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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秦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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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宁琬正打算离开,帝王兀地转过身,视线微抬,往门边看去。
“还不进来?”
帝王敏锐的视线穿透过来,仿佛能一眼看穿人心,姜宁琬心下一惊。
脚尖一转,大方地走至殿前,路过萧祁也毫无停顿,给上首之人拜了礼。
“今上万安。”
雍熙帝垂眼看着近身奉茶的小太监,长眸稍动,面无表情地低声吩咐:“去换酒。”
就知道他会这样,姜宁琬想也没想,抬起头就说:“纵酒伤身啊,圣上。”
跪在殿中的萧祁眼睫似颤了下,余光讶然地觎了来人一眼,宦者容貌是少有的俊俏,像一株静静盛开的木芙蓉,不争不抢,温和无害。
然而说出口的话一点都不温顺,他从未见过有谁这么胆大包天,敢理直气壮地顶撞帝王!
这小太监怕不是要完。
雍熙帝亦挑了下眉,颇有几分稀奇地看着他。
少年不似寻常奴才的唯唯诺诺,直视着上方带给他压迫感的帝王,瞳眸里掺着疑惑与关切,却独独没有对他的恐惧。
尾音又拖长了腔调,仿佛就是一句寻常不过的关心。
确认了这一点,萧景颐眸色暗了暗。
“朕只饮一杯,你取来便是。”
姜宁琬眨眨眼,莫名感觉他的声音放低柔了许多,犹且带着一丝无奈,衬得她一个小奴才多不通情达理似的,主子喝点酒也要管。
是哦,她现在可不是贵妃了,有什么资格管皇帝呢?
姜宁琬抿抿唇,目光躲闪开来,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是。”
看到少年徒然黯淡下来的神色,帝王眼底浮出一抹疑惑。
目睹一切的萧祁震惊地看着姜宁琬安然无恙地从他身旁走过,皇帝不但没有半分被人僭越的不悦,反而耐心地解释了一番,还是同一个奴才!
他高高在上的父皇何时有耐心与皇子们多说一句话了?萧祁简直惊诧又骇然。
姜宁琬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引起旁人多大的震撼,她不情不愿、慢吞吞地去换酒,来回都刻意绕开了萧祁,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脚步忽然加快。
萧景颐看着少年一脸雀跃地抱着一壶酒回来,挑了挑眉。
目光落在殿中,萧祁正直勾勾地盯着姜福宁看,少年察觉到目光亦瞥了他一眼。
瞧着两人在他眼皮底下眉来眼去,萧景颐深邃的黑眸微沉,长指曲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不动声色地饮下一杯。
“淑妃会给你物色合适的正妃人选。”
凛凛目光射向下方,属于帝王的威压尽数压下,萧祁苦笑:“父皇……”
姜宁琬竖着耳朵听,闹了半天,他是为了选妃的事才被皇帝罚跪。
萧景颐声音已然带了薄怒,眉梢都泛着冷意,无不讥讽:“侧妃小产伤了身子,你不去照拂,还一门心思跟朕求娶沈氏?”
“秦王,朕给你点脸了。”
这话,
可太重了。
萧祁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如纸,天子一怒不是任谁都能承受得起的,姜宁琬心也跟着突突直跳。
她乐得看萧祁挨罚。
当年太子为了娶她庶姐姜芷鸢,还闹到皇帝跟前求娶庶姐为妻,贬她为妾。后来两人同为侧妃,姜宁琬在太子府备受冷落,萧祁厌恶她,压根没碰过她一根手指。不久姜芷鸢怀孕又意外流产,萧祁眼瞎心坏听信庶姐构陷,将她扔进柴房关了大半个月,直到上元节宫宴那日才被放出来。
雍熙帝对她无所隐瞒,所以在她没进宫之前,就知道毁她清白的人是姜芷鸢。
