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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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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实是,当褚渝转过头,林楚已经睡着了,而且是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不留一丝空隙。
继续保持婚姻关系,似乎在潜移默化中模糊了一些相处界线,在壮汉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连褚渝也下意识往林楚看过去。
但很快褚渝就清醒了过来。界线就是界线,有些线可越,有些则不能。可选项很多,不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褚渝站在床前,一如刚穿过来那天的晚上那样,静默注视沉睡中的林楚。他看了许久,然后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将其塞进一个小坛子里。趁着夜深人静,褚渝走到院中,把这个小坛子深埋进茉莉花丛底下。
未来变数太多,有的事情,总要早做准备。
这也是他一看林楚不见,就急急找过来的理由,无关风月,但求心安。
王氏铺子。
平时用来制作绒花的长方桌上,摆满了几个精致的木盒,一旁放置着做好的绒花发钗,在封存之前,褚渝在做最后的检查工作,对每一支发钗进行细致的检查。
绒花的保存需得小心谨慎,木盒是为此特殊制作的,里面放有专为绒花形状所制的保护材料,将发钗放入其中,就算木盒不小心摔落在地,也不会损坏绒花。这种材料很松散,开盒就会膨出一部分,不懂行的很难按原样关上,因此木盒一旦封上,在开封前都不能再打开。
不出意外的话,木盒再开之时,已经是在皇宫之中。制作绒花的时候,从图样到成品,都经那位官宦家的夫人亲自确认过,中间倒是没遇到过什么阻力。至于封装的技艺,放眼整个安城,也只有王氏铺子有这本事能确保这批成品在封装之后不受一丝损坏。
因此在那位夫人确认花样可行之后,全都送回王氏铺子,由老板娘这边亲自封装。
前些时日一直下雨,难保送进送出的过程中沾了水,而绒花又偏巧是碰不得水的,有的绒花造型复杂,细小地方或许会有一两根绒毛冒出来。不细看的话虽然察觉不到,可一旦注意到了,就会影响整个花样的观感,所以都得仔细再检查一遍。
褚渝小心翼翼地拿起绒花,放在眼前细细描摩,确认没问题后再交给老板娘,老板娘接过来,把绒花放进木盒封装好。
她把封装好的木盒放在一旁,轻咳一声,说道:“褚少爷,刚才跟你说的那件事,你怎么说?”
褚渝拿起一支新的绒花发钗,随口道:“这事儿你该找他说,而不是来问我。”
那位夫人不日就要出发,去往京城。她的眼光被林楚之前所出的图样养得刁了,对于压轴的绒花图样,老板娘找人出过好几版,都没被看上。
老板娘急得没办法,于是来求褚渝,想让林楚回来。官府判决书一下来,就匆忙把林楚打发走,实在是个错得不能再错的决定。
“我的褚少爷哎,”老板娘道:“他是你夫郎,只要你同意不就行了?”
既然嫁了人,那就一切都听凭夫君做主,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这种想法深深烙在每个人心里,即便是看似独立的老板娘也不能免俗。
褚渝却摇摇头:“我尊重他的决定。”
“尊重他的决定?”老板娘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她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才道:“我知道我让他走了,你心里不痛快,可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那是你夫郎啊!我若知道,又怎么会这般待他?”
老板娘一脸诚恳:“褚少爷,咱们的合作可是细水长流的,别为这点小事就跟我置气,你就让林公子再出几张画稿吧!”
“我可没跟你置气,”褚渝看了老板娘一眼,将发钗翻了个面,然后说道:“他有权力自己做决定,那是他的自由,我尊重他。”
见褚渝这边说不通,良久,老板娘叹了口气,说道:“知道了,我亲自去找他,我道歉去!”
扔下这句话,放下手中没封装好的木盒,老板娘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老板娘顿了顿,低声道:“如果当年我的夫君也如你一样,我想我一定不会弃他于不顾。”
褚渝闻言往门口望去,只看到老板娘远去的身影。
早上出门的时候,瞥见林楚包袱中的钱袋,褚渝顺口问了句话,问的是老板娘当时请他来画图,承诺给他多少钱?
林楚说二十两。
老板娘已经算是大方了,在打发林楚走的时候,还额外给了袋小钱。
但怎么偏偏是二十两呢?
