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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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
好耀眼，好刺目的太阳。就直直地钉在天上，灼烤着地上的人们。
炙热的地面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时雨穿一双白色带钻的小凉鞋，一边流汗，一边向前奔跑。
她的手里还紧握着一杯冰凉的甘蔗汁。
甘蔗汁是新鲜榨好的，很甜，她刚刚尝了一小口，那些糖分现在还驻留在她的舌头上，连带着喉咙都甜得黏腻。
脚下凉鞋的挂钩系带跑松了，她没注意。
下一秒，挂钩自由地挣脱束缚，在她再一次迈步时，发泄不满般从她的脚上滑了下来，连带得整个身体都陡然失衡。
“啊！”
甘蔗汁飞出去了。
明明冒着水汽的透明杯子还捏在手里，果汁却全都洒了出去，在她面前转过一个奇妙的弧度，在阳光下被映射成彩色，四溅下落，像是下雨。
哗啦。
然后变成地上的一大摊水渍。
时雨脚上还挂着半只鞋子，就这样趴在地上。她盯着那深色的水渍，忽地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人，低头看她。
时雨哭起来。
“怎么了？”男孩没打算蹲下，只是干巴巴地问她。
“甘蔗汁没了！”
男孩沉默了很久，才蹲下来说：“会再回来的。”
“会再回来？可是已经没了啊。”
怎么回来？不说回到杯子里，就连地上的甘蔗汁，这不是也晒得都快没了吗！
“这是蒸发。”男孩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中雾蒙蒙的，“水会蒸发到空气里。他们在天上走过一圈，会顺着大气环流，在下雨时回来。所以……不会真的没了的。”
时雨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才说：“所以下次下雨会下甘蔗汁？”
“不会。”男孩无情地否定了，“但是会跟着雨回来。”
时雨很不解地看着地上彻底消失的水渍，想象着某一天倾盆大雨，雨里面有自己今天打翻的这杯甘蔗汁，变成一滴一滴的，藏在雨里面。可是那自己要怎么喝呢？总不能把所有雨水都喝到肚子里吧。
时雨说：“可是那时候我就不知道了啊。”
看不到，摸不到，喝不到。
回来还有什么用呢？
男孩只是说：“虽然没有感觉，但是会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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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醒醒！”
江城电视台，六楼，偌大的白色会议室内，只剩下岳微和时雨两个人。
时雨慢吞吞直起身，打了个哈欠：“做梦呢，昨天没睡好。”还是个噩梦。
“精神点，一会儿还要去KTV唱歌呢。”
“唱歌？和谁啊。”
时雨揉揉脸颊，上面还印着几道红痕。她面容端正俊气，只是眼睛总是这样懒洋洋地眯着，像只没睡醒的猫。
她就读江城艺术学院，学的编导专业。现在大三上学期期末，专业课和通识课一起修，正是课业繁忙的时期。这次来电视台，是面试寒假实习的。
三十分钟前，面试结束，岳微说要去和熟人打个招呼，时雨就一个人趴在空闲休息室睡着了。
“潘师哥啊，人家刚毕业半年，马上就当上副导演了！这次可是抽空来的。”岳微吹得天花乱坠，把这位师哥说得如同神仙降世，最后总结，“这次有师兄在，我们才能分配进好点的节目组，不然你想进哪？快完蛋的节目组？”
时雨耸肩：“要是清闲点也行啊。《飞越无限》这也太忙了。”
这是江城卫视大热的综艺节目，让各个当红明星挑战极限项目。凭借刺激的话题性，收视率直接冲到了电视台历史第二，仅次于某部重播了无数遍的经典老剧。第一季两个季度前就已经播完，到现在都热度不减。
时雨和岳微要进的就是节目第二季的组。这半个月，她一直在做备用拍摄地的环境考察。节目经费充足，预选地都是国外的雪山峡谷之类的，外语资料更是看得人头晕。
昨天她刚熬夜做完最后汇总，人还没进项目，先交了七十三页的资料文件。美其名曰了解项目内容，实际就是无偿劳动力。实习生的宿命。
“别的组也不一定清闲，越是快完蛋的节目组才越使唤实习生呢！”岳微还没来得及展开论述，就被门外的人叫走，她连忙答应着，“来了来了！”
“快点。”
岳微把她拽出了电视台的大门，寒风呼啸，天上飘起了雪花。时雨没穿外套，只套了件黑卫衣，被冻得一哆嗦，站到了马路边等车。
来实习的同学一共五个，叫了两辆出租车，岳微本想和时雨一辆车，却被同学拉走，向她打听电视台实习安排的新消息。司机等得着急，一直按喇叭，岳微就被硬生生地拉走了。
