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计划》安少宇

1、灭门案

　　屠邺看着手上的菜单，对着那些起着花哨名字思绪跑的有点跑远，明天还有个先进工作小组的学习会，她稿子还没怎么准备，哦对，她的小组不是先进小组，她需要详细阐述一下自己要向先进小组学习什么。上一个案子的总结该不会是还没有动手写吧，她记得早上小胡还提醒她没有交，今年的已经过半了，禁毒的指标也没有完成，希望下半年案子少一些，好让她能腾出手来搞搞那些案头的工作，那些东西对她来说不费劲但是费时。

　　坐在餐桌对面的男人，一言未发，时不时的端起杯子，喝两口水，推推自己眼镜，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可能是觉得这时候看手机不礼貌，只是点开屏幕看了眼时间就将手机扣在了桌上，完全忘记了为了今天的相亲，他特地带了一块儿手表做搭配。

　　屠邺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还在相亲的时候，忙将思绪拉了回来问：“你有什么忌口吗。”

　　“我叫杜君，今年三十五了，之前谈过一次恋爱，不过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现在在大学做讲师。”杜君说完才意识到对方问的是自己的忌口。深吸一口气忙道：“没有没有，我什么都吃。”

　　屠邺没想到对方如此紧张，按说是个大学讲师，应该很习惯在公共场合讲话，怎么紧张成这个样子。可能是自己太过严肃了吧，之前新毕业的小孩儿分到她们队，也是这样的。为了避免这场相亲太过尴尬，就竭尽全力的带上了一个和煦的笑容。只是她不知道她挂着笑容的时候，无限接近狼外婆。

　　杜君也没想到自己没出息成这个样子，心里悔恨交加，恨不得在这一刻读档重来，他有些担心对面的干练的屠邺嫌弃自己，要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三年，昨天晚上，把两套衣服来回换了八遍才确定好了自己穿什么。

　　聊天的内容不算多，毕竟两个人是真的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聊了半晌一个同频的地方都没有，正在两个人无话可说之际，服务员把一大盘子的烤肉和香肠端上了餐桌，才算是拯救了他们两个人。

　　这家餐厅是杜君选的，一家做德式西餐的店，老板是杜君的同学，早年留学回来后开的，这些年根据当地口味更改了不少，他家不是那种精致小资的类型，特色菜是那种够四个壮汉饱餐一顿的肉食拼盘，奶酪牛肉堆叠的有五公分厚的披萨。

　　杜君选了一份全家福，主要是由烤制的猪肘、肋排、里脊、培根、香肠，搭配了一些德式酸白菜和欧包组成的，眼睛都比之前亮了几度，前两天为了破案，每天不是盒饭就是泡面，她可早就想要吃肉了。

　　看到屠邺的样子，杜君暗地里给自己打了个气，他知道自己这家店是选对了。

　　杜君自己更喜欢吃蔬菜，肉食拼盘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几块，然后独自一个人吃了整盘的沙拉。

　　屠邺的手机这时候突然响了起来，她一手接起电话，一手接过杜君递给自己的纸巾擦了擦嘴，点头表示谢谢。

　　电话那边是她的副队长，他说：老大，灭门案。

　　她盯着桌子上的全家福，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你，我，老张，婷婷，我们警局集合准备，我这边半小时就到。”屠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了，她挂了电话，给杜君道歉了好几次。

　　杜君在对面也一遍一遍的说没关系，试图让对面的屠邺不那么内疚。

　　两人客气之余，杜君招呼服务员拿两个打包盒过来，准备帮屠邺打包一些肉让她路上吃。

　　屠邺抽了两张餐巾纸，捏了盘子里的香肠，又带了个面包，匆匆下楼了。

　　等杜君拎着餐盒追下楼的时候，才发现屠邺已经把钱付过了，他想开车把屠邺送回警队，等到走出饭店，门口哪里还有屠邺的影子。

　　老板带着围裙从里面走出来，搭着杜君的肩膀说：“怎么，聊的不顺利？”

　　杜君叹了口气说：“都还没来得及交换微信。”

　　屠邺回到警局，副队长贾海洋已经到了，他一边看着那边传来的资料一边说：“最先发现出事儿的是隔壁邻居。”

　　“邻居怎么发现的。”屠邺问道，很多案件中第一个发现问题的人，嫌疑都很大。

　　“邻居说是无意间注意到他们家今天中午不太对劲，就跑去看了一下，结果发现她们家全家口吐白沫倒在家中，马上报了120，两位老人在120过去之前就已经死了，成年男性和小姑娘都是在送往县医院的路上死的，目前就只剩一个小男孩儿还在抢救。”贾海洋介绍道。

　　“医院那边有说是什么东西中毒吗？”屠邺问道。

　　“亚硝酸钠，工业盐。”

