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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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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我们赌坊的规矩,今日您若是把债全给还上,我们是不收利息的。”张管事不知从哪摸出一把算盘,站得端端正正,修长的手指拂过珠算,速度极快,拨得哗啦作响。
“五百两白银不收息,换作五十两黄金,您还欠四百五十两黄金。按正常流程来说,我还是要问一下,褚少爷今日能否把账还清?”张管事仍旧微笑着,不等褚渝回答,便自行答道:“显然不能。”
褚渝冲他看过去,只见张管事放下算盘,从怀中摸出一张信封,解释道:“这是老楼看管你的每日记录。”
张管事打开信封,把里面的信取出来看了看,道:“根据这些记录,加上今日主动还钱,我暂且判定您没有赖账躲债之嫌。既如此,这笔债可以放宽些时日,只是每月要收利息四十两白银。”
他微微笑着:“您看如何?”
四百五十两黄金,每月利息四十两白银,褚渝估算了一下,日利率约莫是万三,年利率不超过百分之十一。
竟然不是高利贷?
褚渝奇怪地看着这位张管事,心里渐渐涌起疑惑。虽然想不明白,但褚渝还是点了点头。张管事提的要求不高,他几乎都要以为管事很通情理了,直到管事的又道:“在此期间,我们赌坊还是会派人盯着,您不介意吧?”
褚渝:“随你。”
“那便好,”张管事收起银袋,准备回到内室。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住,回头拿着钱袋冲褚渝晃了晃,说道:“一局就把家业赢回来的大有人在,这五百两可以借你,要来一局吗?”
褚渝笑了笑,转身就走。
吃人不吐骨头的好管事。
被逼到绝境的时候,面对张管事的“友好”提议,选择孤注一掷的大有人在。只是想也不用想都知道最后的结果,这笔债只会越堆越高。
也许原主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被勾进深渊的,总以为有机会翻盘,却因此越陷越深。
褚渝可不上这个当。
离开赌场后,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天色渐沉,不知不觉间走到通往郊区的那条街道上。他早上走的时候带走了衣物,以林楚的聪慧,自然一下就能明白过来褚渝不打算回去了。
想到这里,他放缓步伐,抬眼往四周扫了一眼,然后转身往别处走。
名义上,他是林楚的前夫,住人家家里名不正言不顺。万一林楚要跟别人在一起,他横插一脚,把人给耽误了可怎么办。
于是他又回到了赌场。
见他去而复返,张管事挂着那张招牌假笑,眼睛眯得几乎就剩一条缝,来回打量着这位落魄少爷,却不想褚渝开口道:“看管我的人还是楼大哥吧?他人呢?我都出去遛这么久了都没见着他。”
张管事默了半晌,安排人去查是怎么回事,交代完这些后,再次问道:“褚少爷真不玩两局?如果觉得五百两赌得太大,要不我给你十两银子,赢了归你,输了归我,纯当玩个乐子?”
“……”
像恶魔耳语一般。
褚渝坐在榻上,手肘抵在小桌上托住脸,神色淡漠地看着张管事。
见褚渝不上钩,张管事换了种话术:“褚家怎么说以前也是大户人家,你就心甘情愿跌入谷底,从此抬不起头吗?虽说赌桌上难料结果,可一旦赢了,就能恢复褚家昔日荣光,你也能继续当你的富贵少爷了。”
“……”
不管张管事怎么说,褚渝都无动于衷,静静地欣赏着这场单人演讲。他甚至有点想笑,对着个一无所有的人白费口舌,张管事也是够闲的。
赌坊人手不足,腾不出多的人看管褚渝,而楼壮汉也一直没个消息,张管事索性让褚渝在赌坊暂时歇息一夜,褚渝十分“不情愿”地留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褚渝醒过来,被面前鼻青脸肿的楼壮汉冷不丁吓了个激灵。
“楼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壮汉恨恨地看了褚渝一眼,“你昨天倒是跑得快,那姓陈的手下那么多人,拦着我一个人打,真不是东西。”
难怪陈家人没追上来,感情是找到了替死鬼。褚渝起身给壮汉倒了杯水,递过去道:“他们怎么没把你打死?”
壮汉接过水,动作微微一顿:“什么?”
“不是……”褚渝着补道,“我是说,他们那么多人打你,你也只受了点轻伤。”
壮汉冷哼一声:“我是谁,我可是赌坊最有资历的打手,他们那点花拳绣腿算什么?”
