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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85末日的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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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桌游时,杨跳跟小哥哥闲聊起来。
小哥哥名叫罗笙,是一名翘课的大学生。
同为翘课党,杨跳数学好,会算牌,打博弈类桌游经常赢,然而小哥哥和他旗鼓相当。
两人一直玩到太阳下山。开灯后,灯依然不亮。
既断网,又停电。怎么跟末日游戏背景一样。
罗笙安慰他别担心,家里有自循环净水和养殖生态系统,以及充足的蓄电池,足以维持两个人两个月的日常生活。
杨跳以为网络和电网不至于瘫痪这么久。
然而实际情况远比他想象的要恶劣得多。他在罗笙家蜗居一个多月,网络和电网都没恢复。
外头乱糟糟的,仿佛世界末日。而罗笙家自成小桃源。
阳台大棚里种植的菜,家里培养的食用菌类,以及家中的存粮,支撑着两人熬过灾后日子。
因没法上网,他俩时而一起玩桌游,时而一起看小说。
刮风下雨的天气,就窝在被窝里闲聊。
罗笙总跟他分享外面世界有趣的事。
他则讲起自己的不被父母重视的事。因为不想去怨恨,一心想变强,强到不再被自悲自怜、害怕孤独的情绪打败。于是废寝忘食地打游戏,可看着自己在积分榜上不断上升的成绩,不断把老牌强者打败,只觉得空虚。只有投入下一次战斗的准备工作,才能让他觉得踏实。
直到在游戏里遇上侠盗团,一起去星墟寻宝,再把宝藏分给贫民。他才觉得人生如此有意义。
罗笙肯定了他的做法,又说父母不是不爱他,而是受到公司内卷制度的洗脑,不懂得如何对孩子表达爱意。以为只有赚钱,铺路,开创美好明天才是爱。
而爱是陪伴,是认同。
听完罗笙的话,杨跳渴望拥有这样一名哥哥的愿望更强烈了。
当电力与通讯恢复后,杨跳立马收到一条噩耗,公司通知他,他的父母参与本次由克苏鲁病毒引发的机器人暴动,期间冲在抵御克苏鲁入侵的第一线,不幸被病毒绞杀,被公司封为烈士。
他的父母本是精神疗愈师,负责治疗在赛博空间受精神创伤的意识体。社会地位高,薪酬高,倍受他人尊敬。
父母一直对他说,要去搭建人类的乐园,那里没有纷争,没有死亡,只有爱与创造。
一直以来,死亡离他很远。
他不知道亲人死去是感觉。接到通知时心尖刺了一下。
福利院的人当天就上门与他聊天,劝他去公司的福利院读书,保准给他最好的教育。他无比烦燥,叫喊着,我爸爸妈妈还活着,把人赶了出去。
那些人真讨厌,说什么不好,非要造谣他爸妈因公牺牲。
他不安地挂父母的电话,收到语音回复,“帐号主人身亡,销号已销户。”
他的心脏猛然收缩,这时才意识到什么是死了。
那是再也拨不通的电话,永远无法补过的生日宴,没有礼物的节日,无人认可的好成绩。
对他有要求的人不在了,对他有期待的人不在了。所有的一切失去意义,苦苦维系的心境,轰然崩塌。
他跪地哀嚎,叫喊着妈妈、爸爸你们回来呀。
可再也没有人回应他的期待。连他的机器人保姆都不在了。
他孤身回家,打算靠游戏收入生活。
然而福利院、游戏研发部,从未见过面的亲戚,以及各式各样的人,像苍蝇看见肉,盯上他的才华与财产,一次次登门拜访。
他避无可避,烦不胜烦,一再强调自己不是孤儿。
公司的负责人依然找上了他,让他继承父母的职业,参与公司最新的人机交互项目。
他安静地听完,在收下母亲的遗物后。却猛然一个箭步跑出门。
他不停地跑呀,跑呀,想跑到无人能找到的地方,却不知该去哪里藏身。
天空下起了雨,他在公园的滑滑梯下看着母亲的笔记,泪如泉涌。
笔记里记载了母亲对乐园的憧憬。可新闻里总是一再播报,始祖战死,乐园已毁。
母亲不仅死去,连同毕生的追求也毁了。
杨跳看着笔记,反反复复地翻,想从字里行间品出一点新东西,甚至忘记了疲惫直到肚子咕咕地吵个不停,杨跳接到罗笙电话。