时雨自己坐了一辆车，清净，也有点冷清。
谁料车半路追尾，司机大哥和前一辆车车主吵得天昏地暗。
时雨下了车，说还有几百米，自己走过去。
她想起那种灵异兮兮的故事，什么黑猫拦路野狗狂吠，都是冥冥之中叫人躲避灾祸。汽车失灵，难不成也是叫自己别去赴约？
没来得及思考清楚，她上了电梯，到了KTV的门口，跟着服务生走过弯弯绕绕的走廊。
一进包间，浓浓的烟酒味扑面而来。
房内光线昏暗，红蓝光束一闪一闪，灯光迷乱，桌上摆着红红绿绿的酒瓶，沙发上满满当当地挤着十三四个人，总有四五个人说话的声音搅在一起。
“嘶——”
这空气质量太差了吧……
岳微还在朝她招手：“坐我旁边来！”
她穿着件鲜艳的明黄色毛衣，十分显眼，旁边恰巧坐了两个吞云吐雾的同学。见时雨目光飘移，岳微推了他们一把：“把烟掐了。”
男同学吐出一口白烟：“抽完这口的。”又嘬了好几口，才依依不舍地把烟按在烟灰缸里掐了。
时雨坐在角落位置，环视一圈，大部分都是本班的熟面孔：“潘师哥呢？”
“还没来。”岳微说得很漫不经心，好像在说件理所应当的事。
“哦，还没来啊。”
岳微暗地里碰了下她的肩膀：“师哥忙呗！”
半个小时后，房门被忽地推开。
“来晚了来晚了！”
一个高个子男人进了房间。他戴着黑发箍、黑眼镜，穿一件深棕色工装外套，及耳长发被箍到脑后，黑眼圈浓重，完全看不出只是大四刚毕业的学生。
潘鸿志把羽绒服随手脱到一边。说着来晚了，脸上并无歉意。
“不晚啊师哥，我们也刚来。”有个向来机灵的男生上去帮忙放衣服，好几个学生跟着站起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毕竟一件衣服用不了这么多人拿。
潘鸿志大手一挥：“好好！都坐下吧。别拘谨！”
他眼神一到，最中间的位置立马自己空了出来。坐下后，他接过身旁人递来的温水，讲起迟到的原因。
“我本来说早点来的，但是刚刚和制片人说话，水都没顾上喝。”
众人看着他一点点慢慢地喝完水，捏着杯子说：“就是《飞越无限》那个制片人陈祥，和我说了半天节目安排，我说这事得回来再说，他非不听！”
旁边的同学摩拳擦掌：“《飞越无限2》这是要开拍了？”
“是啊，你们有谁看那个节目吗？”
所有人齐刷刷举起了手。有人更大胆地问：“那新嘉宾都有谁啊？”
“嗨，目前说是请要那个谁，就在咱们学校的那个，最近挺红的小年轻。”
“最近流行……”
众人接连猜了好几个名字，都不对。岳微吸了口气：“难不成是池一？”
“对对，就是他！”潘鸿志一拍大腿，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众人马上躁动起来。时雨又喝了一口水。
“池一要复出了？”
“他一出来就上‘飞越’？我就说，之前他不出来是在挑资源！”
池一无疑是当下最火的年轻男明星。
高中时期客串出演电视剧男主的少年形象，一举成名。以谦逊有礼与好脾气著称。课业成绩一直是江城重点高中的年级前十。唯一一个爆料他“假清高”的同学，被扒出了其高调追求过的女生明恋池一，一直对池一怀恨在心。
不到半年，又救场了一部古装剧，直接以男二角色力压男主。
一时间他炙手可热。无数橄榄枝抛来，池一尽数拒绝，专心读书。很多人怀疑，他会昙花一现，远离大众视野。
幸好，有池一传说中的神秘经纪人的采访为证，说他会继续从事演艺工作。
当年，那位经纪人戴着大黑墨镜被堵在电视台门口，面对着无数闪光灯，只话语沙哑地回答了两个字“江艺”。有人猜测，她就是某位已隐退的极老牌的资深经纪人。
两年后，他果然考入江城艺术学院的表演系，与时雨同校。
整整两年，不管什么好资源找他，都会被无情拒绝。这对于有条件曝光接戏的明星来说，基本是天方夜谭。甚至有人因此戏称他为“那个请不到的男人”。
唯有那支他在十六岁时为可怡雪糕拍摄的广告片，每到暑期来临时，就在电视上来来回回地滚动播放。这支广告片因此被称为“史上最划算的投资”。
如果他真上了“飞越2”，对他和节目组来说算是件两全其美，强强联手的大好事。
越是跟着众人思考，她的脑袋就越疼，针刺般一下下扎在头顶。
头痛欲裂之下，她没注意到，三两同学已经上去挨个给师哥敬酒，感谢他的提携。她却只是垂着头，紧咬下唇，努力地找回清晰的思路。
潘鸿志再次提到这次实习机会的难得与珍贵，所有人一齐起身，端着酒杯，第二次给师哥敬酒。
时雨跟着众人站起来，端起一杯度数很低的透明白色鸡尾酒，然而一个没扶稳，手中的杯口竟然比师哥的杯口还高半厘米。十几杯酒中，它显得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潘鸿志的脸色登时冷下来，没给她调整高度的机会，举杯的手和众人象征性地一碰，仰头喝了一口，就“当”地一声把杯子重重放回玻璃桌上。
“怎么啦，不舒服？”
眼看时雨状态不对，岳微拉着她出了包间。
洗手间内，四下安静。
