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九零》蒙霄

1、第 1 章

　　林筱躺在病床上，大睁着眼睛，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她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了。

　　虽然医生每次都安慰她，说她的病会好起来的，但从小护士们眼里来不及的掩饰的同情中，她差不多也能猜出来结果了——她快死了。

　　回想这36年的人生，真的是太不值了。

　　襁褓中父母离异，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六年级被爸爸接到市里上学，天天挨骂，天天被打压，导致她自卑透顶。

　　第一年没有考上大学，被爸爸损了一年；第二年她考上了，那时还是先估分再报志愿，最后才出高考分数。她因为自卑，总觉得自己考不好，导致估分比实际分数少了40多分，导致高分走了个一般的学校。

　　在大学里，她生活拮据，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儿花。

　　毕业后，性格畏畏缩缩的她，在职场上也混得很一般。

　　回想这36年，林筱反而是六年级以前在村里、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时候，生活得最开心了。

　　她是缺爱的，尤其是来自父母的爱。

　　被亏欠的她，被爸爸洗脑，还是对爸爸一片忠心。
　　工作以后，爸爸说，同父异母的妹妹就是你最亲的人，她听了。挣到的钱除了留够自己必要的生活费，全都寄给了妹妹。

　　可最后只换来一句：你是姐姐，本来就该照顾我。

　　而父亲嫌弃她挣钱少，给妹妹的太少，见她一次，就骂她一次。

　　白眼狼啊，都是白眼狼！

　　只有她最傻。

　　林筱的呼吸急促起来，旁边的监控器开始报警。
　　有护士冲过来，然后是医生，后来还有谁，她看到了，却反应不出来了。

　　眼前一片杂乱，她的心思似乎却越来越清明。
　　前所未有的清明。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想肆意地活，只爱对她好的人。

　　她今生有很多很多遗憾，但此时此刻，她最后悔的，就是她太亏欠自己了。
　　该享受的没有享受到，不该给别人的，却都提供了出去。

　　太亏了啊！

　　“心脏复苏术，准备。”
　　一下两下三下……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好的，谢谢医生。”

　　病房外，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脸上只有淡淡的悲伤。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分别是林筱的父母。

　　他们早就各自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有自己的生活。少了林筱一个，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大改变。
　　或许，还更轻松一点儿。

　　医院里一片惨白，冰冷的惨白。

　　冰冷无情地看着这一切。
　　——
　　腿好酸呀！
　　头晕。
　　眼皮在打架，好想睡觉啊。

　　有男人的说话声，语气中充满了轻蔑和鄙夷。

　　“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给我考了这么点分！420分，这是智力正常的人能考出来的？”

　　“你奶奶撇下爷爷，陪着你上学，你对得起她吗？”

　　“这个成绩，一天天都在想什么？还有男同学给你打电话！你要不要脸？”

　　“你才多大，就勾.引男生，以后是不是要出去卖？”

　　“看看你的德性！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居然穿带花的裤子，怪不得，班里那么多男生，人家的高考分数就偏偏不问别人，就问你！还不是看你不要脸，勾勾搭搭。”

　　“你一直都这样，跟你.妈一样，不要脸，没骨头！”

　　“初中的时候，那帮男同学给你起了啥外号？半块糖！呵呵，恶心。啥意思呀？说你甜呗？一个女孩子，被男生说甜，多恶心！”

　　好吵啊！
　　想看看是谁这么吵，林筱努力睁开迷瞪的眼睛，同时抬起头来。

　　距离她大概有不到两米的床上，坐着一个男人。

　　从林筱的方向看过去，只注意到了他挺得过直的脊背和脖子，甚至呈现出一种不太适合人类的僵硬来。
　　还有，他一张一合，似乎能说到天荒地老的嘴巴。

　　怎么会有男人如此聒噪呢？
　　说出来的话字字扎心。

　　男人的脸很熟悉，却又有点陌生似的。
　　熟悉，是因为在她六年级之后，上大学之前，这张脸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几乎每一次都是现在这样的表情：鄙夷的，看不上的，不甘心的……

　　这个表情甚至多次出现在林筱的梦里，每一次她都会从梦里惊醒。

　　这张脸，这个表情，就是林筱的噩梦来源。
　　陌生是因为，这张脸比她病床上看到的年轻许多，看起来也就40多岁，不到50的样子。

　　难道……
　　震惊之下，林筱直愣愣地盯着男人，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反应。

　　林建业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林筱，就看着某种被自己禁锢起来的生物。
　　很快，就注意到了林筱正在盯着自己。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还有脸这样盯着我看！怎么，是要忤逆爸爸？”
　　“你看看你这张脸，这个眼神，是个好姑娘应该有的样子吗？”

　　“你还盯着我看！”

　　林筱还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似乎就能让林建业敏.感的神经受到伤害。
　　他蹭地站起来，大跨步走到林筱跟前。

　　他个子不高，但林筱更不高。所以他可以微微俯视她。

　　这让他的心理舒服了一点：到底，她还是他闺女，可以任由他捏扁挫圆。

　　“谁教你可以这样直视家长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噢对，我忘记了，你的书确实是白读了！要不然，也不可能只考这么点分！”

　　林建业的脸上满是讥诮。
　　嘴角下撇着，极尽鄙视只能事。

　　林筱看了几秒钟，然后慢慢地问道：“爸，您是不是很恨我？”

　　“什么？”

　　林筱这句话太过反常，林建业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林筱重复了一遍，问：“您恨我。”
　　这一次，她没有用问句，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而她的表情又太过平静，似乎她早就确定了这一点，只是在通知林建业：我知道你的心思了，你不要再躲藏了。

　　林建业目光不自觉地闪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只是和刚才的相比，他眼中的鄙夷更加深刻和明显了，

