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该用什么开场白》茉眠

11、我在追你看不出吗

　　夏南星坐在清溪小学的报告厅里，和其他参加教师招聘的考生一样，静静地等待着面试抽签。

　　她今天穿了顾北舟为她挑选的其中一身新衣——素白的荷叶领泡泡袖雪纺衬衣，湖蓝色的过膝长裙。她化了一个精致的淡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精神。

　　收拾妥当下楼，某人已在车里等候多时了。

　　夏南星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考生进待考区都要上交手机，但教师招聘的面试和笔试又有些许不同，每个考生的考试时间是不一样的。

　　如果抽到的考试顺序靠前，也许一两个小时就能完成考试；如果比较靠后，那可能要在报告厅里等上大半天才能轮到，那更是一场心理素质的较量。

　　什么时候能结束考试全凭运气，也无法提前告知他人。因此，夏南星再三叮嘱顾北舟不要等她，考完试她会自己回去。

　　顾北舟沉思片刻同意了，只要求她回家报个平安。

　　夏南星深呼吸，觉得自己总算喘匀了一口气。

　　昨晚她辗转反侧，觉得有些问题还是不应该回避。虽然这些年来第一次刷到顾北舟的音讯时，她没有遏制住本能的冲动，神经兮兮去搜索什么“破镜重圆的开场白”，但是……

　　破镜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圆。

　　她本就不是做事拖泥带水的人，决定等考完这场试，找顾北舟好好谈一谈。

　　当断则断。

　　“现在开始抽签，请考生按准考证号排队。”这时，考场工作人员说。

　　甩去胡思乱想，夏南星拿出准考证，昂首挺胸走上前去。

　　而给她造成困扰的某人，此时已回到了郊区的别墅。

　　遮荫凉棚下，一老一少，两张榻椅。在距离别墅区不远的一片鱼塘边，祖孙俩悠哉悠哉地注视着纹丝不动的鱼线，静待愿者上钩。

　　“外公，我喜欢了一个人。”

　　坐下没多久，顾北舟开门见山地抛出了今日的聊天主题。

　　老人斜觑了外孙一眼：这孩子，折腾自己这么多年，总算愿意放下了？

　　“有喜欢的人是好事啊，”乔怀仁笑容可掬，“舟舟和外公说说，是怎样的小姑娘？”

　　顾北舟眯着眼，似乎在思考措辞，半晌才说：“外公，你还记得花园里那盆被浇死的重瓣长寿花吗？”

　　乔怀仁：“……”哦，原来还是没有放下。

　　“怎么不记得，”老人故作小肚鸡肠，幽怨地翻旧账，“那丫头还好心地把我种的野菜当杂草拔了。”

　　“嗯。”回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似乎让顾北舟心情不错。

　　“脚滑差点跌进鱼塘，抢我的竿子当拐棍！”老人又吐槽一句。

　　“是的，”顾北舟附和道，“钓鱼的时候，鱼竿也拿反了。”

　　“真是个笨丫头！”老人一脸嫌弃，无奈地摇头。

　　“嗯。”顾北舟眼角含笑。

　　“唉——”乔怀仁长叹一声，心想：这关外孙是过不去了。

　　他低声嘟哝：“舟舟，什么时候把丫头带来，外公勉为其难，再教教她？”

