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分班前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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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正式教书的第一年，九月六日，汾南一中高一四班。
在我刚进去他们站起来喊“老师好”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中间第三排的她。没有任何原因，明明大家都穿着同样的衣服，但我还是第一眼就记住了她。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吧。
在实习之后，我就有了一个想法——以后我带的班和我所教班的生物课代表都要由我自己亲自选。因此，在她们高中的第一天，我就和四班班主任打好了招呼。
他们坐下之后，我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我点起了她，“第三排中间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她愣了下，站起来回：“许昭。”声音十分清澈。
后来她同我讲过，这个“昭”字，是因为她父母希望她能够像太阳般光明磊落、忠诚正直。她，的确是不负所望……
而此刻，我认识了她。随即，我点点头，“好，许昭，做我的课代表。”这是陈述的语气，不容置疑，没有询问她的意愿。
她沉默了几秒，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一般60多人的班级，每科课代表都有两个，许昭定了，还需要一个。于是我问同学们谁想当生物课代表，最终又选了另一个女孩。
下课后，我带着我的两个课代表去了生物办公室，告诉了她们我办公桌的位置。因为第一节课只是笼统地讲了下高中生物要学什么，并没有开第一章，所以没有布置作业，也不需要让她们做什么。
转眼，过去了半个多月。这期间，我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七年时间，从学生到老师，身份的转变让我在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但好在，这里的很多事物都是记忆中的模样，适应起来很快。
九月下旬的一天晚上，我在四班看晚自习。那天因为我个人的一些事情不太顺心，所以在第二节晚自习下后，我来到学校人少的小路上，放空思想漫步走着，这也是我高中时代消解压力的方式。
走着走着，我听到了前方似乎有人在说话，但是有遮挡物，我看不到他们。想着他们也看不到我，我并没有刻意回避，准备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但没有想到的是，其中的男生说：“许昭，别这样了好吗？”
一瞬间，我顿住了脚步，朝那边看去。因为走近了一段距离的缘故，此刻我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然后，我听到了许昭的声音，“抱歉，我不太想让其他人来打扰我。”
他们的这两句话，没有任何语境，再加上是在夜晚没有人的小路上，很容易被人认为是和恋爱相关的事情。当时，我就这么以为。
这个年纪的孩子们有懵懂的喜欢很正常，虽然我作为老师不能鼓励校园早恋，但出于个人来说，我一定是不反对的，毕竟，谁的青春没有炽热过呢？
尽管如此，我还是十分惊讶。二十多天的相处，许昭在我的印象中对任何事情的反应都是漠然的，好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后来男生说了很多，语速比较快，他们说的应该是其他区里的方言，所以我基本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
随着预备铃的响起，许昭打断了男生的喋喋不休，“对不起，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说完，她直接丢下了男生，从遮挡物后面走了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离开，就与许昭的目光撞上。瞬间，我有些尴尬，但相比而言，她的反应更大，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脸上有了表情，是一种难言的惊讶。
“老师好。”她朝我打了招呼，我点头算作回应。
看她待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决定自己先走，随后，我感觉到她也跟上了。
回到四班，我继续看晚自习，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如常。只是不一样的是，在我不经意间抬头往下看的时候，她竟突然抬头与我对视，不过很快，她又低下了头。
当时，许昭对其他人都很冷淡，也包括那时的我。她虽然是我的课代表，但我们除了学习上的事情，并没有过其他的交流，因为每次她都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相反另外一个课代表，很活泼，我们总会有些课代表工作之外的交流。
是什么时候有一点点改变了呢？后来她说是第一次考试时，但我觉得，应该比她说的更早一些。
那已经是十月的下旬了。一天课上，我讲到某一处知识点时，让她们打开昨天的作业题，有一道题和这个很类似。我在讲台上看着同学们拿出书来翻开，只有许昭低着头没动，在众人略显统一的动作中有些突出。她笔尖飞快，像是在计算什么。而此刻生物还没有学必修二，她能算什么呢？大概不会是生物题。
我摇了摇头，在一个选项处停顿了一会，随后叫起了她：“许昭，这道题和我刚刚讲过的哪个知识点类似？”
她笔尖顿住，然后站了起来，看向我。或许是因为我此刻表情很严肃，同学们都不敢说话，只是目光纷纷看向了她。
她沉默了几秒，问我：“老师，哪道题？”
看着她毫无波澜的样子，我有些生气。作为生物课代表，她的反问无异于告诉大家她没有听生物课，甚至还没有一丝慌张，似乎听不听都无所谓。