她算是被太子亲手送到帝王枕边的。
说起来,萧景颐何等精明的君主,入宫却是得她点头才作数。
还以为萧祁有多爱姜芷鸢,不过流产多了难生养,他就急着找下家了。
姜宁琬想起自己上辈子掉过寒潭,太医说身体太弱很难有孕,调养了两年也无济于事,好在萧景颐有皇子,倒也从未在这方面苛求过她。
先前刺客身上刻着虎贲军的图腾这件事,朝上就有不少人弹劾秦王,只不过定远将军一封家书就轻易洗脱了萧祁的嫌疑,还是借她北寺狱的手。
姜宁琬被算计了,心里很不愉快,就非想给萧祁找点不痛快,出口恶气。
她将酒杯续满,却佯作不经意间出声打破寂静,笑眯眯地对皇帝道:“圣上息怒,您瞧,秦王殿下都跪困了,不如让他把剩下的酒喝了,好清醒清醒。”
萧祁眼里闪过暗芒,微微惊诧地望着姜福宁。
少年两颊带笑,笑靥灿若朝霞,仿佛那一瞬感受到的敌意都只是他的错觉。
萧景颐也十分意外,萧祁不胜酒力,一壶桃花酿下去都烂醉如泥了,哪还能清醒。
苏德兴还说这小太监不善言辞,他怎么看他伶牙俐齿,笑得蔫坏呢。
少年讨喜的模样逗乐了帝王,他唇边噙笑,不紧不慢的声音温润晴朗。
“嗯。”
帝王允了。
姜宁琬宛如一只得了老虎倚仗的小狐狸,坏心思尽数使出来欺压人。
萧祁看着太监递过来的酒,神色逐渐阴郁,他刚想说些什么,但瞧见帝王面上漫不经心的笑意时陡然滞住,默默地把话和酒一起咽进肚子里。
半壶酒下肚,萧祁的脸色终于沉了,一脸不善地看着不长眼一直给他倒酒的姜福宁。
北寺狱刚替他找回家书,帮他洗脱了谋逆的罪名。姜福宁是苏德兴的人,但只管辖北寺狱,算不上天子近臣。他想着既然人家拿出了诚意帮他,他拉拢一下也未尝不可。结果姜公公摆明没那投诚的意思,反倒像见了仇人似的,巴不得赶紧跟他划清关系。
萧祁大半壶下肚已经有点醉了,脖子红透了,白皙的脸都蒙上了一层薄粉,双腿跪久了,竟难以控制地微微发颤。
他头有些发晕,眼前天旋地转,只能靠身子往前倾斜保持平衡,轻喘了两下,缓慢地说:“不、不喝了……”
姜宁琬看他一副醉迷、失了风度的模样,心里痛快极了,面上却温婉地笑:“秦王殿下,这是今上赏赐给您的御酒,您若不喝完,岂不是辜负了圣上的美意?”
萧祁咬牙,小太监不知道他不胜酒力,皇帝却是知晓,不出言冷眼旁观,无非迁怒于他利用沈六姑娘忤逆婚事被关禁闭,从而顺理成章把蓟州的烂摊子甩给越王。
他一手布下的局被一个小太监钻了空子,萧祁再屈辱、再不情愿也得忍着,视死如归地闷头继续喝下去。
酒水见底,魏金洪终于从殿外走进来,扫了眼殿中央七零八落的酒杯,然后飞快地收回视线。
魏公公被秦王醉醺醺的模样惊出了冷汗,隔着一张屏风的距离小心地恭请圣安。
“圣上,该上朝了。”
帝王步履沉稳,走到萧祁身侧时,顿了顿,似有意无意想起什么,垂眼看他神志不清的样子,道:“跪到酒醒了再回。”
萧祁:“……”
姜宁琬眨眨眼,心头涌上一股快意和舒爽,没自讨苦吃再跟萧祁共处一室,随在萧景颐身后溜了出去。
屋外乍亮的天光直晃人眼。
萧景颐走着走着忽然停下,姜宁琬跟的紧,来不及反应险些撞到男人的背。帝王偏头见他脚步凌乱,也不见怪,他说:
“到这儿吧。”
她下意识昂头,扫了眼殿门,这是让她留下看门?少年反应很快,直接跪道:“奴才恭送圣上。”
少年穿着他北寺狱的暗红玄袍,俯首白玉阶前,赤红白璧对比清晰分明。姜福宁便处在那明暗交接处,像一把弯刀,将周遭明媚或晦暗的空间割裂出一道缝隙,在交错的光影中注入瑰丽的色彩。
魏金洪不安地候着帝王,萧景颐静静地凝望了远处的身影良久,才抬步往前殿,素来古井无波的眼底溢出一丝光亮。
“人倒是机灵。”
魏金洪自然知道皇帝说的是谁,骇然的同时心里更不是滋味。
倒不是他没受过皇帝夸赞,只是绝没见过性情凉薄的雍熙帝对谁产生过兴趣,连眼里的笑意与愉悦都是真切的。
魏金洪只觉得脑仁疼,苏德兴那老不死的净给他添堵。
不管那小兔崽子使了什么手段得了帝王青眼,都得提防着不能再让他贴到皇帝跟前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