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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朵花 ...

  •   回到周家村,安媞仍是心有余悸,闷不做声,早早洗漱完回房间。

      徐丽芬从枳实口中听说这件事,跟周竟说:“小媞年纪轻,不经事,八成吓到了,你去安慰安慰她。”

      安慰?
      这事周竟实在做不太来,尤其对象还是小自己十来岁的女生。

      “不然您去好了,我怕适得其反。”
      徐丽芬拍了他一巴掌,“本来就是你带她们出去的,人家好歹还叫你一声叔叔,做出这副表情做什么?你还为难上了?”

      这才多久,徐丽芬、枳实都被她笼络,全站在她那边。

      不得已,周竟去到她的房间门口,叩了叩,“睡了吗?”

      安媞侧躺着玩手机,闻言坐起来,“没有,你进吧。”

      周竟立在门边,目光所及之处,是她柔顺黑亮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白净的锁骨像和田玉一样润,时隐时现。
      他略一思索,复又开口:“一开始照顾枳实,我同样犯过很多低级错误,这并非你的问题。人做不到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很难得的,他放柔了语气同她讲话。
      但他太不适合这副口吻,刻意得生硬。

      换作之前,安媞定要在心里好好嘲笑一番。
      然而她现在没心情。

      她闷闷地“嗯”了声,盘着腿,指甲刮着竹席,用略刺耳的噪音冲抵心头的恓惶。
      “其实我很怕担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周竟说:“即使枳实是走丢了,你也不用急。附近有道路监控、店铺监控,而且我在她身上配了定位器,再不济,她记得我的手机号和家庭住址。”

      她莫名从他的稳重中得到了慰藉,又问起:“你为什么可以做到情绪这么稳定?”
      “因为我没有随意发泄的资格和底气。”

      安媞不语。
      她不曾了解他过去经历,便无法明白他这句话的意义。

      他最后说:“未发生的事,就无须为之过分自责或恐慌,更不必设想糟糕的情况。早些睡吧。”

      周竟要合上门,安媞突然叫住他:“周叔叔!”
      他侧过眸。

      她声音低下来,别别扭扭的:“那个,谢谢你。”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情绪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像一本高潮迭起的故事书,翻几页,总能看到不同的东西。

      他敛了敛下颌线,以一种俯视的,怜爱的角度,说:“晚安。”

      “等等,还有!”
      她又临时变卦,说:“明天早上我想吃韭菜盒子,用我带回来的那把。”

      安媞是典型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任何苦大仇深的事都不会在她心里逗留到第二天。

      何况,早餐还有她指定的韭菜盒子。

      今天她要去镇上“上班”,说具体一点,则是“实习打杂”。
      出门前,她一叹再叹,昨晚对周竟的感激被叹得烟消云散,只剩抱怨的余烬。

      对此,周枳实说:“欲成大事,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什么什么的。”
      安媞谆谆教诲:“枳实,我告诉你,吃苦不是必要的,享受才是。只有他们这些迂腐古板之人,才自寻苦吃。”

      所谓“他们”,显然包括周竟。

      一个当输出端,一个为输入端。
      站在旁边的“监视器”却不加以干涉。

      安媞奇异道:“你居然不说我三观扭曲,教坏枳实。”

      “三观无优劣之分,她多接收一些不同的观点,能帮助她独立思考。”
      周竟又补充:“不违背公序良俗即可。”

      她静了两秒,评断道:“我总算知道我爸为什么找你了,你比我爸更像爹。”

      当然,不是指传统的掌控一切的大家长,而是充当一个照顾小辈、引路人的角色。
      前提是,他是理智而客观的,开放而包容的。

      三十岁的年纪刚刚好。
      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心智成熟,长相、气质也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越来越有韵味。

      好像用“韵味”形容一个老男人不太恰当,但她确实想不到其他词更能诠释周竟带给她的感觉。

      周竟蹙了蹙眉,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时兴的流行语,说:“听起来不像好话。”
      “没,”她颇为谄媚地一笑,“夸你踏实可靠呢。”

      有够假的。
      但很难与这种女孩子争辩出个所以然,不是吗。

      诚然,周竟是个极有原则的人,不管工作还是生活,他始终按既定路线行事。他习惯将所有事安排得条分缕析。
      奈何碰上了安媞。

      她对几年前的初遇没印象,但他还记得。

      他受邀参加她的成人礼,安正廷不吝成本,订的是五星级酒店,排场颇大,然而请来的多是安正廷的人脉,成了变相的社交名利场。
      她感到索然无味,露了个面后,闲逛去了酒店后花园。

