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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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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底,经过树旁时已经听不到蝉鸣,但风拂在脸上仍热乎乎的。
季忆下班后便拖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赶往新的租房。虽然夏末的傍晚已经没么炎热,但一番运动下来汗流浃背,风吹干后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他本想多花个几十块钱打的,可看着银行APP上的余额还是打消了念头。
下班高峰期,公交车上很挤。季忆拖着行李箱和两个包占了很大的空间。这对本就拥挤的公交车而言更显得不近人情。
季忆目不斜视地看着车窗外,表情专注,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对他的鄙夷。
车子到下一站时上来一个年轻男人。他穿着西装,梳着背头,一上车鼻子眉毛就皱一块去,显然对车上汽油夹着汗臭的味道颇为恶心。
“草,下去打车。”
男人恼火地对身边的人说了句,那人立刻在前面开道往后车门挤。
他对公交车鄙夷,但车上的人对他更鄙夷。
既然这么嫌弃,两分钟前为什么要上车呢?现在还耽误大家的时间。
只不过这人走到后车门突然停下来,目光锁在了季忆的身上。
季忆也从车窗的影子上看见了他。
“季小少爷?”男人看见老熟人,脸上堆满了笑。不过他刚靠近季忆又作态退了一步,鼻子嘴巴都抿在了一起,很是嫌弃地在鼻下挥挥手,厌恶的心思再明显不过。
男人瞥了眼季忆又低头看着他的行李:“小少爷还记得我吗?”
季忆闭了闭眼,心情不是很好:“姚松。”他本不想搭理,可这人你不搭理也没用,他会用各种方法逼着你搭理。
“谢谢小少爷还记得我。”姚松咧着嘴,笑得讥讽,“不过小少爷怎么也在公交车上,不是应该专车专人接送吗?”
姚松一边挖苦一边装模作样道:“哎呀,可惜我今天车坏了,不然我倒是愿意送小少爷一程。”
季忆动也不动,只看着车窗外完全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姚松不甘,又挑眉看着那两包行李阴阳怪气:“小少爷带这么多东西呢?这是要出国吗?怎么也不见你家那位叫什么来着,哦,杨煜桁,来送送你。”
季忆心头猛地一跳,抓着椅子的手微微紧了紧。
姚松察觉到他眼神的变化,故意刺激他:“我听说他回国了,找你了吗?”他说着故意停顿,装作恍然大悟,“哦,我忘记了,你被他骗财骗色,他已经六七年没联系过你了吧。”
他就是冲着惹怒季忆去的。
可季忆一点反应都没有,除了他突然提到杨煜桁的那一瞬,这人表情有点细微的变化,其他时候哪怕他说再过分的话都是一副死人样。
姚松还想再说,前面司机突然大喊问道:“你还下不下!”
姚松到嘴的话只好咽下去,特别不甘得带着助理走下公交车。
等车启动,季忆才敢把目光聚在窗户反射的自己身上。
他凝视自己一会儿,无声苦笑——没钱,还真是一点反抗的底气都没有。
季忆到站下车,拎着行李慢吞吞地走进小区。门口保安看他东西多,就帮他把东西送到楼下。
小区叫北城花苑,离公司比他原来租住的宿舍还近些,不过这里租金高以前他租不起。
其实他现在也租不起,只不过这次比较幸运,遇上一个不错的房东给的价格不错。唯一让他不舒服的是合租。
他不喜欢合租,因为遇上不合适的室友,会生出很多麻烦。
可原房东把房子收回的太突然,他都没个准备。虽然拿到违约金,但他在短期内也找不到比这个房子更合适的。
季忆边想着,人已经走到门口,刚拿出钥匙,门就被打开。
习惯一个人,忘记这次还有个室友,他现在应该也在家。
季忆抬起头露出一个久不见到的笑脸,想和新室友打个招呼。
这大概就是合租的弊病吧,要演戏。
“你好……”他笑容灿烂地和里头的人打招呼,但下一秒他的笑就僵在脸上。
他的新室友穿着白色短袖灰色中裤,拖着一双与之并不般配的人字拖,身高一米八六左右,眉目俊朗,气质非凡,仅仅站在那儿就让人移不开目光。
“季忆。”
只看这张脸,季忆的心就已经波涛汹涌。再听到声音简直要他的命。
“合租人是你。”季忆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语气冰冷。
杨煜桁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是。”他身子一侧,给人让道,“进来吧。”
季忆眉心一皱,压抑着暴怒:“不用了 。”他拖着行李转身往电梯方向走。
里面的人赶紧追出来,拦住他:“季忆,”他嘴皮一动要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转而道,“这都六七年没见了,怎么一见面就走啊。不想和我做室友吗?我们以前……不也是室友吗?”
