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岛之落霞之巅》程智

136、庆佳节清扫心中尘 忆犬子月圆人不圆

　　正月十五，叶清平斋戒完毕，换了一身常服，走出寒酥馆和南见庆祝节日。
　　陆小重根据往年惯例，把宴席依旧摆在了静园。园子里的人一大早就忙碌起来，华姨带着丫头们摆放杯盘碗碟、桌椅板凳、锦垫靠背；小厮们登高爬梯挂着灯笼；叶心带着人到处巡视，查漏补缺。
　　南见心思巧妙，按愚人谷的规矩，前两天便腌上了两大锅肉，等着叶清平一出来，上火烤上，让他看看她们那边是怎么过节的。又突发奇想，做了八个元宵模子，里边刻上八个字，亲手做了一大盆元宵，到时候放到锅里去煮。
　　时至巳时，叶清平来了。整个人仿佛从仙山上下来的一般，目光澄澈，元气满满，一袭淡紫色的衣裳平添了十二分的贵气与雅气。南见迎着他走过去，笑道：“斋戒一次，焕然新生，下次我也试试。”
　　叶清平拉着她的手，道：“姐姐心地高洁，汇集了天地间的灵气，时时亮眼，刻刻惊心，也要给别人留一点活路。”
　　南见攥着拳头去捶他。
　　叶清平并不躲，挨了她一记拳头，转头指着庆明、庆知道：“我给姐姐准备了礼物。”
　　庆明、庆知一人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方红色的锦帕。叶清平抬手将帕子拿掉，露出两尊一尺高的玉雕。一个雕的是两只鸡，一青一白，雄姿勃勃，杀气腾腾，扬着翅膀冲向对方。不用猜，是青眼客和白袍甲；另一尊雕的是个俏丽的女子坐在一个男子怀里，手里拿着只金色酒壶，滴滴答答将一壶甘泉倒在一只白玉小脚上，脚边一个男子跪在地上，面红耳赤的接着酒喝。
　　南见脸一红，攥起拳头朝叶清平打去。叶清平边笑边躲，道：“姐姐，这是我雕的，你说像不像、好不好？”
　　南见不答话，追着他满屋子打。
　　小厮们看着两人你追我赶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围着雕像看起来，都道：“像，真像。”
　　叶心和陆小重走进来。叶心道：“该，废了半天力气，讨了一顿打。”
　　南见住了手，脑袋一甩，沉着脸道：“你们说，该不该打？”
　　“该。使劲打，不打记不住。”叶心和陆小重异口同声道。
　　叶清平抬手抱住南见道：“我姐姐，打我也高兴。”
　　南见抬手去揪他的脸，揪的叶清平痒痒的，咯咯笑起来。
　　华姨带着一众丫头端着酒菜走进来，南见看了，才想起腌制的肉，忙让人去点火。华姨道：“早点上了，一会儿我们不但要吃肉，还要看小姐跳舞呢。”
　　南见大大方方，走到屋子中央道：“你们快坐好，我舞上一曲，先给你们开开胃。”
　　众人听了，忙都找位子坐好。秋原还没到，陆小重跑出去寻人。趁着这个空隙，南见随手拿了个鸡毛掸子，把钗环取下，头发扎起，顿时成了个英俊小生。
　　秋原来了，陆小重拉着他坐到叶清平身边。
　　众人都坐好了。
　　南见扫了一眼，拿着鸡毛掸子，边唱边舞道：“春风送暖花送香，朱颜绿鬓少年郎。十九载春光如蓬转，星辰屋中学成满腹文章。万丈霓虹志，气冲碧云霄，跨下千里马，手中斩妖刀，万里初程从今起，莫欺少年不丈夫。
　　春风送暖花送香，花容月貌美娇娘。二十载春光如蓬转，竹篱茅舍修成铁骨金刚。万里寻亲志，气吐黄泉崩，跨下千里马，手中护国刀，荡尽妖氛从今起，莫笑女儿不丈夫。”
　　她边唱边舞，身姿潇洒，英气逼人。
　　一舞毕，叶清平笑道：“我以为广寒月宫送下来位美人，不想是位女将。看来，斗鸡岛确实得了上天的庇佑。明天，我就跟秋将军说，在斗鸡卫设个大元帅的官职，文武全才、忠孝兼备，能唱能跳者得之。”
　　南见听了，跑过去捶他。叶清平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夹起一口菜喂在她嘴里。
　　南见吃了菜，挨着他坐了，道：“我给你做了好东西。”说完，问木华好了没有。
　　木华笑道：“菜没吃酒没喝，肉也没烤好呢，我让他们等会儿再煮。”
　　南见道：“先给平儿煮几个。”
　　木华没法子，吩咐人去煮了。
　　不多时，洪宁端着四碗元宵过来。叶清平一看，一个元宵上写着一个字，连起来是“天清地宁，平安喜乐。”白玉团子上红山楂刻的字，看的人直流口水。
　　叶清平用勺子崴了一颗“天”字元宵，喂给南见吃。南见道：“你是岛主，斗鸡岛的老天爷，你吃。”
　　叶清平道：“我若是天，姐姐便是天上之天。平儿再大，大不过姐姐。”
　　“切，大过节的，你俩就不能让人好好吃顿饭，就气我们没姐姐弟弟。”叶心揶揄道。
　　叶清平瞅了他一眼，有心气他，将元宵喂给南见吃。南见张嘴先咬了一口，叶清平接着咬了一口。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看得众人直摇头。
