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季康子

1、绝处逢生

　　她把自己深深陷入沙发里。窗外是美轮美奂的夕阳，透过玻璃，将室内照耀得金碧辉煌，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她只是怔怔地盯着液晶电视上的画面，涣散的眼神像似没有焦距。
　　室内慢慢转暗，窗外的晚霞已经隐晦如深，凝望着幽暗漆黑的窗外，她心如槁木。
　　从明亮转到阴沉，实在是像极了最大的讽刺。原以为即将展开的美好未来，也只不过是日落的前奏。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昕昕，好孩子！听话，把门打开！你这个样子，阿姨看了都难受！”
　　一颗颗晶莹透亮的泪珠滴落在手背上，清凉无声！举手一试，结果眼泪却涌出来更多。她索性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用尽全身的力气回抱住自己，把头深深地埋入臂弯中。
　　是的，她现在需要时间来平衡思量！何况她现在狼狈不堪，她不需要怜悯同情！那样，她的自尊心会受不了！
　　她只是需要时间！
　　没有回响，许阿姨又敲门，声音大了些：“昕昕，阿姨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再大的困难，你也不能折磨了自己！你爸爸要是看见了你这个样子，他心里指不定的难受！你开开门，好不好？”
　　许阿姨苦口婆心地劝慰了许久，仍见没有回应，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下楼去了。
　　等许阿姨拿着备用钥匙上来打开房门。屋子里电视的声音放的很大，银幕的亮光照得眼前的人有点面目可狰。许阿姨心里一哆嗦，随手打开了壁灯。
　　仔细一看，她紧抿着双唇，一头黑发更是衬得一张脸孔雪白，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双眼布满血丝，深深地凹陷进去！她只觉得她浑身散发着戾气，呼吸紧跟着急促起来，只是一眼不发地盯着屏幕。
　　许阿姨用很轻的声音叫了声：“昕昕！”
　　见她没有反应，她有些诧异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华盛总裁黎晟廷先生今日发表对宝生股市大跌的看法！”
　　“价值高的上市公司，就好像名贵钻石一样，对于我来说很有吸引力。相反的话，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记者们拥挤不堪，早已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争先恐后地采访：“也就是说，黎先生你想趁低价位再出手了！”
　　有些更是反应敏捷：“据了解，姜秉成先生是黎先生您的前岳父！您这样做，难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姜先生因心肌梗塞入院治疗，现在宝生全权交由姜旻昕小姐负责！黎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黎姜两家现在已非姻亲，如果加入并购战！黎先生会从哪方面开始着手？”
　　“黎先生和姜旻昕小姐之所以离婚，是因为各自的利害关系不同还是真的如传闻中说的私生子事件？”
　　其中一人言辞犀利：“黎先生您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有什么看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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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依旧笑得从容不迫，“我是一个商人，商人讲得就是有利可图！”
　　看到这，许阿姨背上已经冒了一层汗。她不安地瞅着姜旻昕，想说些什么打破这诡异的气氛。可话到嘴边，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她只觉得她全身不可抑止的发抖，十指深深的扣进掌心，就当她觉得她会爆发时。她却腾地从沙发上站起，一言不发地走出屋外。
　　许阿姨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终是咽回了到嘴边的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究竟是谁欠了谁？”
　　医院的走廊安静而空荡，偶尔会响起过往行人的脚步声。在这夜深人静的晚上，更加显得寂寥清冷。
　　姜旻昕静静地坐在病床前，紧紧抓住父亲冰冷僵硬的手，彷徨而无措！
　　这样近距离的凝视，仿佛是回到了从前。也就是在这刻，她清晰地看见了父亲鬓边银白的头发，紧皱起的眉头拧在一起成了‘川“字！
　　她伸出手，小心轻柔地想替父亲拂去忧愁烦恼！
　　以前她是父亲的掌上明珠，他用尽了全部的爱去宠溺她，呵护她！她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她只需要做他快乐的天使。
　　尽管她从小就没有母亲，可从不抱怨！
　　只记得是小时候，读幼儿园那会儿。看着别的小朋友都有漂亮的妈妈接送。在回去的途中，她就忍不住嘟着嘴问出了口，“为什么别人都有妈妈，而我没有？”
　　父亲明显怔了一怔，随即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勉强打笑道：“昕昕，有爸爸难道还不够麽？”
　　她却清楚明白地看到在父亲转过头时，眼里含着的泪光。那时她不明白那泪光代表着什么，只知道坚强如硬汉的父亲居然会流泪！
　　从那时起，幼小的她潜意识里，模糊得觉得‘妈妈’这两个字是父亲的禁忌。也是从那时起，她小心翼翼地不在父亲面前问起‘妈妈’！