季忆拧眉,很看不懂他。
杨煜桁故意看向他的大包小包,“你今天很累了吧,我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你将就在这休息一晚。你要是不习惯看到我,我就去朋友家住,他就住在这小区,近得很也不麻烦。”
他说着弯身想从季忆手里拿过行李,不过季忆没松手,于是又道,“你一走了之,租金和押金都不想要了?”
听到钱,季忆还是把手松开了。
他身上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供他去找别的地方住。
见他松手,杨煜桁肉眼可见的开心。他手腕一动,动作熟稔地从季忆手上拽过行李箱快步进门,好像生怕季忆跑了似的。
“你住主卧,里头都收拾好了,床单空调被都是新的,我没用过。”杨煜桁言语间透着欢快,“我明天再去买点植物回来放在主卧阳台。”
“不必麻烦,我……”
杨煜桁歪头一笑,打断他:“你喜欢嘛。”
季忆一时哑口,心脏像被电流击中——跳得疯狂却又酸又痛。
杨煜桁没太在意他的表情,开始喋喋不休地介绍这并不宽敞的公寓,季忆站在边上听着,无法回应他的热情。
季忆不理解他是怎么做到的,在发生那么多事情之后,他怎么还可以若无其事地和他面对面,聊得如此热烈。
是没心没肺还是狼心狗肺。
“喝什么?”杨煜桁远远的声音打断季忆的胡思乱想。
季忆:“随……”
话没说完,右脸上的每一处毛孔都被一股冰凉凉爽感浸透。他眉头一皱,余光瞥向右脸颊上的矿泉水瓶。
杨煜桁:“冰过三分之二的矿泉水。” 他说着把瓶子从季忆脸上拿开,递给他。
季忆垂眸看着还冒着寒气的瓶子,双手猛地握紧——刚才的那股电流已经化成猛兽叫嚣着要从胸口撞出来。
多年前的记忆突然扫荡他的脑海。
他对中学的印象还是如茵的草地,奔跑的少年,湛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以及炽热的心动。那个时候每次上完体育课或者大课间活动结束,杨煜桁总会给他买一瓶冰过三分之二的矿泉水。
因为自己说过,只有冰过的矿泉水才最解渴。
这家伙就一直记到高中毕业。
季忆松开拳头,平复情绪从杨煜桁手里接过快速拧开瓶盖,仰头咕噜咕噜喝得停不下来——这冰过三分之二的水不仅解渴,还能让他迅速清醒。
杨煜桁双眸扫过他白皙修长的脖颈,看着他不断滚动的喉结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转身避开和季忆对视,问:“肚子饿吗?我叫些外卖吧,收拾完再煮饭太晚了。”
季忆拧上瓶盖,淡淡地回了一句:“不用,我今天晚上有饭局。”心头那股躁动的火已经被浇灭,他已经可以冷静应对他们之间的交流。
杨煜桁嘴角几不可见地沉了沉:“是跟我哥吗?”
季忆眸光一动,声音里透着那瓶水都不曾有的寒凉:“不是,是和同事。”
杨煜桁的哥哥杨炜杰,是季忆的现男友。
杨煜桁沉默,深邃眼窥探着对方的心思。隔了几秒,他勾出几分浅浅地笑意,不过笑意不大眼底:“好,正好我也要出去。”
季忆一直没正眼看他,所以并未察觉他笑容里藏着的锋利。
季忆嗯了一声,便借口太累回屋休息。七点多时,他洗了个澡又换了一套衣服收拾好准备出门。
他正打算穿鞋,杨煜桁也从客房出来。两人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各自换好鞋子一起出门。
进入电梯后,季忆局促的感觉无限放大。他实在不喜欢和杨煜桁待在一个空间里,而且是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如果发生什么,他躲都没地方躲。
他紧绷上身往一边动了动。杨煜桁嘴角微勾嗤笑一声:“我身上有病毒?”
季忆眼角锋芒如刃:“我没这意思。”
杨煜桁侧首看他,四目相对,眼里全是计较。
季忆先错开目光,一言不发地按下1,随后退到一边。
“跟我说话都这么为难?”杨煜桁语气愈发火药味十足。
季忆拧眉不解:“什么?”
