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蛾子救世指北》叩世狐

16、结算

　　“叮”一声响，祈夭顺着动静看向手腕。

　　【您尾号为0071的私人账号于4415年2月23日16时34分入账收入星币45，000髓，请注意查收。】

　　别说，还真有点成就感。

　　“真速度，这就到账了！”夏威尔同时收到提醒，拉住祈夭的衣袖，“走吧，去找冬青，呼——终于有钱付账了。”

　　祈夭怪异地看他一眼，“我说过，不会坑你们钱。”

　　夏威尔高举双手，“别误会，我没不信你，只是以防万一。”

　　祈夭不置可否，“冬青买小玩意儿花的钱可能都比漆钱贵。”

　　夏威尔：“？”

　　这小少爷在说什么鬼话？

　　“只要求显色度和稍微带点防腐性能的漆很便宜。”祈夭耸肩，见他还是满脸犹疑，也就不再纠结于此，“对了，上完漆后我要去办点事，到时候你们俩可以四处转悠转悠，之后再联系。”

　　夏威尔比了个OK的手势，眉眼飞扬起来，他跟在祈夭身后慢悠悠走着，对这个地方又添了几分好感。

　　野川？好名字，好地方。

　　两人在小店门口正碰上冬青，他买了两个展翅的飞鸟样式的泥塑，可惜没有抛光，自然也没着色。俩翅膀虽然灵动细致，但生得是土的本色，就是灰扑扑的、大地的颜色。

　　“纪念品。”冬青扬了扬手中的泥塑，又补充道，“真便宜，要是放在城里，价钱得翻个三倍不止。”

　　夏威尔招呼一声，叫冬青赶紧过来走人。他注意到在冬青说“便宜”的时候，周围有不少惊喜的目光投过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三人并排而行，冬青觉察到什么，目光涣散片刻，歪过头发问：“祈夭，你们这附近有可以充能的地方吗？”

　　祈夭意识到可能是二人的能量需要补给，确认道：“你是指能源砖？”

　　“嗯，B2级别的就行。”

　　“那有，就在博尔赫的酒馆里，那个地方我刚刚跟你们提起过。不过他那里只卖能源原材料，不提供后续操作，你们需要自己更换电池。”

　　冬青抿嘴笑道：“没事，更换的事儿我们很擅长。”

　　祈夭闻言便不再多说，把酒馆定位发给夏威尔，大跨步走着。
　　三人风风火火行至古林的铺子前时，祈夭微微顿步。
　　他竟没听到叮叮咚咚的金属敲击声。

　　按理说，古林的生意一向是野川最好的——对过路人来说，吃饱一顿事小，把武器磨光磨亮事大——饿一顿只是活得短点，武器没了无异于直奔死亡。

　　如今店铺内冷冷清清，只有一种可能：老板犯懒了。

　　祈夭跨步进去，轻车熟路地冲着角落处的摇椅看去，果然窝着个人。

　　“我回来了。”

　　“嗯…”铁锈色的帽檐下发出一声困倦的呢喃，转瞬冒出一张棕褐色的人脸，“嗯？！”

　　古林揉揉眼睛，一伸胳膊，臂弯里的枪随意靠上椅子把手，“这么快？”

　　祈夭上前几步，对着杂乱叠在一起的金属堆左右打量，“东西还在吧？”

　　古林没回答，用下巴指了指祈夭两侧，“什么个意思，还带俩保镖？”

　　“朋友而已。”

　　古林又捞起枪，睡梦中涣散的目光渐渐警戒起来，眸色阴沉，“别跟什么随随便便的人、甚至连人都不是的东西做朋友。”

　　祈夭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转身，“抱歉，你们先出去一下。”

　　冬夏二人撤去后，祈夭回首道：“好了，现在屋里没别人，不用紧张…”

　　“我可没紧张！”古林神经质打断到。

　　祈夭双臂抱肩站定，语气平平：“我要的东西在哪？”

　　“你的钱都搞到了？”古林撇撇嘴，视线落到祈夭右臂落单的黑色手套上，“难不成你把你胳膊卖了？不错，一劳永逸。终于不用再买抑制剂给博尔赫那老东西送钱了…”

　　祈夭不废话，也不解释，直言：“钱我转你光脑上，账号给我。”

　　“呦，连新光脑都有了呀？”古林眼神一亮，打趣道，“你这小家伙，赚大发了？钱直接空投就行，账号就是我的本名。”

　　祈夭正低头操作着，古林又忽然道：

　　“四万啊，少一髓都不行。”

　　比以前多了一万。

　　祈夭停手，抬眸注视古林。

　　少年的目光璀璨，透过白发间隙射出来，一阵凛然。古林在对视中率先移开眼，虽然势弱，但说出的话毫不退让：

　　“三万是以前的数了，这物价噌噌噌地涨，咱要是不积极跟上，迟早要把自己饿死呢！”

　　祈夭其实并不在乎突然“噌”出来的这一万，只要爷爷迈过这个坎，自己账户里余额一髓还是一亿髓并不重要。
　　要是按照往常，他定不带犹豫地全额转账了，但此刻他神色暗淡，并无动作。

　　见祈夭不吱声，古林向后发力，忽的晃起来，身后的摇椅咯吱作响。

　　“喂，你什么意思，去城里一趟就狂起来了？”

　　祈夭：“我只给三万。”

　　古林瞠目：“那三万五！”

　　“两万五。”

　　“你！”古林想呛声，又怕祈夭继续压价。眼见着少年嘴张了一半了，古林抢先道：“行，两万五就两万五，成交！”

　　祈夭仰头，“东西先拿出来。”

　　“嘿，这小子，还不信我嘿！”古林挺着胸膛，转身在钢铁堆里翻找起来，“哝，这不是么？”

