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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朵花 ...

  •   徐丽芬先到家,中午随便做了点将就填肚子,下午坐在门口剥板栗,没想到周竟和安媞她俩一块回来的。

      “奶奶,我回来啦!”
      徐丽芬放下手里的东西,拍了拍枳实的肚子,“这是吃了多少,肚皮圆滚滚的。”

      “吃了好多好多。”枳实腆着脸皮笑,“今天晚上吃什么哇?”
      “板栗炖鸡,你不是爱吃吗?”
      说到这里,徐丽芬叫周竟:“正好你回来了,把鸡杀了吧。”

      周竟实在没有什么所谓“霸道总裁”的架子,应了这话,他烧开一锅水,再戴上一条围裙。

      安媞看到都笑了。
      碎花的。

      一米八几,身材健壮的大男人,套上这玩意儿的滑稽程度,不亚于老虎捻绣花针。

      下一秒她不笑了,因为他拎着一把菜刀走到院子里。
      不是宰她,是杀鸡。

      地上放着一只碗,是用来盛鸡血的。

      “啊,我不要看。”
      枳实连忙捂住眼睛,转身跑到屋里去。

      安媞心情复杂,那只鸡被周竟揪住脖子,似是刀刃的寒光吓到了它,挣扎个不休。

      周竟看了她一眼,莫名让她想到电影里,反派大佬在动手前瞥向主角的眼神。
      但他眼底没有阴恻恻的歹意。

      他问:“你不进去?”
      安媞嘴硬:“我又不是小孩,有什么好怕的。”

      他也没强求,在鸡的咽喉处割了一刀,鲜红的血滴答滴答,有几滴溅到地上,泥土晕成深色。
      放完血,他一甩手,丢到徐丽芬刚刚提来的铁桶里。

      鸡扑棱着翅膀,撞得桶壁“嘭嘭”响。他将鸡摁下去,开水激发出一股浓烈刺鼻的腥味。

      安媞还是瞥开了眼。

      亲眼目睹这样的场景无端让她心里难受。
      毕竟平时她连只蚂蚁都不敢踩。

      无论大小,无论贵贱,生命的焕发带有冲击性,生命的消亡同样。

      她想,周竟这男人果然冷酷无情,手起刀落,眼都不带眨一下的,手上不知留了多少“杀孽”。
      啧,残忍。

      不过等晚上做成菜端上来,她又吃得乐呵。

      汤里什么也没放,鸡肉和板栗都炖得软烂入味,既鲜又甜。

      徐丽芬说:“正宗散养的土鸡,没喂饲料的,跟人吃一样的东西,城里都吃不到嘞。”
      安媞连连点头,“好吃。”

      徐丽芬把两只鸡腿夹出来,放到安媞和枳实碗里,“来,一人一只,多吃点。”
      安媞碗里堆的小山都快坍塌了,说:“奶奶,你怎么也把我当小孩啊。”
      “我也没个闺女,俩儿子没本事,讨不到媳妇,枳实吧又还小,这么多年,能天天陪我说说话的女娃就小媞你了,要不是怕你瞧不起我们家呀,我都想认你当闺女。”

      枳实“嘿嘿”一笑,“可以让安媞姐姐嫁给周竟啊。”
      听了,安媞敲了下她的脑门,手下没留劲,她“嗷”地嚷了一声,“你好凶!你以后肯定会家暴周竟!”

      “他那体格像是会被家暴的样子吗?”安媞舌头差点打结,立马改口,“呸,都不是一家人,家暴什么家暴。”
      枳实噘嘴,朝周竟说:“你看,我就说安媞姐姐不喜欢你。”

      她什么时候说的?

      正想不明白,周竟开口说:“小孩子瞎说,别太在意。”

      他这个语气,反倒像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安媞“哦”了声,停了停,又心有不甘地补充:“不过,她最后一句也没说错。”
      他没反应。

      徐丽芬看了眼周竟,无声叹了口气。
      就他这个性子,要是他不主动去找,得哪辈子才谈得上恋爱。

      晚上,安媞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
      枳实才洗完不久,浴室里弥漫着热气和儿童沐浴乳的香气。

      她一天到晚在外面奔波,汗出了又干,皮肤总是黏腻的,冷水冲洗时,浑身一阵舒爽。

      安媞洗到中途,突然眼前一黑。
      开关在浴室门外,她以为是枳实调皮把灯关了,便说:“枳实别闹。”

      无人回应,也没有脚步声。

      她脊背一凉,脑中顿时浮现出各种恐怖画面。
      ——偏僻的乡村,漆黑的夜晚,从来是恐怖片的经典素材。

      她从头到脚都开始发麻,关了水,小心翼翼地问:“有人吗?”