　　他冷笑了几声，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说你糊涂，你是真糊涂！这句话都说得出来。”

　　糊涂。
　　这个词不新鲜。

　　林筱经常从林建业的嘴里听到。

　　不光是说林筱，还有家里的其他人。

　　林建业用这个词形容过除了继母和他的小女儿的其他所有人。包括身为长辈的爷爷和奶奶。

　　“所以，我说对了。”
　　林筱放弃了和林建业徒劳无功的辩解，直中靶心。

　　“你恨我妈妈背叛你，所以你连带着也恨我。否则不会这么多年像养一条狗一样养着我。”

　　当林筱说到狗的时候，心里隐隐刺痛了一下。
　　她不禁自嘲一笑：到底还是会痛苦的。

　　不过，她已经看清楚了林建业，看清楚了自己在对方心里压根就没有什么位置。需要做的也就是接纳这个事实，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林筱的表情十分平静，看在林建业眼里，却是格外的刺眼。

　　他没有想到，多少年来任打任骂的女儿，居然会这样反驳他。

　　虽然林筱说话平静，甚至可以算得上温和，但是在林建业看来，林筱说话的内容无疑是对他父亲权威的一种挑战，甚至是一种践踏。

　　林建业在林筱面前，速来是不会控制脾气的。
　　此时，更是觉得火往上冒，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眼睛瞪成铜铃大。

　　“你，你没良心，没心，白眼狼！我养条狗都比你强！”

　　林筱目光转动，从林建业的脸上，转到他伸出来的手指上。

　　这根手指，都要顶到林筱脸上来了。

　　“气大伤身，你年纪也不小了，爸，还是努力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吧。行了，我累了，先去睡觉了。”
　　林筱平静地说完，拨开林建业的手指，绕过他扬长而去。

　　林建业的脸憋得通红，陡然转身，盯着林筱的背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和他对峙的不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孩子，而是一个成年人，一个饱经风霜，所以具有辜负、被毒打之后的淡定从容的成年人。

　　这种淡定，他都没有具有过。

　　这让林建业突然有一种被比下去的挫败感。

　　挫败感只是在心里停留一秒，很快就被另一种想法取代：不管咋样，自己是她爹，她一个当晚辈的，这么跟自己说话，就是她不对，她不孝！

　　“林筱，你给我站住！站住！”
　　林建业咆哮着冲过去，向着林筱冲过去。

　　动静太大了，很快，躲在厨房里的林奶奶走出来，拦住林建业。
　　“行了行了，你都骂了她一晚上了。”

　　林奶奶个子很矮，只有不到一米五，站在身强力壮的儿子面前，一点都不够看。

　　林建业瞪着眼睛喊：“我教育孩子呢，您别添乱。”

　　林奶奶瑟缩了一下，讷讷地道：“那，那你不也骂她一晚上了……”

　　她看着表呢，从昨天晚上九点多，到现在凌晨五点，一.夜了。
　　期间，林奶奶出来劝过几回，但都被儿子给瞪回去了。

　　林奶奶这一辈子都没为自己争取过什么，同样的，她也保护不了自己在意的人。

　　说了几句，林建业也不理她，她就眼圈红红地又躲到厨房去了。

　　这一整夜，她就在卧室和厨房之间打转儿，就是不敢去儿子和孙女呆的那间屋子。

　　她当然听到了儿子骂孙女的话，也觉得过分。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林奶奶还是起了点作用的，至少，她阻拦了林建业的脚步。

　　时间这么一耽误，林建业冲到卧室门口，正好听到里面插门的声音。

　　这个死丫头，居然还敢锁门！

　　林建业：“你给我滚出来，要不然，我砸门了！”

　　听着外面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林筱一点儿都不害怕。

　　经历过前世那么多的事儿，她真觉得没啥可怕的了。尤其像林建业这种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人。

　　他真能砸门？
　　林筱才不信呢。

　　砸了门，还得修或者换门，以林建业的抠门样儿，他是舍不得的。

　　果然，外面的喊叫声持续着，门只是响了两下，估计是林建业在推门。
　　推了两下，没有推动，他似乎放弃了。

　　并没有，像他刚刚说的那样砸门。

　　“你这个白眼狼，不孝女！”
　　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在继续，却一点儿都影响不了林筱。

　　因为她自己知道，林建业骂的那些话，只不过是在发泄情绪。和事实完全不符合。

　　林建业提到的“带花的裤子”，其实一条灰蓝色的的直筒裤。在裤子口袋部位，有一朵花。
　　灰蓝色的花，和裤子同色，本来就很难注意到。

　　再被上衣一盖，一般人更是看不到那朵花。
　　林建业却把它当成了林筱不知检点的证据。

　　至于他说的，林筱初中时候的外号，“半块糖”，也不是像林建业想的那样。

　　而是，一次期末考试后的礼拜天，林筱和班上另外几个同学来学校帮老师登记成绩——这个活，都是由每个班学习好的同学负责的。

　　期间，有个男同学开玩笑说林筱太单纯，半块糖就可以哄走了。
　　不过就是同学间的玩笑话，林筱毫无心理负担地跟大姑说起过。

　　而现在，这话却被林建业知道了，而且，他还用这么恶毒龌龊的语言骂林筱。

　　还有，刚才林建业说的“420分”，其实不是她的真实分数，而只是她前世估计的高考分数。

　　这一年，乃至下一年，以及以后的几年，林筱所在的省都是采取的先报志愿后估分的政策。

　　今年是她高考的第一年，过几天出分数，她的实际分数是482分。
　　完全可以上个二本了。

　　但她不想告诉林建业。

　　这样想着，林筱渐渐睡着了。

　　修一下，可以不用重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