,才用几年就能将一家小公司发展为远近闻名的大企业,却未花半分心思在姜丽身上
姜丽看着姜柔,姜柔就像浴血的残兽,眼眦涨红,顿时失语
巨大的落差感让姜柔羞愧于见所有的朋友,而她对蒋勋的伤害也让她陷入反思自责,害怕会伤害更多的朋友,所以她只能轻轻抱着姜柔,蹭了蹭她的衣襟
而后姜柔就被电话铃声惊醒了,前例太多,她有点害怕是欠贷公司打来的电话,提起立式电话时,手还缠绕着电话线,不安地想东想西
随后沉稳的男声从耳边传来“请问是姜柔姜女士吗”
“是,请问您是?”
“好的,姜女士您好,我是张总的职业律师,占泽。张总在生前就立下了遗嘱,死后她将会把所有遗产无条件地赠予您,所以我是为此才打通您的电话”
张总?姜丽有些懵,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说,不会是张薇吧。消瘦的身躯,惨白的脸,疲倦的眼睛还有江城不明不白的的话语,一切在不言中似乎指向了某个鲜明的答案,但她却在逃避地让思绪从这个方向划开
“请问张总是?”
对面的声音镇定却仍掩饰不住一丝不满,张总这么大一笔遗产,和姜丽又无亲无故的,没有任何条件地白送,姜丽这人也太幸福了吧
职业素养却让他很快掐住自己,说
“是…”
“是谁”
像是急忙寻求答案,又像是在用话语粉饰慌乱
姜丽打断他的话,又问了一次
明知答案,何必再问呢,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汹涌而出
除了张薇,还有哪个张总会给她钱,会对她那么那么好呢
听到遏制不住的哭声,了然,占泽道:“节哀”
长久以来,他都觉得张总是那种不苟言笑,运筹帷幄,面对所有意外情况都能镇定自若地去处理的人
却会为解决不了姜丽的眼泪而逃避,一开始就选择隐瞒
那年张总才十几岁,他也才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没有后台,也没熟人推荐。拿着全校绩点第一的他,本想要干出一番作为,却因社会与象牙塔里的构想不同,只能默默无为地在饭店打杂
为什么呢,他穿着泛黄的衬衫,顾不上抹去满头的大汗,专注擦拭着油污布满的桌子,想着
他努力学习,本来想穿上西装,出人头地,可本来踌躇满志的作为,脑海里勾画万千次的成功,被现实锤碎的千穿百孔。
他曾努力过,学着递简历却一败涂地,生活如同一块盘桓于地上直达云霄的硬石,任凭他用头颅凿得头破血流也毫无变化,只能默默接受
没办法的,他一介蝼蚁,能改变什么生活呢。他早该接受这无法改变的现实了
看他走神,前台老板娘骂道“第三桌走了,别磨蹭,快来擦桌子!”
他麻木地甩甩酸痛的手腕,向第三桌走去,背部却被卷起的纸张卷拍了几下
“您好,请问…”
占泽呆滞地回头,准备应付客人,却看到一个高挑而极消瘦的女生对她淡笑,因为她的气质足够稳重,刹那间占泽也无法从长相判断出她的年龄
张薇说“下班后,我能请你喝一杯咖啡吗?”
张薇请占泽去附近咖啡馆喝了咖啡,氤氲的雾气湿润了初冬的玻璃,留下了淡淡水痕
街上人来人往,却意外安静,几抹淡雪摊在地上,远处的树枝叶萦绕着可视处教堂的栅栏
占泽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把方糖块不断地搅来搅去,面前的女生长相艳丽而富有攻击性,高挑眼,天然眼线向上勾起,锋芒毕露。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微张唇,踌躇着
张薇麻利地结束完了他们走来时,半路上打过来的工作电话,有条不紊地接着在小店里的对话
从衣着气质来看,占泽冥冥之中觉得他的机会到了,酝酿良久,正准开口之际,就听到对方说
“你叫占泽?”
“嗯”
“自幼散父,靠母亲的收入长大?”