      只有风声,蝉鸣,和来自不远处的小鸡仔的动静。

      门是木质的,无法察看外面情况,安媞越想越害怕,不敢背对着门口,不敢随意打开。
      “啊啊啊,别吓我,周竟!”她带着哭腔喊,“周竟!周竟你在哪?!”

      传来塑胶鞋底匆匆踩过不平坦地面的摩擦声,接着,有光从缝隙中透进来。
      “没事,就是停电了。”

      非常周竟氏的沉稳语气,仿佛天崩地陷他都不会慌。

      她哽了一下,尾音颤颤巍巍:“那怎么办?”
      周竟说:“我把手电筒放门口,你先将就照一会儿,晚一点应该会来电。”

      轻轻的一声响,应该是手电被放落在地。

      “等一下!”
      她走到门边,拉开一小道缝,伸出一只手,“你递给我。”

      晴朗的夜,月亮皎洁,女孩的手又细又白,似还有水珠反着光。

      他重新拿起来,放到她手里。

      “你先别走,就待在外面。”
      安媞不怕黑,大抵是被自己吓到了,饶是如此,她也不肯纡尊降贵,摆出求人的姿态。

      他没作声。
      她有点急了,“喂!周竟!你不会这么没人性,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吧。”

      “我没走。”周竟说,声源离她很近,“怕鬼?”

      安媞没承认,耍赖般地说:“反正你就陪我一会儿,也不费你什么时间,我马上就洗完了,你可千万别走。”
      他说:“知道了。”

      安媞把手电筒卡在高一点的地方,迅速冲完澡,把衣服穿上,拉开门出去。

      光柱一晃,照得门边立着的周竟眼一眯。
      他那个姿势,像守护神雕像。

      她跟在他身后,从后院回到屋内。

      “枳实睡了?”
      “嗯,她睡得快。”

      这就是小孩的专属技能了,白天精力充沛,晚上入眠顺畅。

      “奶奶呢?”
      “去隔壁院子了。”

      周竟家不是这一片唯一一户,旁边还有两户,再走几十米,还有其他的人家,但不密集,农村住宅被农田、水塘等分割开了。

      之前时而有人路过周竟家,会短暂停留和徐丽芬打招呼聊天。
      现下停电了,无事可干,几个老太太老大爷,就自发自地凑一块儿纯聊天。

      这种邻里关系,在安媞看来是很神奇的。

      安媞家前两年新搬进了一栋独栋别墅,这么长时间了,她连邻居长啥样都不知道。

      “我去给你找蜡烛。”

      透过大堂敞开的门远望,没有半点灯光。
      她问:“村里经常停电吗?”

      “每年都要停几回,习惯了。”
      周竟说着,拉开抽屉,翻出两根用过的蜡烛。

      “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停电?”
      “跟不上时代发展的地方比比皆是,国内甚至有些地方前两年才通电。”

      进了安媞房间,为免吵到枳实,周竟压低了声音:“帮我拿一下。”
      她接过电筒替他照明。

      他掏出打火机点燃棉线,在桌上滴几滴烛油,以固定蜡烛。
      她认识打火机的品牌,黑银色金属机身,不便宜,看边缘磨损程度,大抵用了有一些年头了。

      如果没有听说他那些事迹,真的很容易以为他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农民抑或工人,她也无法想象到,他穿梭钢铁森林,西装革履的样子。

      这把打火机仿佛是遗迹。
      证明他的前半生的确繁荣昌盛过。

      然而这实际上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认定他离开祁州,离开公司,他的人生就走下坡路了。

      在宜江他可以说风生水起,受村民尊敬、景仰,他熟悉这里的地,熟悉农作物的生长习性,他所做的事情也在为村镇做贡献。
      所谓的“条件好”“发展好”的客观标准又是什么呢。

      安媞又见周竟出去,拿了几大样东西进来,听见他说:“我需要上床。”
      “你要装什么?”