      安正廷见不到人,委托周竟替他寻。

      他绕了一大圈,在水池边看到她。
      十七岁的安媞和现在没什么太大差别,顶多是多几分稚嫩和青涩。

      其实她生日在下半年,安正廷挑在那时为她办成人礼,说是为鼓励她高考。

      她穿着蓝紫色渐变的礼服,裙摆做成蝶翼造型,如梦似幻。
      而她就那么随意地侧坐在池边,手里拿着一根折下来的柳枝,百无聊赖地扫荡着水面,把鱼惊得四处游窜。

      他说:“它们惹到你了?”

      安媞回头。
      柳枝一甩,空中飞溅开点点水珠。

      那算是初次正式打照面,但她的目光只如柳尖轻扫水面,快速地滑过。

      她回说:“大叔,你是龙王吗?还管起这些虾兵蟹将了?”

      当时周竟不过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西装革履,仪表堂堂,却被她称作“大叔”。
      她脾气是不好惹。

      “我不管它们,我是来找你的。”
      “哦。”她不屑一顾,嗤笑一声,“所以你是玉皇大帝派来擒人的天兵咯?”

      ……

      安媞走在前面,直到回到大厅,没再给过他一个正眼。

      他想她大抵不是厌恶他,只是他不幸,撞上大小姐心情不好的时候,无辜受了她的怨怼。

      所以她不记得见过他也正常。
      四年时间,没有洗去她的自我和骄横,更没有将她打磨为擅长掩藏情绪的伪善成年人。

      但无论当年还是如今,都对她反感不起来。

      周竟开车去公司,顺路稍上安媞。
      她坐上副驾驶座,想起宋怡这一号人,问:“你们俩的事定了吗?”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她理所当然:“八卦嘛,一天到晚没事,闲的呗。”

      他一语道破她的偷懒:“不是没事,是你不乐意干。”

      在乡下谈不上假不假期的,有活就忙,没活就歇,自给自足,但同样的,收入也很低。
      徐丽芬种地种了大半辈子,经历丈夫、大儿子相继离世后,她就图个“忙”,不爱闲下来。

      反观安媞,最勤快不过就是洗个自己的衣服。

      她把双手伸出来,十指大张,指责他:“也就只有你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让这样的纤纤玉手干粗活。”

      话题快跑偏十万八千里了。
      安媞绕回来:“枳实还跟我说,你要是和宋怡结婚,她去住校,不打扰你们。”

      他似是没想到,转过头问她:“什么时候?”
      “昨天。”

      周竟默了片刻,说:“不会。”
      没头没尾的,她没听明白:“什么?”

      “不会结婚。”他拉下手刹,“到了,下吧。”

      “等一下等一下。”
      安媞从包里掏出防晒喷雾,往脸上又“唰唰”喷了一层,才解开安全带,“拜拜,周叔叔。”

      一句谢都没有,地面烫脚似的,一溜烟蹿进镇政府大楼。
      像只被吓到的松鼠。

      周竟牵唇,几不可见地淡笑了下,手机恰时响起。

      是安正廷的电话。

      也许他的父爱是稀薄的,像衣服上的装饰品,可有可无,去掉也不影响实际用途。
      可到底是亲生女儿,他自是理应向周竟这个临时“监护人”了解近期情况。

      “她倒是没和我闹着说要回家了,这两天有没有冲你发脾气?”
      周竟说:“没有,她适应能力不错。”

      安正廷此时应该在高铁站,背景里传来提醒检票的声音。

      “您要出差?”
      “对,去花都。”安正廷又说,“小媞不是那种温柔大度的女孩子,小脾气挺多,辛苦你多担待。”

      周竟说:“其实也挺好,有情绪发出来比憋着要好。我比较担心的是,她会不会自己跑回祁州。”
      安正廷笑起来,“这确实是她干得出来的事,所以麻烦你了。”