　　“好。”顾北舟眉头舒展，眸光温柔。

　　至此，爷孙二人不再言语，默契地盯着鱼塘水面。

　　两个小时后，乔怀仁钓了两条不大不小的翘嘴鱼，顾北舟一无所获。

　　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心情。他瞄了一眼手机：“笨丫头”考完试了。

　　暑气渐渐上来了，二人收摊回家。

　　乔芳姝一早出门还没回，住家阿姨做了几个小菜，顾北舟陪老爷子吃完午饭才回了市区。

　　夏南星面试排在了上午的第八号，抽到的课文是四年级的《白鹅》。这篇课文她非常熟悉，恰巧前几天重点复习过。不敢说成竹在胸，心里多少有了谱。

　　经过了紧张的一小时备课和二十分钟无生试讲后，几位考官针对夏南星的上课情况提了两个问题。她举止得体大方，一一自信作答。

　　面试结束，夏南星踩着格外轻快的步伐走出了清溪小学。

　　总算告一段落，是就此上岸，还是继续找工作，接下来就等成绩揭晓啦。

　　无论如何，她都决定先犒劳一下自己，最近这段时间真的真的太辛苦了！

　　于是，她回公寓后立即下单了乐食记餐厅的外卖，看到乔萱也在，干脆多点了几个菜。

　　乔萱一边享用美食，一边再次瞻仰了一尘不染的厨房，大脑重启运转：有没有一种可能，南星姐不会做饭？

　　明知面试成绩不会这么快出来，夏南星还是一边啃着蛋黄鸡翅，一边不停地刷新手机网页。

　　强迫症刷到最后快吐了，她索性关了浏览器。收拾完餐桌，回了卧室，她关上房门，“咚”一声躺倒在床上。

　　该想一想另一个问题了。

　　夏南星点开某人的微信对话框，不知应该和他从哪里“断”起。她顿时觉得，构思这个开场白简直比让她上一堂课还要难。

　　最终，她简明扼要地打出一行字。

　　满天星：顾北舟，我们谈一谈吧。

　　boat：好，下来。

　　竟然是秒回？

　　等等！下来是什么意思？

　　乔萱听到声响，探头发现夏南星拿着手机又在玄关处换鞋，神色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紧绷。

　　又要出门？

　　“南星姐，刚考完试不歇歇吗？”乔萱问。

　　“姐妹找我聊天，一会儿就回来。”夏南星张口就来，耳稍却微微有些泛红。

　　站在下降的电梯厢里，看着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她恍惚记起高中时顾北舟约她去家里玩，自己好像也是这样搪塞王文芝女士的。

　　“妈，我去苒苒家玩，晚饭前回来！”十七岁的少女不知自己笑得像花儿一样。

　　所以，夏南星，其实你很会说谎，不是吗？

　　她自嘲地想。

　　“叮咚！”

　　一楼到了。

　　夏南星抬眸，一身白色休闲装的顾北舟正抱臂立在电梯厅一侧，随着开启的电梯门向她望了过来。

　　他的眉宇之间已经寻觅不到重逢初见时的那股子清冷，反而有些许……含情脉脉？

　　夏南星走出电梯，缓缓走到他面前，停住脚步。她薄唇微启，刚要开口，只听顾北舟道：“天太热，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聊吧。”

　　可夏南星却不太想这样。

　　长痛不如短痛，正所谓——

　　快刀斩乱麻。

　　她默数着自己的心跳，咬了咬唇，一双如星的亮眸望进了顾北舟幽深的瞳影里，正色道：“顾北舟，五年前说分开的人是我，对不起你的人也是我，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顾北舟放下手臂，神色未变，侧耳倾听。

　　见他不作声，夏南星一鼓作气，继续说：“这么多年不见，我想你也有了全新的生活。我不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还是不要再联系了吧。”

　　顾北舟还是没有出声，只盯着她泛起红云的双颊。

　　她又说谎。

　　他想。

　　狠话说完了，夏南星一咬牙，转身跑回电梯前，按下键。

　　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回头。

　　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夏南星踏进电梯，刷卡，按下十四楼。

　　正当电梯门即将合上，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把门撑开了，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从容地跨了进来。

　　“叮咚！”

　　电梯门安详地关上，夏南星愣愣地抬头。

　　一步，两步，面前人向她慢慢靠过来，紧紧凝视着她已经通红的眼眶。

　　三步，四步，夏南星踉跄地向后退去，直到肩膀贴上电梯冰凉的金属墙。

　　步步紧逼。

　　退无可退。

　　她的兵荒马乱，他尽收眼底。

　　然而最终，顾北舟只是稍稍动了动，用最轻柔的动作牵住了她的一只手。

　　十指相扣，轻轻摩挲。

　　夏南星挣了一下，没挣开。

　　你问我现在是怎么想的……顾北舟终于有些哽咽，但嘴角仍弯着。

　　“夏南星，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是在追你吗？”

　　夏南星被迫与他对视，连呼吸都很近，没有控制好，不小心让一颗不听话的泪珠滑出了眼角。

　　她恍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和记忆中那个高冷又深情的少年重合了。

　　是啊，顾北舟这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极致认真，追求尽善尽美。

　　他要追一个人，又怎会无迹可寻。

　　————

　　夏南星真正意识到顾北舟疑似在追她，是因为班中的一件小事。

　　一日清晨，夏南星刚交完作业回教室，就被班长林见羽拉住了。

　　林见羽是个老好人的性格，经常热心肠地帮助同学。他人缘不错，和谁都搭得上话。所以，当他请夏南星帮忙，夏南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事情是这样的——