　　祈夭上下检查一遍，转钱过去，又道： “再要一桶漆，油光的黑漆就好。”

　　“拿吧拿吧，便宜货，不值几个小钱，”古林见钱到位了，突然慷慨起来，又突然贴近祈夭耳边，嘱咐：“提前说好，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祈夭不知道古林心里又打着什么小九九，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人造人跟上次见面无异，一个零部件都没少，没有蝇营狗苟、偷工减料的事情发生。

　　“嗯。”

　　祈夭退场，左手揽着人造人的腰身，右手拎着沉甸甸一桶漆。心里却轻松，像下一秒就要扑棱翅膀飞天上去。

　　一件大事，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门外的机器人很有耐性，冬青在绕大圈走，夏威尔紧跟其后，步子踩在前者落下的脚印土坑里，不前不后，正正好好。

　　看见祈夭出来，两人都一愣神。最终夏威尔探过来几步，掰正人造人的脸，松了口气。

　　“妈呀，还以为你把他给…”夏威尔一抹脖子，表情生动，死得很不雅。

　　“不会，”祈夭觉得荒唐，并且认为有必要引导一下夏威尔的思想，“不要老想着打打杀杀，脏。”

　　“小少爷说的是～”

　　祈夭被夏威尔的颤音激起些鸡皮疙瘩，“…其实不是的。”

　　“呃？”夏威尔一愣，勉强道，“那小少爷说得不是？”

　　祈夭摆手，重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是小少爷。”

　　夏威尔的理解能力依旧感人：“噢！那大少爷？二少爷？算了，干脆还是祈少爷吧！”

　　“夏威尔，放尊重点，口无遮拦的毛病要该。”冬青捶他一拳，随即弯腰帮祈夭把人造人扛起来，扛了一半又被夏威尔抢去。

　　夏威尔毕恭毕敬躬身：“行了，两位尊敬的贵人，你们赶紧去上漆吧！磨磨唧磨磨唧，我得什么时候才能看到黑皮版冬青啊。”

　　冬青一笑，没好气给出一拳，“就你话最密。”

　　话虽如此，身为改造的主人公，冬青的激动怎么会少于别人？他满面期待，朝祈夭转过头去，“祈夭，你现在方便吗？”

　　祈夭哽住：“方便，那就现在吧，我们去隔壁的维修间。”

　　好吧，无关紧要的称谓而已，放一放也无妨。

　　夏威尔抱着人造人，又辛勤地拎过漆桶，眼巴巴跟在贵人们身后。他越走越紧张，将他们送至门口时，夏威尔跟人造人并排站立，站姿似乎比没灵魂的人造人还要僵硬。

　　夏威尔拉住祈夭，再三确认：“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不会。”

　　“真的吗？”

　　祈夭接过桶，耐心道：“上漆是最基础的操作，而且除非你拿等离子刮刀抹漆，其余的都破不了机械体表面的氧化膜保护层。想出意外比不出意外还要有技术含量。”

　　冬青轻拍夏威尔，把他未说出口的焦虑压下去，示意他放轻松点。

　　“好了，祈夭之后不是还有事么？别耽搁时间了。”冬青从衣服左右两个兜里掏出那两个飞鸟泥塑，递出去。
　　“拿好，左手拿你的，右手拿我的，不要混淆。”

　　夏威尔仔细端详：“有什么不一样的？”

　　冬青理所当然：“当然有，我先挑的是你的，后挑的是我自己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夏威尔舒展开皱起的眉头，捧场道：“哇哦。”

　　冬青深深地看他一眼，头便不再回，跟着祈夭进去了。维修室比刚刚古林所在的房间小，约莫只有那屋子的三分之一大，贴墙有几个高低不平的小台面，上面稀稀落落摆着扳手、螺丝刀、缆线和一些测量仪器。房间正中间是一个约一米宽，两米长的钢桌，高度及腰，冬青推测这里的员工平时应该坐着操作——虽然他没看到这屋子里有椅子。

　　其实这桌子在祈夭进来打工的前三年是适配的。

　　祈夭在一旁翻箱倒柜，不知从哪里找来块长膜，塑料制品，平铺在台上。
　　冬青躺上去，人们所熟悉的机械化的标准微笑褪去了，他神思恍惚。

　　“祈夭，谢谢。”

　　“小事而已。你们这样认真，搞得我都紧张了，”祈夭边装灌漆料边道，“等完事了再说谢也不迟。”

　　“这是我真心实意想表达的，”冬青又笑起来，注视着祈夭，给人柔软的感觉，“等之后…或许就不一样了。”

　　祈夭一溜神，黑漆稍微沾到指甲上。冬青心里在想什么他无从知晓，但能大致猜到。

　　许是祈夭的沉默太过刻意，又或是冬青这种辅助性机器人对人类察言观色的能力太过精细，冬青迅速捕捉到祈夭的异常，坦白道：

　　“拥有情感芯片的事，我已经意识到了。唐忆安被清道夫通缉时，那种惧意来得迅速又猛烈，叫我实在无法继续忽视。”

　　冬青接着问：“他想把芯片取出来，是吧？”

　　祈夭诚实地点头。

　　冬青夏威尔两人的事，祈夭本无心掺和，但既然已经被拉入局，就只好对两方都坦诚相待。那叫什么来着——一碗水端不平，就干脆全打翻了吧。

　　冬青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似乎早有预料，释然得也快：“‘情感’本就是他给予我的，现在若要再拿走，我也不怨他。”

　　祈夭把桶缓缓放下，桶里油漆还剩一半出头，正是停得最稳当的时候。

　　“你们该好好聊聊。”他说。

　　“不用，我确信我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位了。”冬青闭上眼，主动进入休眠模式，“剩下的一切只管交给你和他，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