　　那时父亲的事业才刚起步，很多事情都要他劳心劳力。还要照顾五岁的她，当时很多人都上门说亲，热络地替父亲介绍对象。结果都被他一一婉拒，理由是孩子还小，怕继母对孩子不好！
　　父亲还真是疼她，上学放学从没有迟到过！那时他忙得人仰马翻的，可还不忘细心照顾她。有几次，坐在床头给她讲故事。往往是故事还未讲完，他已靠着床头睡着了。
　　那时他也是皱着眉，睡得很不安稳。她通常都会伸出小手，轻轻地替他抚平。
　　后来父亲生意上了轨道，也越做越大。说亲的人开始络绎不绝，还是被他拒绝。原因是他太忙，顾不得谈情说爱。
　　多么荒谬可笑的借口，却显得那样的冠冕堂皇！
　　那便是她的父亲，一点都不忍心让她受半分委屈。
　　“韩秘书，你帮我约一下阮总的时间！”
　　“让企划部门下班之前跟西班牙人两小时的电话会议，全部中文记录整理交到我手上！”
　　“另外，帮我查一下蔡伯恒的日程表！越详细越好！”
　　“好的，姜小姐！”韩立边走边用PDA记下，“邵主管和王副总在办公室等您！”
　　“知道了！”
　　她快步如飞，突然停了一停，“另外帮我安排去香港的机票，越快越好。”
　　这几日，姜旻昕费了很多周折，打了许多电话，最后才打听到蔡伯恒经常在某家高尔夫球场打球。蔡伯恒因上了年纪，渐渐地把公司交给了长子蔡钧锡。也就有了空闲时间多做做户外运动。论上辈份，蔡伯恒算得上是姜旻昕的世伯。
　　曾经听爸爸说起过，他们年轻时曾一起在旧金山拼搏奋斗过。
　　想当时，一个中国人想在外国干出一番事业，尤其是在美国！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后来大家回国后，也是各创事业！
　　一个往南，是地产投资界的精英。一个往北，是传媒网络界的新贵。
　　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初秋的球场风景十分的漂亮，暖风和煦、阳光明媚。高大的枫树正是由绿转红，红绿相间，更是衬得天蔚蓝蔚蓝。抬首垂眸间，看云卷云舒！
　　姜旻昕踟蹰犹豫了许久，她一直思量权衡着怎样把话拿捏得当，进退有余！她明白，她的眼前有一场硬仗要打！所以，每一步都要谨慎稳当、小心翼翼。
　　正如邵平所讲，一名外资银行高层利用职权进行境外洗钱，将贿赂所得的钱再转到国外。而在这次土地招标中，该银行一次通过宝生的信贷批核。而在洗钱案曝光后，宝生的财务总监VickyChen莫名失踪。在警方经过调查落实之后，确定VickyChen是携款私逃。而在被他搞得乌烟瘴气的账目中，一笔笔幕后的巨款交易隐然浮出水面。
　　舆论的谴责漫骂，媒体的咄咄逼人，旁人的落井下石。真正让她体会到世态炎凉、冷漠无情。
　　更糟糕的是一旦落实公司洗钱案罪名成立，后果不堪设想。不单单是上千人面临失业的险境，爸爸的黑锅怕是也背定了。
　　这场牢狱之灾怕是也在所难免！
　　这件巨大的商业案件说巧也不巧，说不巧也巧。一环紧扣一环，更像是个精心布置的局。
　　蔡伯恒穿了一身雪白球衣，头戴一顶白色球帽。六十开外的人，步伐稳健，身体硬朗，更是显得精力充沛。举手投足间，挥洒自如，运筹帷幄。
　　在香港这么个寸金寸土的地段，能找到环境、设施、服务顶级的俱乐部。想来会员都是非富则贵的。幸而，她的好朋友康本瑜是这家俱乐部的常客。所以，她才能如此方便的出入。
　　姜旻昕眯起眼眺视着远方，边拿球杆边说道：“世伯，这个三杆洞，一百五十八码。听说要是一杆入洞的话，还有1万元的奖金！”
　　“是吗？那我倒要试试，你不要和我抢！”蔡伯恒接过球童递过来的球杆，在原地比试了几下。
　　“1万元，恐怕只能买一瓶劣质的红酒，不如玩大一点！”
　　“哦！”蔡伯恒精眸忽闪，顺着她的话说：“你想怎么玩？”
　　“最接近洞口的，谁赢了就是马德里计划的大股东！”
　　很老套的一个赌局，恐怕任是谁都看得出这其中玩得小把戏！但没有办法，她只能赌这一把。
　　蔡伯恒扬声大笑：“我都觉得你不会那么诚心陪我打球的了。原来是为了马德里计划的事！”
　　“世伯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如果一笔生意无利可图的话，你又怎么会感兴趣！再说我爸爸与世伯您是世交，现在我们只是暂时陷入了困境，有些小人就迫不及待地想趁机撂倒宝生！宝生是爸爸这三十几年辛苦拼来的心血，要我眼睁睁得看着它倒闭，我做不到！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都不想错过！”
　　“孝心可嘉！不过在商场上，都是尔虞我诈、居心叵测。不会因为你可怜无辜，而同情怜悯你！”他轻巧地将话题一转，“不过做生意就像是打球，如果和我水准差了太多，赢了我也不光彩。”
　　姜旻昕莞尔一笑：“恐怕这次会让世伯很失望！”
　　“自大的人往往会很轻敌！”蔡伯恒眼底蕴着一丝笑意，更显得笑容可掬。说话间，他已经非常流利地一杆挥出，动作娴熟洒脱，更胜于职业选手。
　　她暗自深深了一口气，拿起球杆试了试，先做了个挥杆的动作。集中精神，稳健自如的一杆挥出。
　　如果说天时、地利、人和对胜利缺一不可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感谢创造这句话的人。
　　小白球横空而过，穿过清澈湛蓝的河流，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稳稳落在果岭上。离洞口不过两尺。
　　蔡伯恒击掌鼓励：“远近差不多，果然有实力！”
　　她谦虚道：“没有相当的实力怎么敢见世伯！刚才您太用力，多两尺就反弹。我就轻了一点，短了两尺！”
　　“后生可畏，真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
　　“世伯过奖了！但如果我们互补长短，一杆入洞的话，就可以赢大奖！”
　　“想一起一杆入洞，我想未必那么容易！”
　　“事在人为，就看世伯你肯不肯！”
　　“无敌最寂寞，如果我的Partner够实力，我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