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白蛇]德鲁伊才不是妖怪！》轩辕煦

47、秦楼狐狸

　　妮娘子虽被骇得心神散乱，面上却不显。

　　狐狸心思重。

　　被海赤罗法眼看破了本相，妮娘子见识到道士本事，对道士天然带了几分敬畏的心思。她收敛了刻意的风尘媚态，板着脸好似故作大人的可爱小师妹。

　　可不解风情的海赤罗，对纯欲姿态拿捏的浑然天成的妮娘子，毫无反应。

　　他师门都是一帮男人，他还是师门最小。

　　他没有过小师妹。

　　海赤罗越这样，妮娘子就越不敢轻视。她多少信了越朝的话，将她视为和海赤罗交流的中间人，朝她辩解道：“我胡妮儿发誓，绝未害过苏家娘子。”

　　“你在秦湖馆多久了，为什么来建康府定居？”

　　妮娘子知道不说些实质性的东西，送不走这二人。

　　她拢裙翩然而坐，轻声道：“我与家人一同来的建康府，转眼七八年了。我狐族曾为人族祥瑞，先祖还陪同禹皇治水。但商周时期因故被打落成妖，但我家这一脉谨记教训，绝不敢轻易害人。”

　　“世俗的红尘之气不利于修行，既然知晓狐族祥瑞过往，为什么还要入世？”

　　“赤罗道长明鉴。我自幼修习缘之一道，讲究入世结缘。若不经历滚滚红尘洗练，是无法修的正道的。”

　　“修缘？”

　　又是没听说过的说法。修行界还真是有意思，百样人修百样法。连师出同门的海赤罗和燕赤霞，所修的道都略有不同。

　　越朝托腮瞅着姿态优雅的妮娘子。

　　妮娘子冲她微微一笑，轻唱偈语道：“本来自性清净涅槃，谓一切法相真如理。不假作意，与理体相应任运而修，称真修。依真如理而起有心有作之修，称缘修。”

　　“就是，刻意去修炼和他人之间缘分的意思吧。”

　　越朝向海赤罗求证。

　　海赤罗颔首，道：“有心作缘，是为缘修。”

　　“二位明鉴，我要体悟人生百态，千般模样。”妮娘子屈膝行礼，轻声道：“这秦楼楚馆，是再好不过的修行之所了。我在此只为结缘，并无害人之心。”

　　“嚯——”

　　越朝拖着长音，安静凝视妮娘子。

　　妮娘子含笑回视，清纯灵动的眼眸漾出情真意切的笑意。

　　不得不说，狐狸真是个演戏的好手。

　　无论是清纯无辜，还是有道缘修，神态分寸拿捏正好。怪不得能成为红极建康府城北的名妓，连越朝也分不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察觉时机到了，狡猾的狐狸眼波流转，对半信半疑的越朝关心道：“二位可是为了苏家娘子一事而来，这件事妮儿也有所听闻。”

　　“说说看。”

　　“妮儿听说，那苏家娘子得了失魂症，多半是缺失了幽精魂或雀阴魄。曾听说莱阳名妓敫桂英因负心汉含恨而终，化为厉鬼，专门吞吃女子情爱之魄。或许，是建康府出了类似的鬼怪？”

　　犹犹豫豫的猜测着，妮娘子还不忘强调：“当然，这只是妮儿平常听多了闲聊，胡乱说的推测罢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应该找找王家小郎君的原因呢。”

　　这狐狸不实诚。

　　净学人类那套模棱两可的提示引导法。

　　眼瞧着海赤罗跟着狐狸思维，认真思索起鬼怪作恶的可能性。

　　越朝灿烂一笑，突然问道：“妮娘子，你可敢发誓，你和家人来秦湖馆只为修缘。”

　　妮娘子一怔。

　　越朝步步紧逼，又道：“你可敢发誓，你与你家人自入了秦湖馆以来，你并未害过一人。若是你敢赌咒发誓，违背誓言从此中道崩阻，我们便信你。”

　　有碍根本之道，妮娘子再挂不住柔美笑靥。

　　她冷了脸：“拿他人之道开玩笑，越朝娘子过分了吧？妾好声好气招待你们，只是不想平白树敌，不代表胆小怕事！”

　　“鸦头也是狐妖，她修得并非缘法，本不愿入世现眼吧。”

　　越朝一句话，戳破了妮娘子的狐假虎威。

　　中秋之夜，秦湖馆拜月的不止舞姿灵动轻巧好似山间精灵的妮娘子，还有轻纱遮面声乐时而铿锵时而缠绵的鸦头娘子。

　　燕赤霞所说的狐妖，亦并非单指眼前这狐狸。

　　鸦头那只狐狸，虽也是妖，却极力缩减自身存在感。

　　她宁愿被妮娘子艳光遮蔽。

　　她或许是不愿待在秦湖馆的，而妮娘子也是为了照顾她的心愿，所以才处处出彩。

　　无论是不是，越朝都打算诈一诈妮狐狸。

　　“其实，我隐约听说过你们。”越朝半真半假的说道：“其他事暂且不说，我知道的，苏娘子是在秦湖馆丢了有关王家郎君的记忆。”

