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岛之落霞之巅》程智

88、意拳拳南见赠棣华 情脉脉将军送玉簪

　　南见准备好礼物，别过叶清平，带着木华、杜若、韩香、末小冬、江小夏下山去了城里。进到青州城，车马径直朝将军府而去。南见掀开车帘，想起当初云涛背着自己从这里离开，两个人一路逃生的情景，恍若隔世。又想起在天牢里和秋信厮打，他扬手抽了她一个嘴巴。她也不甘示弱，回手赏了他两巴掌，蹿上去一顿暴揍。啊！南见捂住了双眼，脸上如着了火，烫的吓人。
　　她，叶南见，大将军叶景仁的女儿，竟然在父亲的家门口，曾经潦倒到像个寒门泼妇又或者说是街头混混，让人知道了，还不知怎么羞辱她，抑或者羞辱她的父亲。特别……特别是他父亲生前忠爱的那个小兵，他会怎么想她？
　　“姑娘，到了，下车吧！”木华已经下了马车，走过来迎南见下车。南见搭着她的手走了下来。守门的已经进去通报，南见却不等，径直走了进去。
　　走出没多远，老管家方崖、桂婆婆、惠香、小川子都笑着迎过来，见了南见，施礼道：“见过姑娘。”
　　南见百感交集，向众人施了一礼，道：“南见承蒙各位关照，才能活到今天，请受我一拜。”
　　桂婆婆忙上前扶住她，道：“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想着回来看看，我们已经很知足了。”说着，便迎着南见往花厅里走。
　　一时间，府里都忙开了。桂婆婆、惠香招呼人上茶，方崖命人赶忙去请秋信。
　　南见笑着看着他们，招手叫杜若、韩香把礼物抱进来，对方崖、桂婆婆道：“岛主听说我受将军府众人照顾，很是感激，让我带了些小礼物送给大家，方叔和婆婆看着安排吧。”然后又问方崖：“将军在哪？”
　　方崖道：“姑娘来的巧，将军今天没出门，正好在家。刚才说去花园转转，我马上派人去请。”
　　南见道：“不必，我去见他。”说完，又对末小冬、江小夏道：“你们坐，不必跟来。”
　　惠香把南见带到花园，指指里边，掩嘴笑笑，走了。南见背着双手东瞧瞧西望望，搜寻着那个她想见又不好意思见的人。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影，却见了满园花枝凋谢，才想起已是暮秋时节，心里不免生出一丝莫名的悲凉。
　　“哟，哪阵风把姑娘送到我家里？”南见正兀自发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循声望去，只见秋信躺在墙头上，手里拿着一个酒壶，一脸不咸不淡。南见心想，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只要活着不是酒就是女人，无一例外。
　　见她半天不言语，秋信坐起来，给了她一个花一般的笑，道：“姑娘莫不是见了我画的剑谱，有事向我请教？若为此事，恕秋某爱莫能助，我当日只是和大将军草草学了两遍，几十年不碰剑，早就生疏了。姑娘天姿聪颖，又有高手指点，相信不日便可大功告成。秋某在此预祝姑娘早日达成所愿。”
　　南见听出来了，他喝醉了。
　　秋信说完了，躺在墙上举起酒壶继续喝酒。
　　南见道：“将军这架势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喝个酒也要骑着墙头。”
　　秋信移开酒壶，歪着头道：“喝自己的酒让别人也有酒可喝，这是我秋信做人的本份。姑娘要是喜欢，我家里还有岛主送的一坛好酒，可以打一壶，请姑娘到对面喝。”
　　南见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院墙，那里是将军府的前门，心想，还是算了吧！于是道：“将军，你能听懂我的话吗？要是能，请你下来，我有话说。”
　　秋信迟疑一会儿，果断的跳了下来。南见背对着他，背上的棣华剑让他望而却步，差点就要对着它下跪施礼了。
　　秋信将酒壶放在一边，好像酒一下子醒了，声音庄重了许多，道：“姑娘有何吩咐，请讲。”
　　南见沉吟半晌，伸手取下棣华剑，托在手中道：“将军，这把剑我实在用不好，想替它找个明主。你跟随景仁大将军多年，又跟他学了棣华剑法，我想把它送给你，请将军不要推托。”她言词恳切，秋信吃了一惊。南见托着剑，直勾勾的看着他。