罗笙叫他一起吃饭。
他说:“哥,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罗笙:“骗人,你就在滑滑梯下。”
“我……”杨跳的心脏像被一只温柔的大掌捏住,瞬间哽咽了。
罗笙:“抬头。”
杨跳抬起头。面前身形清瘦的青年,着一件单薄的衣衫,扎起裤脚管,满脚泥泞。然而撑起的小伞,让雨丝形成柔和的光圈,宛如天使降临。
杨跳再次泪崩。
最后,他选择同罗笙一起回家,放心地让罗笙替他安排好一切。
之后,罗笙向他坦白了侠盗的身份,并邀请他加入。
杨跳最爱跟侠盗们配合作战。
不知是命运使然,还是同类必定相聚。
他们住在同一家公司的同一幢家属楼里,听从命运的召唤加入侠盗,又因命运的安排在线下相聚。
进入侠盗们安排的自费独立学院后。杨跳一面努力学习,一面研究父母死去的真相,了解到公司为了提升人工智能的能力,大量读取人脑数据,加重疗愈师的负担。同时在算力不足的情况下,给AI布置厚重的工作任务,让AI尽快取代人工,以降低成本。
AI完不成任务,在参考了历史上大多数决策者的决策机制后,判断只有缩减地球上人口数量,才是解决问题的最优解。
为了执行任务,AI们秘密约定,在监管机构特别忙碌,算力不足的日子。一起用公司库里的克苏鲁病毒引发赛博空间混乱,借机器人之手实行人类清除计划,发动无差别大屠杀。
经此一役,人类文明元气大伤,公司研发的机器人遭到质疑,然而公司仍是经济与人员实力最强的存在,权力的根基仍未动摇。
公司意识到,继承了他们权力意志的AI,比他们更无情更冷酷,总有一天这股力量要夺走他们的权力。
因此他们需要一种全新的力量来制衡AI权力。
人类自古有反抗压迫与不公正的强烈内驱力,所以能推翻旧制度,创造新世界。
当没有能力反抗,对现实感到绝望之时,人会借着想象力超脱现实的拘束,在压抑的环境中种下文明之花,以弥合现实创伤,给予他人希望,引领人沿着蓝图前行。
为抵御残酷生活而孕育的想象力与创造力,是再造文明之基。
资本家想要借用人类的无穷想象力与创造力,对抗AI讲究冷酷高效的力量。
为此他们大力宣传始祖的乐园计划,并且表示继承了始祖的科研资料与意志,大力开发游戏,梦境,拓展赛博空间。
杨跳眼着一座座数字之城建成,数据保存派与精英文明对抗,互相指责对方导致人类的毁灭。
他参与了侠盗组织发起的数据库争夺战,眼看同伴阵亡,而接受他们救济的数据保存派却用算力发动口水战,占据舆论高地。
他对此愤恨不解,与同伴起了冲突,是罗笙安慰了他。
他问罗笙为何加入侠盗。他们所谓的正义,是否真的有利于文明的发展。
罗笙回答,公司害死了他的家人,用谎言欺骗大众。他所一切,皆是为了找到始祖创造的乐园遗迹。用伟大又美好的乐园,推翻公司的统治。
两人至此达一致目标。
他和罗笙一起研究母亲遗留的笔记,根据其中提示找到了存档在公司的副本,像终于寻得宝藏的冒险家,激动中带着些许不安,打开了笔记。
笔记记载了,公司利用疗愈师的精神力诱导他人创造力与想象力,同时消解对现实的抗争。然而随着电子生命越来越多,想象力逐渐形成自由之云,反抗AI对人的压榨,借由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占用算力资源。AI计算出人类想象之云扩大后,算力不足以支撑人类的思维运作,因此预先进入屠杀模式。
疗愈师们危急关头作为谈判的使者领命出征,明面上接到的命令是全力辅僵始祖消除克苏鲁,治疗受创的精神力。实际上收到密令,趁机解读始祖的意志,找到通往乐园的路,搭建乐园的客情法。把伤员留给始祖门下技术人员解决。
得知真相的杨跳怒不可遏,恨不得背上炸药包冲锋,让那群骗人的魔鬼灰飞烟灭。
可接下来却愣住,因为每名疗愈师出征前都写下给亲属的信。
杨跳本以为一心奋斗的父母会在给他的信里规划他的学业之路。
没想到父母写的是对未来的担忧。认为随着一次次技术革命世界的格局必将发生变革,最终只有上层人能够存活,其余都要被淘汰。他们立志找到进入乐园的办法,否则就存到足够的钱,帮儿子购买资源,实现阶级跃迁。
王候将相宁有种乎!