　　村子的位置比屠邺想象中的还要偏僻，期间车子需要走过一段非常陡峭的村道，这条道路仅可以容纳一辆车子通行，很多地方都是非常急的拐弯，贾海洋也是第一次走这里，车子也不敢开的太快。

　　等到车子抵达村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村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村民们也不见得多慌张，反而是看热闹的心比较重，屠邺她们的车子刚刚一进村子，就引起了围观。

　　现场已经被当地的派出所封锁，屠邺进到现场进行勘验，吃的食物，厨房里做饭的调料灶具全都已经被走化验去了。屋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连他们吃饭的桌子，其中一条腿都是用转头垫起来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这味道里，有被害人呕吐后残留的味道，还有房间常年缺乏打扫混合着霉味和臭味的味道，还有油脂氧化、酸败产生的异味。

　　“他们家看起来，挺贫困的啊。”屠邺说。

　　这句话就像是踩了村书记的尾巴，他立马扒开人群，凑了上来解释道：“这个，这个，警察同志，是这样的，他们家，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县里、镇上、村里都是一直对他们家有帮扶的，我们村里一直有落实上面的扶贫政策，不过他们家，确实也是吧不太好搞，跟着村里人一起出去打工呢，不愿意，之前给他们介绍了镇上罐头厂的工作，去了三天，嫌累就没有再去，村里帮扶着搞黄桃果园，他家也是一直不怎么打理，最后也都荒废了。”

　　屠邺点点头，看家里这个样子，倒是也能佐证一部分村书记说的情况，就继续问道：“他家和村里的人有什么冲突吗。”

　　“冲突，那肯定是有的大家住在一起，这个也是难免的，不过都是小事儿，怎么也发展不成这种投毒的情况。这两年我们这个果园事业蒸蒸日上，镇里的罐头厂也是每年分红不少，大家日子过得不错，谁也不会为了一些小事儿，就杀人嘛。”书记说。

　　“他们家就是这，一家五口？两个老人，一个男人，还有两个孩子。”屠邺问道。

　　问道这里，书记突然有些语塞，抿了抿嘴，眼神里多了些犹豫。

　　屠邺敏感的察觉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就追问道：“孩子妈妈呢。”

　　书记没说话。

　　“死了？离婚了？跟人跑了？”她语气放的很慢，一边说着，一边观察村书记脸上的表情。她来之前就已经看过这家人的资料，其中完全没有提到过孩子母亲的事情，两个孩子都还是人口普查的时候才上了户口。

　　正在村书记犹豫的时候，屠邺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女人的笑声，那笑声又大又尖锐，说是笑声，屠邺不确定，因为她听到那笑声断断续续的更像是哭声。

　　她走了出去，看到当地派出所的两名警员，正拉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明明是六月，身上却穿了件脏到看不出底色的破烂羽绒服，羽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拉扯，漏出一半的肩膀，可以看出来她羽绒服里面，什么也没穿。

　　她望着屠邺的方向，屠邺，一个做了十余年刑警的人，居然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女人眼睛亮晶晶的，她说：“死了，死了，都死了？苍天有眼，真的是苍天有眼啊。”

　　“这是？”屠邺心底已经对这个女人的身份有了预测。

　　村书记道：“这就是孩子的母亲，疯了，疯了好多年了，因为有攻击人的情况，所以一直都被关在南边的那个屋子里。”

　　屠邺走过去，让两个警员先松手，两个警员犹豫了片刻，放开了手，那个女人一挣脱他们，马上就向屠邺的方向伸出了手，把周围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但是女人并没有攻击屠邺，只是扶着她的肩膀，开始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的越来越癫狂，直至最后变成了抽抽噎噎的痛哭。

　　屠邺没有说话，帮她把拉散的衣服整理好了。

　　女人不住的絮叨着：“苍天有眼，苍天有眼，死了全都死了，终于全都死了。”

　　屠邺招呼严婷婷过来，嘱咐她去车上把自己放在后备箱里备用的衣服取来，安排她帮女人换上，让严婷婷和老张把女人带回所里，转身自己进了那个南边的屋子。

　　这地方简直不像是人住的地方，甚至没有一件家具，屋子里有根粗铁链被钉死在墙上，锁头被撬开，扔在一旁。地上有两个盆子，一个在门口，上面都是已经干掉的食物的汤汁碎屑，另一个放在墙角，臭气熏天。

　　屠邺低头看了下锁子说：“这是你们来之前撬开的，还是你们弄开的。”

　　“我们刚刚弄开的，锁子一开她就冲了出去。”警员解释道。

　　他刚刚开门进来的时候，甚至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个人。那个女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开门，躲在柴火后面的角落里，当时他们还以为里面栓了条大狗。发现是个人的时候，他们也非常吃惊。

　　屠邺的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咬紧了后槽牙，她想了想，决定和最初发现她家有问题的邻居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