　　秋信道：“姑娘，我画的剑谱不好吗？你若看不懂，我再练两遍。”
　　南见摇摇头。
　　秋信慌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笑道：“棣华剑有灵，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它主人的。当今天下要是姑娘都用不好它，试问什么人还能驾驭它吗？对姑娘来说，它只是重了点，只要勤加练习，成功指日可待。”
　　南见道：“将军不想要它？”
　　秋信道：“不，不敢要，秋信不敢有非分之想。”
　　南见将剑杵在地上，道：“因为它是景仁大将军的，大将军以守岛护岛为己任，但说起来，斗鸡岛是叶家的，他这么做不过是在保护自家的领土罢了。而将军只是将军，比起拿剑哪有喝酒潇洒哪有晚云楼快活。”
　　南见一边说一边抽泣起来。
　　秋信吓了一跳。他这辈子，最见不了女人的眼泪，忙道：“怎么了这是，我不过说句实话。棣华剑是你取下来的东西，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我是爱喝酒，也爱女人，不过我也……”
　　南见“哇”的哭出了声。
　　秋信彻底慌了，站在她身后一时竟束手无策，往日里那些哄骗女孩儿们的话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如今搜肠刮肚的是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南见哭了一会儿，扬手抹了把脸，转过身红着眼睛道：“我要回趟家，恐怕要几个月的时间。可我放心不下岛主，我要你拿着棣华剑代我保护他。”
　　闻言，秋信明白了，她为何哭的如此伤心。回家？哪个家？愚人谷吗？叶清平会放她走吗？肯定不会。秋信脑子飞快的转着。
　　“秋信我问你，你接不接受棣华剑？”南见带着哭腔再次问道。
　　秋信连忙双膝跪地，垂头道：“承蒙姑娘错爱，秋信当肝脑涂地，代姑娘保管棣华，等姑娘回来。”
　　南见道：“你要好好的保护平儿，否则我要它取了你的人头。”
　　秋信轻轻抬起头，道：“姑娘，我还想多要一件东西。”
　　南见问：“什么？”
　　秋信站起身，从袖子里取出一枚碧玉簪，拿在手中道：“千秋宴上我失手打碎了你的玉簪，心里一直过意不去，选了一支一模一样的，希望可以弥补前过。”
　　南见顿时羞红了脸，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两下。
　　秋信道：“如果你觉得它鄙陋，我就把它扔到井里，免得惊了天颜。”
　　南见问：“当日是谁把我从天牢里抱出来送去扶光园的？”
　　秋信一惊。
　　南见身子一转，捂着脸又哭了。秋信像个初入世的小男生一样，站在原地，一时慌的六神无主。
　　哭了一会儿，南见猛的一转身，斥道：“秋信，你岂有此理，你岂有此理！你先判了我死刑，让人拉着我游街示众受尽屈辱，然后趁着我昏迷把我送到扶光园。你一边坏事做尽一边又来装好人，樊姜也不得罪我这边你也要来押宝。你真是个十足的坏人！我该让平儿杀了你，让平儿杀了你！”她越说声音越高，说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秋信心里翻江倒海，张了几次嘴，却无话反驳。他这个人，在外人看来什么都好，比如仕途上，参军便遇上了叶景仁，一路上带着他形影不离。好像从两人相遇起，便被内定了未来的大将军一样。叶景仁去世后，有叶华明、叶景成、叶景贤三棵大树罩着。三人不在了，有郑悦倚仗，汪彦卓又极力拉拢。可是这都是别人看到的，个中心酸只有他自己知道。好比七岁被父母遗弃；十一岁与弟弟分别；自己破敌归来再见弟弟时，一向依赖自己的小拖油瓶竟不是那么留恋自己了，每每见面都要急匆匆的赶回去见他弟弟叶清平；还有父亲，这个抛弃他二十多年的人，记得离家时两岁的幼子，却不记得七岁的长子。
　　秋信心头一酸，伸手将南见搂在怀里。其实，他更希望有人抱抱他。他是大将军可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