说到这里,壮汉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水杯,道:“对了,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看壮汉这犹豫不决的模样,褚渝当即便道:“别说。”
既然不知道该不该说,那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是最好。
壮汉欲言又止了一下,点点头:“不知道也好。”
跟陈家的人打斗的时候,壮汉无意听见陈少爷似乎在安排人查林楚的行踪。林楚被褚渝休了的事,陈少爷肯定很快就会知道。
在壮汉眼里,虽然褚渝不值得托付,但林楚确确实实抛弃了褚渝。早不走晚不走,偏生在褚家落败之时让褚渝休了他,可见林楚是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人。
弃了没钱的褚渝,攀上陈家高枝,何乐而不为。
壮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故作高深地拍了拍褚渝肩头,道:“不属于你的终归不属于你。”
可褚渝跟林楚之间的关系,壮汉摸不清楚,一方面想林楚怕是要攀高枝,另一方面又想,万一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儿,别到时候林楚被迫跟了陈少爷,这褚渝再来怪自己没跟他讲就不好了。
想来想去,想得壮汉脑子一团浆糊。
他不明白当打手为什么还要动脑子。
* * *
按照跟王氏老板娘新签的订单条款,褚渝此后要做的绒花需要先出画稿,为此老板娘特地在后院作坊腾了个屋子出来,让他安心搞创作。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再过两月是皇室太后寿辰,各家官宦都在搜罗进献的寿礼。老板娘抓住这次机会,对要买绒花发簪的一位官宦夫人耳语,说绒花轻巧漂亮,用料新奇,与一贯推崇节俭的皇室很是契合。不知怎么的,那夫人还真觉得极好,当即就定下大单,打算以此为贺礼,进献给皇室。
褚渝知道老板娘这番操作后,吃惊有,惊叹也有。因为在现世中,绒花确实因为这个原因备受皇宫妃嫔喜爱。老板娘能跟这些贵妇人搭上线,也是不易,但仔细一想,王氏铺子是奢侈品店,贵妇爱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奇就奇在,她竟会把目光看向宫中。
论起精致重工的绒花,褚渝能做出来。可若是说起对设计要求极高的图样绘制,他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一整天下来绘制了许多款图样,他总也不满意。毕竟他不是画家,也不是设计师,绘制出来的图样好看是好看,却缺乏内核。
这得是极有天分之人才能画得出来的,老板娘看出褚渝的为难,便道:“找个丹青大家来帮忙绘制如何?”
褚渝当即表示赞同。
但这话说得轻巧,都已经是丹青大家了,怕是很难请得动。老板娘迟疑许久,道:“我倒有一位人选,此人年纪尚轻,虽然谈不上闻名于世,但在书院念学时,才学很是出众,他所绘制的丹青也在城中风靡过一些时日。”
说到这里,老板娘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此人是个哥儿,成亲后便没了消息。明珠蒙尘,可惜至极。我派人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把人请出来,尽力而为吧。”
在当今朝代,纵使哥儿再有才华,最后的结局都是统一的,那便是成亲。女子尚能独立开店赚钱,哥儿却不能。
这个朝代对哥儿的偏见,似乎比褚渝想象中要深得多。
看老板娘这样,褚渝认为不是尽力而为,而是一定能把人给请出来。没有什么理由,他就是相信老板娘做得到。
在老板娘去请人的时候,褚渝分了点心出来,看向身前两张拼在一起的书桌。他站起身,叫来壮汉,把两张桌子拉开,再搬来道屏风隔在中间,才重新入座。
想起林楚手上的鞭痕,他不得不提前预防一下。他是无所谓,可是哥儿却是有所谓的,尤其是,那还是一位成亲了的哥儿。
而老板娘果然没让人失望,第二天就将人请了过来。
只是这位年轻的丹青大家腿脚不便,老板娘特地派了马车去接,还给人定了客栈,可以说是把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帖帖的。
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才说动那人的夫君,单看老板娘这神色,一时很难猜。
但一定低于五百两,毕竟上次褚渝提这个数的时候,老板娘那脸色跟要了她命一样。
估算着马车快要到了,老板娘叫上褚渝一起去街边,路上顺道说了两句此人的经历:“我也是派人打听了才知道,他那位夫君可不是个人,一直苛待于他,还把家底给败光了。”
太阳出来后暖了些,没之前那般阴冷。晨雾散去,街道上的行人开始变多,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老板娘的声音融在人声里,音量丝毫不减:“不光如此,他那夫君还把他给休了。你说这世上怎的有如此之人,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临到最后一纸和离书都不愿给,把人给休了!休了!这多严重啊,休了还让人以后怎么过,真真是差劲!”
褚渝越听越不对劲。
“你说的那位丹青大家,是叫林楚吗?”
老板娘愕然回头:“你也听过他的名号?”
褚渝:“……”何止是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