      “蚊帐。你不是嫌蚊虫多么。”
      “哦。”她听到“蚊”这个字眼,应激似的挠挠胳膊,“你上吧。”

      周竟先铺了一层一次性塑料布,才脱鞋踩上去。
      他动作很快,不甚明亮的环境不影响他,利落地搭起支架,再挂上蚊帐。

      安媞一直仰视他,胳膊举得发酸,“你今天买的?”
      “嗯。”

      你要说他糙吧,他还会征询她的意见,避免脚掌与她的床铺直接触碰到;可说他细腻呢,为什么不一早就准备好这些?她都已经被咬得浑身是包了。

      安媞在他下床,趿起拖鞋的那一瞬问突然问:“周竟,你是不是有一个忘不掉的初恋,或者前任?”

      周竟险些没穿上鞋。

      从她的角度来看,他实在不会与女孩子打交道,一板一眼的,用的尽是客气而烂大街的技巧。
      他的异性边界感极强,未经她允许,他从不进她房间,若非必要,也不会与她发生肢体接触。包括之前和刘露霏、宋怡相处模式亦是如此。

      然而,去丰谷村那回,就显而易见的是,他擅长人际交往,无论男女老少。

      不是安媞自恋,从上幼儿园起,因为漂亮得突出,她深受异性、长辈偏爱,仔细打扮后,大多数人的目光都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周竟却没有。

      她可以合理地推测出,他也许受过一次严重情伤,爱得铭心刻骨,所以长久以来,对女人、恋爱、婚姻敬而远之。

      看他这个反应,似乎是猜中了。

      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一方面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周竟稳住身形,面无表情地说:“少看点影视剧。”
      怕鬼的是她,给他冠上感情受害者帽子的也是她,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

      他打算离开她的房间,安媞说:“欸,你要去哪?”
      “还需要我陪?”

      换作别的男人,这话就像格外不耐烦。
      但周竟只是平淡地反问。

      “不是,我是觉得无聊,我手机快没电了,又热,睡也睡不着。”

      安媞娇气,往日里过凌晨才入眠的人,被炎炎夏日耗尽精气神,才十点就犯困了。
      在她的坚持下,周竟搬来一只凳子,坐在一旁,持一把大蒲扇手动给她扇风,看她做睡前的护肤工作。
      繁琐得像把播种、扯秧、插秧、收割、晒谷整个过程压缩到短短半个小时内。

      然后她踢掉鞋,上床睡了。

      要不是他还在规律地摇扇,她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她翻了个身,隔着蚊帐,借着烛光看他,立体的五官此时也变得隐隐约约,并不分明。

      安媞叫了他一声:“周竟。”
      “嗯?”

      “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像招财猫摆件?”
      “……”

      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坐在那里不会被咬吗?”
      她又补了句:“也不是担心你,就是好像气氛有点尴尬。”

      说不上来缘由,她就是信任他,不害怕孤男寡女的,他会对自己做什么侵犯之事。
      不自在的是,她十岁之后,就没有和成年长辈这样独处一室。

      周竟说:“那我走?”
      “别了,还是尴尬着吧。”

      安媞闭上眼。

      风不大,徐徐的,带着平静人心的力量。
      周竟在床底燃了一片黑色盘曲的蚊香,烟灰的口衔着一截猩红,它缓缓推移,灰落下,腾起淡淡的烟雾和艾草香。

      还有远远地传来的说话声,笑声。
      是徐丽芬他们。

      这一切在她的意识里,变得既清晰,又模糊。
      她仿佛身处高空的一团云里,能俯瞰人间的种种寂寞与热闹,祥和与动乱。

      他超乎寻常的有耐心,一只手扇风扇酸了,便换另一只。

      不知过了多久,徐丽芬回家了,栓上门,进隔壁房间,又宠又怨地说:“你看看你这个小笨蛋,睡成什么样子了,快掉下床了。”
      枳实像小猪一样轻哼了两声。

      周竟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她睡意朦胧间,只知道已经很晚,终于来电了,他拧开风扇,代替自己,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彻底进入梦乡前,安媞最后一个念头是,好像从来没有男人这么对待过她,哪怕是安正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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