杨煜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薄唇紧抿,一双眼充斥着怒火和哀怨。
电梯门开,季忆阔步离开,跟他多呆一秒都觉得窒息。
季忆打车在几条街外找了一家面馆。
他哪里约了同事,就算约也不会是这个时间。
他只是不想和杨煜桁一起吃饭罢了。
不只是吃饭,和那个人一起做任何事他都无法从容。
“老板,一碗皮肚面。”季忆算了算钱,他也只够吃一碗普通的皮肚面。
即便在晚上,馆子里依然吵闹。这个时间吃客们大多不是一个人来,或是和亲人或是和好友总归是有人陪着的,有人陪就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季忆找了个角落,虽然周边嘈杂的声音依然纷扰,但总算不是被包围的感觉了。
他刷了一会儿手机,心中打着明天和房东毁约的腹稿,没多会儿面条就端上来了。
面条劲道十足,面汤浓香四溢,漂浮在面汤之上的几根翠绿香菜咬上一口清新美味。他小时候吃面食会头晕,不管什么面食都入不了口。家里每次吃面食,爷爷都会让厨房另外准备米饭和他爱吃的菜。
直到中学遇上杨煜桁。
杨煜桁特别喜欢吃面食,为了吃到心仪的面食,他经常去小食堂。季忆为了和他一起,也硬着头皮吃。
那个时候做自己讨厌的事情只为了能和他多待一会儿。
现在一个人出来吃面条只为了能躲他一秒是一秒。
但季忆怎么都没想到躲开一个麻烦又来一个瘟疫。
他才吃两口面条,前门就进来一个熟人。
姚松扫过全场然后径直走向他。
“呦,季小少爷,这么巧啊。”
季忆没搭理,继续埋头吃饭。他可不相信他和姚松能有这缘分,这家伙就是在公交车没玩够,又想办法找到了他。
姚松冷笑一声,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在他的对面,歪斜着脑袋肆无忌惮地打量他:“大美人就是大美人,从小到大就没有不好看的时候,就算是个男人老子也想干。”
季忆手一顿,眼眉微微一动但仍然没有抬头看他。
这种人你越理他,他就越来劲。
他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吃饭,忽略掉来自四面的揶揄戏谑的目光。
这种像动物园猴子一样被指着嚼舌根的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季忆又扒拉了两口面,他还没吃饱,不论现在什么心情,吃饱饭最重要。
“听说你现在还在还债?”姚松并不在乎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他拍着胸一派义气,“看在我们两家世交的份上,我来替你还,两三千万小意思。”
季忆吃饱,放下筷子起身往外走。
姚松立马起身挡住他的去路,脸上的笑全是恶意的蔑视和讥讽:“别这么冷漠嘛。你说你跟杨炜杰这么久,三千万都还不上,是不是太不值钱了?”他轻嗤一声,“我这边价格能让你在三年内就还清外债。”
季忆往旁边侧了侧,想走。
姚松脸色一沉,抓住季忆的右胳膊,恶意地用力一捏,后者的脸色瞬间变的蜡白。
姚松嘴角不屑一勾:“哟,疼啊。”
季忆鬓角很快渗出冷汗,白皙的皮肤已经忍得泛红。他昂着脖子冷冷地盯着姚松,微红双眸毫不掩饰对姚松的鄙夷和厌恶。
“别他.妈用这种眼神看我!”姚松被激怒,捏着季忆的弱点不让他有反抗的能力,“你季家已经没了,你现在不过是杨炜杰养着的二椅子,你还当你自己是当初人人捧着的小少爷?”
他一句怒吼惹的馆子里的人全部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他们。
姚松可不管这些,他只管说狠话,他讨厌被一个已经落魄的乞丐用这种蔑视的眼神攻击。
季忆也完全没有要低头的意思,他甚至冷笑一声,眉棱一动极为挑衅道:“你,是在害怕吗?”
姚松一笑:“我怕什么?怕你?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季忆皮笑肉不笑:“你就是怕我,你一直都怕我。”他顿了下,笑容变得尖锐可怕,“不是吗?”
姚松不屑的笑猛地一滞,然后再也笑不出来。
愣了几秒,他突然揪住季忆的领子:“说话挺利索的,□□儿也不错吧。等会儿被我上的时候你这张嘴可千万别停。”
季忆讥笑:“得亏你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不然就你这种精虫上脑的蠢货早被姚家其他人吃得骨肉都不剩。”
“你……”
姚松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道人影突然从门口冲撞过来。他惊愕看过去时,那人手上黑影一闪,木棍狠狠竖劈而下,姚松躲闪不及,抓着季忆的胳膊被劈得“咔嚓”一声。
“啊!”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打破寂静。姚松被迫松开季忆,仰头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