鬼哭狼嚎遥遥传来，都成了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岳微边洗手，边歪头看着她，担忧道：“你脸色可真不好，现在怎么样？”
“好点了，可能昨晚熬夜熬的吧。外面也有点冷。”说着打了个哈欠。
岳微道：“唉，咱们也真是太辛苦了！考完试好好歇歇，跟了组之后肯定还是连轴转。”
时雨冷不丁问：“你说，池一真的会去吗？”
“去哪？‘飞越’吗，我觉得很有可能啊！这节目的时间和安排都挺适合他的。”
“哦……”时雨懵懂地点点头。
“也不知道他真人怎么样，是不是真这么亲切啊，到时候就找他多要几张合影！”
听到“亲切”二字，时雨忍不住跟着她笑。
两人说笑着出了门，正碰见潘鸿志把手上半燃的烟放下，点头道：“师妹。”
岳微赔笑道：“师哥好！您找我们？”
潘鸿志盯着时雨：“方不方便说个话？”
岳微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时雨点头：“我一会儿去找你。”
沉默。两人在走廊相对而立，却没有对视。时雨闻着刺鼻的烟味，等侧着脸的潘鸿志先开口，他的脸藏在烟雾中：“时师妹，是吧？”
“嗯。您说。”时雨点头，补充了句，“我刚刚有点头疼，不好意思。”
“也没什么，就是我记得小岳最开始说你们班就来七个人实习，名单上是不是没你啊？”
“我是中途加入的。”时雨如实说道。
她原本没打算去，听岳微说还缺人才报名的，没想到一报名就先被安排了这么多工作。
潘鸿志笑了笑：“缺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时雨一愣，听他接着说：“现在这个情况，想混进来的人太多了，拦都拦不住。可你想，飞越毕竟是江电的重点节目，不是谁想来就来的。师妹，你说是不是？”
“那师哥的意思是……”
“嗨，可能也是我没说清楚吧。飞越现在不缺人，不想来的就不用来了。江电还有很多其他的优秀节目组，师妹也都可以试试。”
逐客令。
离寒假只剩半个月，现在再找有含金量的实习，怎么都来不及了。时雨一瞬间清醒，双手轻微地发麻，头脑却更感混沌，勉强地笑了笑道：“可是师哥，我已经参与组里的工作了。”
半个月的加班加点，总不能白干。
“你放心，你自己做的内容，我们都是不会用在节目中的。”
时雨失笑：“可是……”
谁不知道，给实习生们做的都是些最繁琐而没有含金量的杂活。那些资料就在那里摆着，哪有什么“自己做的内容”。
“所以你想怎么样？”他语气骤然一冷。
“就算不参与后续工作，这半个月的实习证明——”
潘鸿志打断：“开不了。还有事吗？”
时雨咬紧牙关——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就算做苦力，也没有这么使唤的吧。
又或者说，只是那杯口的位置？未免也太小气。都说酒文化是恶习，一到工作时候，却老是拿着最古老的规矩要求每一个人。
她本想着就算闹得不愉快，也要把事情说清楚，心头却蓦然闪过池一的脸。
算了。正好不要见面。
她沉重地摆摆头，甚至笑了笑：“没了。哦，我就是觉得挺突然的。”
“师妹，你还年轻，我们节目工作多忙你真不知道。这对你也是个好事。”潘鸿志说罢，丢掉烟头走回包间，没邀请时雨一起。
脚步声渐远，时雨头昏脑涨，只能吐出一口气来。
先回宿舍好好睡一觉，再思考解决方案吧。
一摸身上，她想起挎包还在包间内，想掏出手机叫岳微帮自己捎回宿舍，摸了个空。手机也在包里。
果然没好事。
身体一放松，困劲又涌上脑袋。她不得已折返，咬牙迈步向前走，想着一会儿回到包间里捎上东西，自己就可以回家了。
但是这段路刚刚是不是走过了？
KTV走廊设计如同迷宫，墙壁铺满金光灿灿的镜子和塑料宝石，营造出光怪陆离的阴森效果。五分钟后，她终于在某条死路前停下，对着一面小小的、围着雕花金框的、瘦长的方镜子。
一下下的清晰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时雨心中一松，正欲转头求助，却从镜中瞥见那人的脸，僵了下停住动作。现在她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但她知道那是谁。
他问：“迷路了？”
沉重的困意在体内发酵，晕过去前她想，果然今天不该出门的。是撞在墙上，还是倒在地上？好像没有选择余地了。
她没有落到墙上或是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衣襟上还带着雪的，冰冷的怀抱。
池一单手探到时雨额前，轻轻贴住，嘴角的弧度冷冰冰的，语气不佳：“烧成这样还走那么快。好像自己能站得稳一样。”
走廊上恰巧没人经过。窒息的安静几乎使时间停滞。
“嗯——”时雨呓语，满嘴的浊气。
池一叹了口气，认命似地很小声地说了句：“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