我朝她走过去，赫然看到她生物书下藏着的物理练习册。
我问她：“生物学好了？”
她没有回应，只是低下了头。
“以后上我的课，你都拿书站到第一桌前面靠墙的位置。”此刻，我没有刚开始那么生气，更多的是失望。
她拿起书走过去，依旧是毫无波澜的样子，无力感顿时涌上我的心头。
我回到了讲台上，神情严肃，“现在你们高一开学还不到两个月，还没有资格不听课。如果放在高三乃至高二下学期，这种情况我不会多说一个字。”这句话是对大家说的，更是对她说的。
下课后，我离开四班，走出几步，感觉到身后有人。我停下转头，看到了她。
当时她是什么表情呢？似乎是有些无措。
“老师，对不起。”
虽然不是很出乎意料，但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她不一直都是波澜不惊、什么都不在意吗？一节课过去，气早就消得差不多了，何况她还是我亲自选的课代表。
我问她，“哪错了？”
“不该不听老师讲课，也不该上课写别的科目的题，尤其我还是课代表。”
我笑了笑，又叮嘱道：“下次别这样了，现在才高一刚开始，千万要打好基础。”
她点头应“好”后，我便让她回去了。
以上是我觉得的，但是据她所说我们关系变近的开始，是在高中第一次考试结束后。
那天下午，我叫四班的课代表来办公室拿她们班的生物答题卡。那天正好四班另一个课代表请假了，所以这项任务全放在了许昭身上。
答题卡是按照考场的顺序排的，所以需要课代表们从一摞摞答题卡中去找各自班的。
我刚在我带的六班上完课，看着桌上的空水杯，我拧开盖子，去饮水机处接水。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下课我直接去四班叫许昭过来拿答题卡，竟忘记和六班的两个课代表说了。
就这么一小会思绪飘荡，水满了，我急忙按停热水开关，拿起杯子，玻璃杯不隔热，很烫，我不禁想自己为什么不接凉水。只是现在这么想已经晚了，而且杯盖还在桌子上，我只能小心地拿起杯子走向我的办公桌。
可就在这时，几个男同学突然进来经过我身边，我的手颤抖了一下，竟没拿稳杯子。
眼看水要洒出来，一只手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遮挡在杯口旁。不用想，水洒到了她手上。
我立刻抬起头，眼前的人竟然是许昭，顿时，我心下一紧。她从我手中拿过水杯，放到了桌子上，面上依旧是熟悉的波澜不惊。
我连忙抓起她的手，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泛红，来不及多想，我赶紧带她来到办公室里的洗手池旁，用凉水给她冲被热水烫放的地方。
此刻，相比于她的波澜不惊，我显得很慌乱。“你干嘛要去挡那么烫的水？”尽管我是关心，但由于焦急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责备。
“我如果不挡的话……你就会被烫到。”她平静淡漠的声音第一次有了起伏——竟是因为我。
我一时语塞，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在此之前，我真的以为她什么都不在意。哪怕，我让她一直站着上课，她也不会对我有意见。
还好不是严重的烫伤，用凉水冲了一会儿，她就说没事了，但我还是向对桌的老师借了烫伤膏给她细细涂抹一番才作罢。
从那之后，我们的关系近了许多，因为我清晰地感觉到她与我亲近了，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淡。逐渐，我们有了除学习之外的交流。
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后，我首先得知的并不是六班学生的成绩，而是她的——许昭，年级第一，生物状元。我既惊讶又喜悦，那可是我的课代表。
但是，当得知她是生物状元时，我也对当初的做法产生了自我怀疑——自己当时不知道她的水平，也不知道她在课下是否已经付出了努力，就当着全班众人的面说她没有资格不听讲。我不禁反思，这个行为是不是会对一个学生造成消极的影响……
在四班上生物课之前，许昭来办公室找我。看到是她，我笑着对她说：“真厉害，我的状元。”第一年任教就有了状元的学生，我并不认为这是我的功劳。
我的夸奖让她很不好意思，抿着唇浅浅笑了下。现在我已经看到过她的好几种表情了，惊讶的、疑惑的、还有此刻开心的。
紧接着，我又说：“许昭，以后上生物课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吧。”这是斟酌过后的结果。
闻言，她先是一愣，随后立刻摇头，道：“老师，您之前都说了站到分班，而且当时确实是我不对。”末了，她又补了句，“在前面也挺好的，能听得更认真。”
许昭的性子呀，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倔，认定了的事几乎就不会改变。她不回去，只是因为我当时的一句“站到分班”。但看她天天站着，我早已不忍心，何况现在她的成绩已经说明了一切。
最后，我总算说服她上课时搬凳子坐在前面。
之后的日子里，她来找我时我们总会闲谈几句，从她的言语中我对她的了解逐步加深，这才知道开始时我对她的印象实在太过于浅薄。
期中考试她依旧是年级第一，生物状元。如果说有比考年级第一更难的，那就是将其保持住。而她做到了。
很快，十二月，临近选科分班。现在的孩子们越来越卷，之前我在汾南一中上学时，高一下学期学考之后才进行选科，而她们现在直接提前到高一上学期。
分班前四班的最后一次课，又是轮到她来找我。我清晰地记得，当时她将一个笔记本递到我面前，对我说：“老师，高中能够遇到您，是我最幸运的事情。”
简短的话里满是真诚，这也是我未曾见过的她的一面，那一瞬，我的心都被触动了。
“你做我的课代表，我也很荣幸。”
回想九月第一眼看到她时，她就给我一种十分纯净的感觉，事实的确如此。短短三个月，就要分别，我也有不舍，而这种不舍已经不止是因为第一次当老师面临与学生分别的那种不舍。
最后，我对她说：“如果分班后我还能教你，你可以继续做我的课代表吗？”
这次，她不再沉默，她有回应——她说：“当然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分班前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