　　不多时，肉烤好了。木华和陆小重张罗着分给众人。
　　叶心扎了一块递到叶清平嘴边，道：“姐姐特意为你准备的，开开荤吧！”
　　叶清平咬着嘴唇，似在沉思。南见伸手拿过来，尝了尝，道：“正好，好吃。”说着，递到他嘴边。
　　叶清平迟疑了一会儿，张嘴咬了一口。
　　“诶呦！有姐万事足。”叶心叫了一声，对陆小重道：“赶紧记下来，给爷爷烧纸时千万告诉老人家。”
　　叶清平乖乖吃完了整块肉，只觉得满嘴余香，回味悠长。叶心逗他，又切了一块递过来，叶清平厌恶的瞪了他一眼。秋原接在手中吃了。
　　众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直闹腾到亥时。秋原让人把鞭炮拿出来。南见淘气，选了颗一尺高的烟花，拉着叶清平去点火。火点着了，呲呲冐出两缕白光，叶清平忙拉着她往后跑。烟花腾的升到空中，绽放出一朵硕大的花，五彩缤纷、光华璀璨。庆知、庆明、洪宁、常宁等人一人拿着一挂鞭炮，纷纷点着了火。叶心、陆小重和几个胆子大的丫头也跑过去凑热闹。一时间，院子里“噼里啪啦”响声四起。
　　夜色明净，月光如水，正月十五的晚上没有一丝冬的寒意，反而如早春和风拂面，冥冥之中，仿佛上苍都在祝福着这个过去十年多灾多难的家园。
　　天色已晚，秋原让众人回去歇着。叶清平送南见回晓园，木华和丫头们陪着一起走了；陆小重带着庆明等人回淑景阁；秋原带着叶心、万小山等人各处巡视，确认无事后，到灵光塔门口等叶清平。
　　翟小川在灵光塔里已经昏睡了四十天，没有苏醒的迹象。叶清平心心念念，誓要唤醒他，去海里寻了两味海错，交给叶子由调治。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
　　叶清平匆匆的走过来，打开门，信步走了进去。秋原快速的扫了一眼四周，紧跟了进去。
　　大殿里，叶子由盘腿坐在地上，多年不变的一身装扮，不管秋去冬来，一年四季天天如此。叶清平弯腰看了一眼，叶子由垂着头，一颗脑袋挨到了地上。秋原走过去，抬手要将它扶起来，手还没到，叶子由倏地坐直了。
　　叶清平和秋原后撤了一步。
　　叶子由叹了一声，道：“你娘的祭日，跑过来做什么？他醒不了了。你把海里的东西都带过来，最好也就是这个样子了，不生不死，长睡不醒。”
　　叶清平一反在叶子由跟前小霸王和赖皮的形象，平静的跪在他身边，轻声道：“太祖爷爷，今儿不仅是我娘的祭日，还是元宵佳节。姐姐亲手为我做了八颗元宵，每颗上面刻了一个字，连起来是‘天清地宁，平安喜乐’。天清地宁送给斗鸡岛，平安喜乐送给我。平儿把这八个字也送给爷爷和小川。我知道，也许这辈子也唤不醒他了，我每天过来看看，能看一眼是一眼。”
　　叶清平这番操作大出叶子由所料，歪头看着他，仿佛几天没见，大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觉悟，准备好的一通说教咽回了肚子，安慰道：“不必这么悲观，他天生骨像奇特，醒与不醒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有我在，你在外面安心做事，不用每天过来。”然后话锋一转，道：“我闻到一股不安的气息在青州城流动，你最近要小心了。”
　　叶清平和秋原对视一眼。
　　叶子由盯着秋原问：“你有事瞒我？”
　　叶清平上前一步，挡在秋原身前道：“不是一股，是好几股。伤小川的是一股，另外几股也要现出原形了。爷爷，你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埋。我好歹是叶家的子孙，和我掰手腕不粉身碎骨也要落下一身病痛。”
　　叶清平说完，走到翟小川面前，俯在他耳边道：“睡够了就醒醒吧，我把云海潮给你留着，等你亲手去报一箭之仇。”

　　万岁殿，汪彦卓站在门前看着夜空里那轮金蟾，硕大而明亮，距离汪昭昭带着六十名青州卫去扶光园送东西，至今已整整一年了。这个人，不仅在外人眼里，在这个家里好像也从来没存在过。
　　汪彦卓叹了一声，昭昭，他的儿子呀！他统共有两个儿子，怎么可以当他没存在过？可一个大活人没了，罗锦从来不问；素雪支支吾吾，眼神躲避，小心的不知该不该提起这位大少爷。
　　汪彦卓摇了摇头，心抽搐了一下。
　　东珠抱着一件袍子走过来，抬手给他披上，提醒道：“大人，夜深了，回去歇着吧。”
　　东珠是罗锦为他选进府的，温柔乖巧，有九分素雪的模样，性子又比素雪活泼，能歌善舞，远比素雪懂得讨他欢心。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已独得汪彦卓的专宠，比当年素雪刚进府时更胜一筹。
　　汪彦卓扯下袍子，抬手给她披上，道：“今晚我在这里，你不必陪着。”说完，叫尹希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