　　南见抽抽噎噎，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秋信道：“我不是好人，也算不上坏人，但我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做伤害你的事。若我违背誓言……”
　　一语未了，南见突然从他怀里抽出身子，打断道：“将军，你不欠我什么，不必发誓。倒是我该谢你救命之恩。不知将军有什么心愿，希望我可以报答一二。”
　　秋信听她这话说的明白，不似先前那般激动，心里也豁然开朗，笑道：“我真的有几个心愿，姑娘如能为我解答一二，感激不尽。”
　　南见道：“你说。”
　　秋信走了几步，想了想，道：“我想知道你的名字是叫‘秋凰’还是‘南见’？”
　　南见道：“南见。”
　　秋信点点头，接着问：“你的家呢，在哪？”
　　南见道：“愚人谷。”
　　秋信道：“那里不是斗鸡岛的领地，你还要回去吗？”
　　南见道：“家里有事，要回去看看。”
　　秋信道：“南见，你还记得景仁大将军作的那首诗吗？”
　　南见一愣。
　　秋信接着道：“他有位刻骨铭心的爱人，念了一辈子。以他的势力，即便两人分开，如果想找怎么会找不到呢？除非另一个故意在躲，不想见他。南见，岛主为了你不惜得罪总督署全体大员；在郑老还在世的情况下当众封禁了郑府。他可是五年不出扶光园，在这些人眼里早就是个名存实亡的主子。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他，想没想过他该怎么办？”
　　南见自然是想过，但她更知道，如果她不回愚人谷，青州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秋信看她发呆，问：“有人威胁你，对吗？”
　　南见一激灵，忙摇头道：“没有。”
　　秋信笑道：“你撒谎了。”
　　南见笃定的道：“没有，我没有撒谎。”
　　秋信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道：“你放心，我早看见他们了。我会一个个的把他们揪出来。”
　　南见骇然，挣脱了他的怀抱，问：“你怎么看见他们的？”话刚出口，突然意识到不对，再想改却来不及了。
　　秋信道：“姑娘以为我这个大将军是浪得虚名？嗯，好吧，谁让我跟了个纨绔师傅……不过已经比他好了很多。”
　　南见听他提起父亲，情绪一下好了起来，道：“愚人谷的人不好惹的，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只要我回去他们不会闹事。否则青州城一定会出大事。”
　　秋信拉着她的手，郑重的将玉簪插在她的头上，道：“如果姑娘回去，斗鸡岛颜面何存？在家乖乖的做个美人，打打杀杀的事我去效力。”说完，拿起棣华剑，打量一番道：“人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秋信没有那份雄心壮志，一愿与心上人长相厮守；二愿国泰民安长长久久；三愿棣华光辉照耀千秋。”
　　南见伸手摸了摸簪子。她不信，只一眼秋信便记住了簪子的样子。可这簪子又和当日的一模一样，难道是他整日里周旋在红粉娇娘中，对她们的穿着打扮格外留意？故而扫了一眼便记住了。不然，为何只是眨眼之间，他便将支簪子记得如此清楚？
　　南见正思量着，秋信探过头来，问：“姑娘记性好，可记得当日在西花厅景仁大将军的心愿？”
　　南见自然记得，但从他口中也没说出什么正经的心愿，于是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吗？”
　　秋信道：“大将军当日说他若知道有我这么个人，一定娶个老婆生个……”
　　南见羞红了脸，忙闪身躲开。
　　秋信紧紧跟在她身边，道：“将军不在了，姑娘作为叶家人，不打算帮他实现这个心愿吗？”
　　南见快步如飞，沿着花园的出口走去。秋信一手扛着剑一边还在等她回答。到了花园门口，南见转身道：“我只是被赐‘叶’姓，怎么说跟正经的叶家人都差了些。”
　　秋信忙道：“不差不差，我看就挺好。”
　　闻言，南见撒开两腿便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