      也没聊太多,得知安媞安然无虞,安正廷便挂了。

      周竟向车窗外望了眼。

      原本叫宜江乡,前两年改为的镇,政府门口的“镇”字是新换上去的,比其他字亮几个度,底下还有“乡”字的印痕。
      楼内人来人往,各司其职。

      刘露霏他们平时在镇上工作,偶尔才下村。
      安媞被周书记安排了一个工位,刚来第一天,没人给她分任务,顶多就是叫她端茶、打印资料什么的。

      哦,对了,她还不会用打印机,一边搜教程,一边摸索。

      不知道按到什么键了,机器突然没反应了。
      安媞没耐心,气得踹了一脚,引起办公室几个人纷纷看过去。

      刘露霏忙放下手头整理的资料,说这机子有点老了,有时候反应不灵敏,多等一会儿就好。

      一个上午过得十分漫长。

      冯颖现在在国外旅游,她说要gap一年,不知浪得多开心,消息发出去好半天都没回。
      安媞又不好明目张胆地一直玩手机,无聊极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安媞跟刘露霏他们去食堂吃饭。

      地方小,中央摆着几张大桌子,每个人到窗口领一只餐盘,配置都是一样的。

      有汤有蔬菜有肉有水果,但食物煮得过度,油水多,调料少,安媞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难以下咽。
      这么一对比,周竟做的菜简直是人间珍馐了。

      她挑挑拣拣,找不到一口能下嘴的,吐槽道:“这是给人吃的吗?从地下沟捞出来的都比这好吃吧。”
      刘露霏说:“你小声点,前段时间新换了食堂阿姨,据说是领导家的亲戚。”

      安媞说:“什么官啊,民以食为天,天都要塌了,还怕这个呢?”
      刘露霏“噗”地笑出了声,又收住了,低声说:“我们就是一些小喽啰,怎么不怕。”

      “我就不喜欢这套。”安媞托着腮帮子,意兴阑珊,“什么都要看领导脸色,唯唯诺诺。”

      她自是有随心所欲的底气,反正她来这里只是体验生活,保不齐下周就走了。
      但人还在单位里,刘露霏不敢随便应这话。

      回办公室路上,有同事拉过刘露霏问:“这姑娘什么后台啊,感觉挺拽。”
      “周竟哥介绍来的。”

      同事啧啧感叹,说了句“难怪”。

      不止周家村,周竟在整个宜江都鼎鼎有名。
      虽说从宜江走出去的富豪不少,但把企业扎根在当地,为百姓带来实实在在效益的并不多,而周竟是其中的佼佼者。

      再者,他亲哥哥是烈士,他父亲生前也是村里远近闻名的老木匠。

      周竟与镇长、书记来往颇为密切,连他们都须给她几分薄面。
      然则他这人正直,他们不曾听闻他有任何以权谋私的事迹,把人送进来实习,都算例外了。

      很快,这则消息便传开了。
      他们对她客气得异常,打扫卫生等杂活也不找她了。

      安媞疑惑不已,闲了两天,忍不住问刘露霏:“我又不是镇长亲戚,有必要把我当吉祥物吗?”
      刘露霏说:“下周要下村做安全隐患排查,你就知道还是闲点好了。”

      “我也要去吗?”
      “这种大型排查基本上所有人都要去的。”

      安媞颓了。

      这两天是周末,安媞休息。

      她对着手机摄像头左照右照,感觉自己黑了一截,枳实忽然趴在她的肩头,笑容大大的,比了个耶。

      安媞笑了,按下快门,说:“臭美,这么喜欢自拍啊?”
      “因为周竟不爱拍照,他都不和我拍。”枳实挤到她旁边,“再拍几张。”

      徐丽芬早上从地里摘了一筐绿豆,碾掉壳,再用笸箩边挑边抖筛干净。
      天气炎热,她准备给她们煮点绿豆沙消暑。

      安媞正好将她也拍进去了。
      她扭头问:“奶奶,一起拍照吗?”

      “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拍啥照啊。”徐丽芬摆手,“不拍不拍,你们自个儿玩。”

      枳实跑去摘了几朵小白花,踮脚别在徐丽芬头上,“奶奶我给你拍。”
      徐丽芬伸手挡,“诶哟,不要不要。”

      安媞乐不可支,挑了几张照片,准备发给冯颖。

      她不在祁州,在宜江生活单调,最近联系人极速缩减,基本上除了冯颖就是周竟,微信聊天框最上面也是他们。
      她一边笑一边操作,没注意点错了。等反应过来,早就过了撤回时间。

      Ann:不好意思周叔叔,发错人了。

      同一秒。
      舟竞:很漂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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