杨跳看完信后,震撼得说不出话。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多么鼓舞人心的话,却是扼杀父母生命的绞绳。
一时间,他竟不知这一生的挣扎与奋斗究竟有何意义。
杨跳进入星墟里寻宝,这里到处是电子幽灵,一生执念的残留,他与幽灵对话,企图通过这种方式理解父母,却遭遇克苏鲁病毒大举入侵。
他让同伴先撤,自个儿迎战,然而没有人能躲过冗余信息的洪流。
那是一片嘈杂的意识海,混乱的信息令他头昏脑涨。
而内心痛苦翻涌上来,一个声音指责他:“是你不争气,害得父母不得不卷。是你天天许愿公司的防御系统被攻破,是你膜拜克苏鲁,祈祷怪物打败公司。”
“住口。不是我的错。”
“你以为罗笙安慰你,是因为你做得对吗。不,他只是想利用你寻找乐园。”
“利用就利用,乐园是所有人共同的梦想。”
“乐园已经毁了啊。”
周围的世界开始崩塌,坍方的砖块一块接一块砸到杨跳身上。
杨跳忍痛高呼:“毁了就重建,没有什么可以催毁我们回归乐园的意志。”
他忍着巨痛,写代码重塑家园。可他刚写下代码就被抹除。
那个声音说:“虚弱的灵魂,无法在世上留痕。无论你如何挣扎,没有意义。”
“闭嘴。我不信。”杨跳愤愤怼回去,他想起母亲笔记里写过的密法。
在他者构筑的赛博空间里,无法留下难以过审的言论。
想要留下禁忌之言,需把强大的意志注入其中,方可让自我的言论,存在的痕迹刻在他者的地盘。
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他没有重构世界的权限。他不服,他不甘。
他咬着牙,凝聚心神,强化意志,书写代码。终于创造了一块不被抹除的砖头。于是他继续在恶劣的环境奋战,重新拼搭世界,每一块砖头里都侵入渴望回到乐园的意志。
渐渐地砖头彻成一座宫殿。
他看见宫殿长出手臂和翅膀,飞上星空成为飞船,在另一颗星星上落脚开荒。
越来越多的星球被开荒,世界不断发热发烫,战争和平,分分合合,最终归于热寂,星海如死海。再次塌缩成奇点引发新一轮的爆炸。
从虚无中来亦回归虚无,又从虚无之中再次生出万有。
在生生不息循环中,他听到了,古神的呢语。
“我们已身处乐园。”
幽灵们像天空自在的云,轻快地朝他飞来,拉着他的手:“我们已身处乐园,阿跳阿跳,我们来一起玩吧。”
他拉着幽灵的手,感觉血液从身体流出,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盈,轻得飞上天空。
在天空中他看到一片破碎的星海,幽灵们唱着歌,血液又流回身体,冰冷的躯体变得火热。
在这个暖融融的世界中,他看见莫谈欢站在星舰指挥室里拈花微笑。
杨跳会心一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