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气包》墨余酒

12、药方

　　赵孟欢其实也没那么表现出来平静。

　　他今天往前那一步之后，就已经没打算隐藏心思，甚至做好被发现的准备。但分开那一刻，他低下头，看见虞霁望坦坦荡荡的样子，还是感觉泄气。
　　没事她不记得我了，没事，我也没那么印象深刻。

　　但这根本不是真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满脑子能想到的女生都是同一个身影？他甚至都清楚那天虞霁望裙子颜色和搭配了什么高跟鞋。只是一旦开口就会透露很多秘密，而这些事情他自己了解就好。

　　——

　　“喂，妈。”

　　隔壁房间，虞霁望对着程天清暗示一下，示意自己要去窗台接电话。

　　陶瓷镇更偏北方，夜晚该有的风一点不少，虞霁望双肩上还留着点水迹，此刻微微缩了下脖子，意识也逐渐从电话中移开。

　　虞母每次打电话来内容都大同小异，无非是从日常到未来都跟她畅谈一番，将自己满脑子想法对着她灌输一遍，也不管她能否接受。

　　这里很安静，只有树梢或昆虫在窸窸窣窣，从窗台往外望去，能看见连绵山脉和光秃土丘，还有远远的夜市，街灯无比明朗，就像冬日围炉或夏夜萤灯。就算照不到她，也能叫她心头松散几分。

　　默然又下意识回应两声后，在虞霁望数到第八十二个小摊时，对面总算传来结束信号。

　　“望宝你知道了吗？”
　　“嗯妈妈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

　　我哪知道我该知道什么。

　　但根据过往上下文，虞霁望很快反应过来：“恋爱会谈，衣服会穿，钱不够找爸妈，生气会找阿尧骂两顿出气。”

　　她带着绝不出错的标准答案慢慢转过身来，心中暗暗松口气，想这场电话应该不会再生旁支。

　　很可惜，天不遂人愿。

　　转身到一半，她就和隔壁窗台上站着的人对视上了。

　　酒店很不错，唯独灯光稍微暗淡，他们来到阳台都没开第二盏灯，房间中散了点光到外面来，就好像月夜里一片旷野上，有星星悄然升起。

　　暧昧而隐蔽。
　　赵孟欢想。

　　虞霁望看向对面窗台和那个身影，听不出耳边手机传来赞许还是批评，但她很确认，两个窗台间，宽度不足以让人跨过，声音却能毫无阻碍，清晰传播过去。

　　“……”

　　在学弟面前谈及自己未来甚至承诺恋爱这种事，对她这种薄皮性子来说，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甚至就在此时，赵孟欢开口:“学姐。”

　　求求你，你是我学姐。

　　虞霁望实在害怕这种对峙场面，只能硬着头皮对他尴尬笑笑，稍一点头，装作电话还没挂，然后径直走进房间。

　　连自己同手同脚都没发现。

　　赵孟欢就这样目送着刚见过面的人离开，他没回房间去，反而就在这个窗台上站着。

　　他刚洗过澡，头发半湿不干，衣服上还带点水渍，隐隐约约透着肤色和肌肉形状，两手撑着栏杆，继续吹她刚吹过的风，面色有些颓唐。

　　他觉得幸好，虞霁望还打算谈恋爱。

　　但是有点不幸，天色很暗，她手机熄屏状态很明显。

　　他想试探，渴望靠近，最后却只能站在风里，看着柳条拂过两个相邻窗台，怅然若失。

　　而在隔壁房间，程天清都快摸清楚这附近知名酒吧分布图时，虞霁望总算是姗姗来迟。

　　她刚一进门就丢下手机放到床上，然后又把自己丢进去，深深叹口气：“唉——”

　　“怎么呢？阿姨又催你恋爱啦？”

　　“比催我恋爱还难受……”

　　程天清：？难道从催婚变成催生吗？

　　她显然不知道上一场聊天的男主角刚和虞霁望打了个照面，以至于虞霁望此刻提起“恋爱”二字，满脑子都只能想到刚才在阳台上，她和赵孟欢之间对视时间长达半分钟。

　　水平方向距离模糊了高度差，赵孟欢不像是下午那样，给人一种带着暧昧的压迫感，反而隐在沉沉天色中，与她相望。
　　她觉得害怕，下意识离开。

　　她还在想那时候为什么自己落荒而逃，程天清就已经等不及，两下爬到她床上来，问她：“这是怎么了？你一出门像是见到鬼那样，有男人吸你精气？”

　　“我倒也想。”

　　虞霁望鼓着腮，闭着眼翻过身，拒绝再交流。

　　“宝贝睡吧，妹妹困困，呜呜。”

　　程天清也没逼问下去。她瘪瘪嘴，跳到自己床上，关了灯玩手机。

　　——

　　今天没下过雨，地面没昨天亮，虞霁望换了一身背带牛仔裤，在前面一蹦一跳地走，像个小学生。

　　陶瓷镇里供观赏的艺术品太多太多，很快占据了她全部心神，拉着程天清一个个扫那些大同小异的店。

　　“宝宝你看这个！”

　　她拿出一个小茶壶，茶壶是春日青色作底，搭了几朵蔷薇，明明是红配绿，却也能够叫人觉得舒服。

　　她沉浸在自己的工艺品天堂，欣赏那些美丽而让人愉悦的东西，看光线被温柔吸收，吸到瓷器表面，浮着一层珍珠般柔泽。

　　这对她来说太美妙也太陌生，让她不得不将所有心思投入进去，却没发现身边不知何时悄悄换了人。

　　在陶瓷专卖店中，程天清在被其他摆件夺走目光，早就停滞不前，而往更里面去的虞霁望，身边只剩下另一人。

　　“学姐很喜欢这个吗？”

　　熟悉的少年音穿过耳边重重喧闹，清楚传入她脑中，每一根神经都被引起共振，酥酥麻麻一片立刻攀上耳缘。

　　“也还……行。”

　　居然不是程天清。
　　虞霁望做不到那么自来熟，何况这位学弟才见过她尴尬的时候，也不好就这么交谈。

　　——四周再见不到第二个熟人，却也有无数陌生人成双结对，一排排欣赏着商品。

　　但不认识，所以他们现在是独处。

　　赵孟欢兀自得出结论后，喉结不自然滚动两下，手心也微微发热。他低头看见虞霁望从耳朵到面颊都是通红，尽管不知道有几分是尴尬，又有多少会因为他而害羞，但有几分是几分吧。

　　甚至哪怕他耳朵更烫，但他不在乎。

　　两人都在沉默中，脑子里混沌一片。

　　可赵孟欢看着虞霁望，又在偷偷想。

　　这种在人群中只有他俩认识的感觉……还挺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