　　狐狸心思重。

　　越朝虽只点了半句，并未明说。但心思缜密如妮娘子这般的狐狸，已经猜出了她十个八个的潜意思。

　　妮娘子余光瞧了眼自进屋以来不怎么说话的海赤罗，更觉得越朝深不可测。

　　连燕赤霞的师弟都对她言听计从。

　　可见是心思和手段都非同一般的女人。

　　心绪千回百转，狐狸又挂起了亲切素雅的笑，自辩道：“真是瞒不住你。我那妹妹从小与我亲近，我便将她带了出来。”

　　越朝微笑不语。

　　狐狸只得把后半句话说出来：“谁料遇到了蒙骗，吴鸨母虽说是同族，修的却是食人精气的法子。早年为了化形，精气食得杂乱，自损了根基。为了弥补根基，她在这建康府开了间秦湖馆，叫我们姐妹为她找寻特定生辰的男子。”

　　悄悄观察二人神情，狐狸故作垂泪，以袖遮面：“鸦头性子怕生，连杀只活鸡都不敢。作为姐姐，我自然要抛头露面的护着她。我姐妹二人尽力与吴鸨母周旋，从未做过害人之事。而吴鸨母只要特定生辰的男子，至今也未曾得手过。”

　　越朝奇道：“你不是修得缘法么，若是与你有缘的人被吴鸨母害死了，你这么做不会有违本心？”

　　越朝还是对缘法之道一知半解，甚至与道家正法混淆了。

　　海赤罗扶额，轻声提醒道：“孽缘也是缘。”

　　妮娘子幽幽怨道：“若有正缘，谁又愿意修诡谲非常的孽缘呢？”

　　狐狸在旁顾影自怜。

　　越朝却在转动脑筋反复思索狐狸的话，她总觉得略有违和，可又找不出不妥。

　　一时间，场面沉默。

　　唯有窗外急促雨声依旧，憋足劲儿的冲刷万物。

　　越朝苦思半晌，又问：“话说回来，你说吴鸨母修炼的是食人精气的法门，难道苏娘子是因她之故失忆？”

　　“我不知，但吴鸨母练功不需要女子。”

　　“若我要你带我们去见吴鸨母，你是否愿意？”

　　妮娘子猛然抬头。

　　她复又低头垂泪，满是解脱和感激的轻声道：“自然是愿意的。吴鸨母强困住我们姐妹替他勾引男人，我们姐妹早就受够了。”

　　有妮娘子在前引路，秦湖馆可谓畅通无阻。

　　秦湖馆顶层。

　　不光有奢靡的客房，还有三四间略小的居室。妮娘子停在正中间的房门外，无声示意二人此处是吴鸨母的卧房。

　　卧房门口，挂着一串犹存娇艳的干花。

　　海赤罗取出几张符箓准备破门，妮娘子惧怕的退了三四步，躲到二人身后。

　　越朝眉头紧蹙，突然阻止道：“等等！”

　　她话音刚落，妮娘子同样尖叫一声，惊恐握住海赤罗的手臂，瑟缩道：“吴妈妈要出来了！她会打死我的，道长救我！”

　　被突兀抓住，海赤罗手腕一抖，本就激发的符纸向房门甩去。

　　符箓形成的锐利金刃削断了门闩。

　　三人面前卧房旁边的房间，一道臭味十足的浓雾崩破了窗棂，翻涌而出。妮娘子默契的素手化爪，她矮身一蹲，赤红的狐狸爪刺向海赤罗的腿窝。

　　刻意同妮娘子拉开了三个身位距离的越朝，极快的化为一只体态矫健的黑豹，拍开了她的狐狸爪——空间有限，她不好化作防御力更强的棕熊或巨熊形态。

　　被豹子袭击，妮娘子花容失色，尖叫道：“鸦头！”

　　被锐金符割开门闩的卧房中，一只皮毛红褐色的大狐狸窜出来，焦急嘶叫着的向越朝咬来。被她撞破的房门，还挂着几枝残存的花枝。

　　干花的香气和翻涌的臭雾，混在一起。

　　令人作呕。

　　褐色大狐狸借着冲劲，和越朝滚作一团，状若疯魔。

　　生怕被褐色狐狸撞到，坠落楼下被人类瞧见，越朝不得不频频退避。

　　妮娘子趁机跑入了臭气浓郁的雾中。

　　海赤罗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先帮越朝脱身。

　　花了点功夫定住褐色狐狸，海赤罗提着狐狸的后颈毛，询问越朝：“那只狐狸逃了，你能闻到她的去向吗？”

　　越朝站起身，捂住口鼻，摇头道：“太臭了，影响嗅觉。那狐狸和吴鸨母很谨慎，自身体味很淡，再说外面还下着雨，光凭嗅觉不好追她们。”

　　海赤罗往高处提了提手里的褐色狐狸：“这不是吴鸨母？”

　　贴着定身符的褐色狐狸，用尽全身气力抬了抬嘴皮子，龇牙。

　　越朝拉着海赤罗进了被锐金符破开门闩的卧房。

　　卧房布置恰似少女闺阁，轻纱罗帷，幽香阵阵。

　　梳妆台正中的明镜映衬着周围被摆放整齐的头饰，或是绒花翠玉或是头面宝石。

　　除此之外，还有打开未用完的胭脂水粉。

　　从海赤罗手里接过褐色狐狸，越朝提起她平视褐色狐狸的双眼，道：“这的确是她的房间，但她不是吴鸨母，我被妮狐狸误导了。”

　　海赤罗眨了眨眼，重复道：“你被狐狸给骗了？”

　　“……对，我被狐狸骗了。这只狐狸不是吴鸨母，她应该是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