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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精神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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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先生,您现在还看得到他吗?”
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此时正低垂着头颅,一脸认真、目光专注地落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双手快速敲打着键盘记录病人的最新病情。
傅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随着医生的话音落下,平静无波的目光顺势落在医生旁边那唯有他才看得见的“人影”身上。
“嗯。”
低沉淡漠的声音响起,不像是被幻觉困扰数年的病人,更像是正常普通人之间的随口闲聊。
医生已经习惯了这位表现得比正常人还正常的病人,没有任何意外地往下继续问诊。
“这次他在做什么?”
“纪斯沐”一脸焦急地在病房里到处乱走乱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当然因为这是他的幻觉,所以并没有真的触碰到现实中房间里的物品,而是双手在空中胡乱摸索翻找着。
傅彻的目光在那“人”空无一物的左手上停留片刻,接着若无其事地转移视线,落在面前的医生身上,“他在找东西。”
“找什么?”医生问。
傅彻静了几秒,回答:“他原本丢了的东西。”
医生打字的手一顿,“他自己丢的?”
“嗯。”
傅彻面无表情地回。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纪斯沐”因为找不到戒指蹲在地上跟个小孩似的嚎啕大哭。
就跟当初东窗事发时一样。
纪斯沐发现是他偷偷做空公司,导致纪氏集团破产时,曾跑到公司逼问质问他原因。
傅彻没有狡辩,那时因纪斯沐对他的信任,他的计划过于顺利,所以他坦白了所有的一切。
而当纪斯沐得知连他们之间那朝夕相处八年之久的感情都是假的时,纪斯沐心中翻涌许久的怒火,突然如同被冷水浇灭,透彻骨髓的寒意让他的理智一点点恢复,思路慢慢清晰。
原来,傅彻从头到尾就没有爱过他,他只是为了利用他得到公司、得到权与利罢了。
纪斯沐木然地站在他面前,在傅彻终于褪下温和的面具露出底下的獠牙时,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子,现在的丧家之犬,漠然取下从未离身的戒指,毫不留情地朝他面门扔去,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傅彻那时原以为他和纪斯沐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可在临走下班之时,不知为何他还是弯腰把地上丢置了一下午的戒指捡起来带走了。
后面在纪斯沐死后,一次偶然机会下,傅彻查看监控发现那天晚上纪斯沐偷偷半夜前来办公室到处翻找他所丢弃的戒指。
而当时的他就和现在一样。
就静静地坐在监控面前,看着视频里的纪斯沐因为到处找不到戒指而崩溃大哭。
他哭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丢的什么?”
医生顺着话题往下问。
有问必答的三好病人傅彻沉默了。
“不重要的东西。”
最终,他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医生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笔记,对面前这位看似听话实则啥都藏着憋着,什么情绪都不表露出来的病人很是无奈。
心理问题不像躯体疾病,可以直接检查出明显的体征症状,然后对症下药。
心理疾病病人的心防越重,越不好医治。
而很明显,这位长年定期复查的老病人,就是其中之一。
“傅先生,您出现幻觉后维持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了,如果您再这样依靠药物强行压制,药效只会越来越差,我希望您能好好配合治疗,早日解开心结。”医生的声音微沉,变得严肃起来。
没错,“纪斯沐”这次出现的时间已经破了最长记录,整整半个月了。
傅彻和这个幽灵般,只知道不断重复着生前行为的“纪斯沐”已经共处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可他本人却完全没有任何不适。
其实当初刚出现幻觉时,傅彻还以为自己撞鬼了,不过可能是现在锻炼出来了,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毕竟时间太长了,从纪斯沐为了救他死在他面前开始,这个幻觉已经跟在他身边10年了。
傅彻低垂眼帘,熟练的左耳进右耳出,打算照旧熬到时间到拿完药就走人。
医生见病人还是老样子不听劝,想起了超额的诊疗金,到底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您到底在放不下什么?”
因为一般会一直出现这种死去多时的人的幻影,都是对那人有着非比寻常的执念,所以医生才有此一问。
傅彻低垂的眼帘微颤,终于重新抬起眼来,直视着面前的医生。
那双漆黑如墨的瞳仁就那样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的双眼,直把本来还在心焦不忍的医生看得忍不住率先移开视线。
“我就是不知道我到底在放不下什么,才来这里的。”
他已经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
——金钱,名利,地位。
所有普通人所奢望的、追求的事物,他都已经尽数握在掌中。
可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空落落的感觉,却一直萦绕胸膛,仿佛心脏缺了个口子。
从纪斯沐死后,他开始看到幻觉以后,傅彻再也无法安然入睡。
每次入梦都会梦见那次的车祸,那场纪斯沐精心策划的谋杀。
或者应该说是,同归于尽?
可在撞到墙的最后一刻,纪斯沐却突然打开车门把他推了出去。
倒在车祸现场不远处血泊中的傅彻,昏迷之前的最后一眼,是那人眼角处落下的晶莹的泪珠。
在梦中他不断重复着死亡过程,然后惊醒。
而这样的睡眠质量导致他长期睡眠不足,时间久了,身体机能也开始逐渐衰弱,最后只能依靠药物进入深度睡眠。
可身体的衰败,并不是他老老实实十年如一日,按时前来医院就诊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救我?”
傅彻深埋心底十年之久,已经注定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医生本来都已经打算放弃了,没成想蚌壳居然开了口,惊讶之余也正色起来。
“那人是您的爱人吗?”
没错,当了傅彻十年的专属心理医生,其实至今连对方的心结人物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很多时候,医生自己都很想吐槽,他觉得他不像治病的,更像卖安眠药的。
“爱人?”
听到这个字眼,傅彻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略微有些恍惚,手指又无意识地摩挲了下戒指指环。
等回过神来,傅彻却没有详述,反而是站起身来,低垂眉眼,抬手理了理因久坐带起细微皱褶的袖口,然后转身步履平缓地走出病房。
房间内,只留有被对方临走之言定在原地的医生。
“不过是一个包养过我的金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