　　高二八班有一个小规矩，班主任老路每天让班长把当天过生日的同学姓名写到黑板上，请他接受全班同学的祝福。

　　格式如下：

　　“今天是X月X日星期X，祝亲爱的XXX同学，生日快乐！”

　　在被各科考试掏空榨干的日子里，这句祝福语虽然微不足道，却很暖人心。大家都觉得老路可有人情味了。

　　当然，如果不要安排寿星站到讲台上听全班同学唱生日祝福歌这种社死的环节会更好……老师的浪漫，少年们不懂。

　　但今天是班长林见羽本人的生日，他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把名字写上去，所以想请语文课代表代劳。

　　这有何难，小事一桩！

　　夏南星爬上板凳，大笔一挥，三下五除二搞定，林见羽连声道谢。

　　她刚打算回座位，瞄到正在认真看书的某人，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

　　于是，她转身小声地对林见羽说：“班长，生日表let me see see！”

　　“没问题！”林见羽把文件夹递给她。

　　夏南星接过来，视线顺着学号一路搜索，迅速找到了她想看的那一行——

　　“顾北舟 10月19日”

　　夏南星：！！！

　　那不就是下周六？？？

　　……

　　语文课代表一上午听课魂不守舍，顾学霸偷偷在她脑门上敲了好几个毛栗子。

　　午餐后，夏南星抓着闺蜜方苒苒围着校园里种满树的小山丘散步消食，绕到第十圈的时候，方苒苒崩溃了。

　　“星星，你到底想说什么呀！我作业还没写完呢！”方苒苒哀嚎。

　　夏南星当时的表情极为复杂，最终，她努力简明扼要地描述了自己的问题：“苒苒，你说男生都喜欢什么生日礼物呀？”

　　方苒苒登时一脸惊恐，差点大叫出声，幸好夏南星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要给学霸送礼物？”方苒苒冷静后问。

　　“咦？”夏南星一脸狐疑，“你怎么知道？”

　　方苒苒白了她一眼：“不然呢，你总不会是给老班送吧？”

　　“不至于。”夏南星说。

　　“所以啊星星，‘送什么东西’这个问题先放开，我们来捋一捋哈！”方苒苒看破不说破，道，“你好好想一想，你为什么会想到要给学霸送礼物呢？”

　　这有什么好想的？

　　夏南星不假思索道：“因为他要过生日了呀！”

　　“那你为什么不给班长送生日礼物呢？”方苒苒追问。

　　“……”夏南星无语。

　　林见羽和顾北舟，这能相提并论吗！

　　方苒苒继续循循善诱：“你和学霸同桌以来，你见过其他女生给他送礼物吗？”

　　夏南星：“……”可他对我这么好，我不该准备礼物吗？

　　方苒苒总结：“别说送礼物了，反正我连和学霸靠近点说话都不敢……星星，你想明白了吗？”

　　夏南星听完，觉得还是应该维护一下学霸优秀的人设：“顾北舟人挺好的，他帮了我很多忙，他提醒我认真学习，给我讲难题，他还……”

　　她边想边说，忽然发现不对劲了。

　　他还上课偷偷传纸条说只给我补习，为我熬夜写小说希望我好好听课……

　　他还约我每天一起骑车上下学，变着花样地给我带美味的早饭……

　　他还借我贵重的新手机和我视频聊天，邀请我去他家花园玩……

　　……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事。

　　但是……顾北舟做的这些，真的是一个正常的高冷学霸同桌会做的事吗？

　　不正常。

　　太不正常！

　　夏南星越想，脸越烫，觉得自己快熟了，暗恨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

　　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顾北舟这些不寻常的行为，是在追我……吧？

　　怎么没有早一点察觉呢？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壳，心里骂了一声：夏南星，你还真是个呆子！

　　她心如擂鼓，脑子里忽然通了。随之而来的是满心欢喜，她感觉整个胸腔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因为她发现，自己非但不排斥顾北舟对她的好，反而一直很喜欢和顾北舟在一起的感觉。

　　喜欢他像老师一样的喋喋不休，喜欢他一本正经的风趣幽默，喜欢他细心体贴的各种关照，最怕和他吵架冷战……

　　原来，这些早已成为习惯。

　　原来，是心动而不自知。

　　原来，这就是《牡丹亭》中说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想通了？”方苒苒看闺蜜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已猜到七八分。

　　“嗯，”夏南星嫣然一笑道，“所以，我送他什么生日礼物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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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此刻，空间狭小的电梯里，被困在顾北舟受伤般目光中的她，却残忍地问：“顾北舟，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