褚渝听到二十两这几个字,话也没说就出了门。这数字让他心里一下就难受起来,怎么也纾解不开。他上回走前给林楚留了二十两,加上得的那二十两,一共四十两。
最后还是全给了他。拿去还了赌坊这个月的利息。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没用到只能在这种时候,尽力不去勉强林楚,给出承诺过的那种……堪称无用般的自由。
想到这里,褚渝深深叹了口气,又继续检查起了绒花。
老板娘出门时是上午,回到王氏铺子已经是傍晚时分,手里还带着三幅画稿。回来时,褚渝刚好修复完一支细节上有轻微损伤的发钗。她急急走进来,一边说林楚大度有远见,一边封装剩余的木盒。
趁着天色未黑,交待伙计看好铺子,老板娘就将木盒与画稿一起带走了。
之前褚渝就听林楚说过,对于最后的图样构思,想法还不成熟,在几处细微差别上拿捏不准。现在看来,林楚把这个难题交给了老板娘,而老板娘显然也拿不准,一个推一个,最后是要推给那位夫人,让她自己来选了。
老板娘走得急,褚渝甚至都没机会看一眼图样长什么样子。修复了一整天的绒花,他的头又开始泛疼,因此也就不打算等老板娘回来,毕竟现在他得回村庄住,路途有些遥远,尽量赶在太阳下山前回去是最好。
他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南兮的身影,便道:“南兮,等老板娘回来,你跟她说一声我已经回去了。”
自从林楚那事儿之后,南兮总不敢看他,所以没等到南兮回答他也不在意,转身就往院外走。
而一走出王氏铺子,无意间看到个不速之客。褚渝皱了皱眉,本想避开,没想到对方却眼尖得很,主动迎上来:“这不是褚兄吗?”
街道上,张裴一见褚渝就把手往他肩上搭,一副颇为熟络的模样,仿佛之前报官的事儿没发生过似的,话也说得极为随意:“褚兄可知,我现在再不用管勾栏那堆破事了,无事一身轻得很!”
褚渝拂开张裴的手,“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张裴似笑非笑地道:“我们张家的家规森严,但凡是个掌事的,就得清白到底,不能扯上官司,更别说这官司我还输了。”
然后张裴又将手搭上褚渝的肩,用力拢过来,抬脸附在褚渝耳边,轻声道:“这一切还多亏了褚兄你呢。”
张裴说话的时候,眼里的阴暗几乎快溢出来了,却还是隐忍着。褚渝再次他的手拂开,随口道:“不用谢。”
在一众公子哥里,张裴可以说是最邪门的一个。平时话不多,存在感不强,时常一副游离在外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可正是这样一个人,却总能想出些意想不到的点子,为那些狐朋狗友实现愿望。
就如同林楚这事儿一样。
只是这次却失手了,不仅没帮陈熙棠得到林楚,还惹上官司,把自己管辖的勾栏也给搭了出去。
他家不光是产业复杂,就连整个家族也很复杂,不管你是嫡系还是旁系,都有机会承接产业。而一旦失去继承资格,就算嫡系旁系都死绝了,宁可找外人,也不会把产业再交付出来。
他这场官司没有伤及家族产业半分,但他家的家族实在太大,几个旁支长辈揪着这么点事就不松口,说是今日能为个哥儿闹上官府,明日就能拖累整个家族,硬是让他把勾栏给交了出来。
他家对待产业的掌管,就是这样的严谨,不然也不至于控制着安城所有的灰色产业,还能保证从不出事。
以前他还嫌弃勾栏不体面,直到没了勾栏,才知道勾栏也是不错的。至少以前管勾栏的时候,勾栏的规则可以由他来定,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被褚渝拂开后,张裴也不恼,脸上的表情还有些耐人寻味。不过这次他没有继续接近褚渝的意思,而是远远站着,看着褚渝牵过马车,再看着褚渝慢悠悠坐上去。
在褚渝打算驾马车离开的时候,张裴“啊”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的夫郎身体可还康健?还受得了你往日那般打骂吗?”
褚渝瞥了他一眼:“不劳你费心。”
张裴耸耸肩,没再说话,还识趣地让开道路,任由马车通行。只是在看向褚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