“…嗯”
“你的母亲生病了,需要钱治疗吗”
“…是的”
张薇道“我知道你富有才华,现在需要钱,我能给你一大笔钱”
“所以,能拜托你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占泽懵圈了,他何德何能啊,眼前的女生一看就是龙凤之人,什么人请不到,居然,还向他求助?
眸子闪了一下,张薇面色黯淡
“因为,这件事情不能透露出去,周围人我都不放心”
“……”
“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律师,解决我的遗嘱问题,我来支付你母亲的医疗费”
“而且我看过了,你在学校的成绩一向优秀,我非常信任你”
面对母亲高额的医疗费,占泽没有任何不接受的理由,喝了口发腻的咖啡,干涸的嗓子像被粘住一样,他点了头
外面的人声稍微嘈杂了点,是下班的半下午了,街上的霓虹灯循序亮起,发出温暖的光。路上的小孩子们牵着大人的手,要着零食,而三两成群是年轻人则是一起侃大山,边走边嘻嘻哈哈的。张薇缩在大围巾里面,一向锐利的她,却显得有点温柔了
“我知道我命不久矣,但我还是想尽我所能帮助那个笨蛋”
“是姜丽吗”占泽翻看着资料,随口问起
“你和她关系一定很好了,居然是,把所有东西都留给她?”
没有否认,张薇看着街上喧闹的人群,少见的笑了,锋利的眉梢也似收起了寒意
“那,姜丽女士知道吗”
明知不该问,但鬼事神差地,他还是问了
…唉
“不知道,她知道会太麻烦了…”
肯定会哭的,安慰起来太麻烦了。姜丽还是应该笑着才好
孑然一身,她除了姜丽没有任何软肋,她可以是无坚不摧,也可以被一击毙命
因此,这样的她能够所向披靡,能把那家小公司发展成龙头企业,能摆平狡猾贪心的股东,在风云激荡中中流砥柱,在尔欺虞诈的商海里进退有度
“我已经了解了,你得去公证处…”
占泽话没说完,张薇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长时间的连轴转让本就病缠身的她疲惫不堪
她应该真得很累吧
占泽想着,张家的事情即使是他也有所耳闻
张薇将一个很小的子公司发展成商业巨头,而后又回董事会,以雷霆手段摆平了董事会老头子老奶奶们。听起来就像是传说,可背后的艰辛,只有张薇自己知道了
“为什么这么拼呢?”
后来,已经成为张薇职业律师的占泽问道,他感觉张薇已经快成为一片纸,马上就要飞走了
张薇垂眼,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力气理会他
她想再见一眼姜丽,但又不知见面后该怎么和姜丽寒暄
别来无恙显得太疏离,抱歉又将距离再拉远。思绪万千最后,凝聚成了一声叹息
她在蒋勋选择远走他乡,去法国深造时对姜丽封锁住一切信息,作为旁观者,也因一己私欲没有对姜丽和蒋勋解开缠绕的心结
她以为她有足够的实力能够保护姜丽,而蒋勋只是姜丽人生的过客,没有他,姜丽也能快乐的被守护周全,幸福而快乐地继续做那个小艺术家,在花海里面畅游,捕捉绚烂的晚霞和火红的落日
可她为此算计来算计去,最终算不过天意,年纪轻轻便重病缠身
对人生,她有着千万种规划,才华出众,家世傲人,她觉得未来尽在她手,蓝图随便如何涂抹都能成为惊人的佳作。可那一幅幅畅想中,总有着小艺术家的身影,造化弄人,她没想到居然一开始,就没有在蓝图上铺加底色的时间
她勾画出姜丽和她无数种可能,却最后连一种都看不到
“有了那么多钱,我觉得她能够衣食无忧地活下去”
在占泽以为不会有回答时,张薇开口了
“有了这些钱,她才能自由自在地继续在花海畅游,拥有随心所欲的自由,能够飞到彼岸,飞到天边,飞到云端,飞到天涯海角…”
“…”
声音越来越弱,没听到接下来的话,占泽抬头,看向了张薇
手中一直握着的照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地上,张薇像是睡着了一样趴在桌子上,可是嘴角含笑
占泽抬起颤抖的手,摇了摇她,最终只能嘴唇发抖,发出低低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