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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蓝溪之水厌生人(一) ...

  •   他先是掐断了金莲,随后用手掌贴在棺盖上,照时留运转灵力,震开了棺椁,一片凉薄的飞雪掠入棺中,天光也随之泻入内里,照时留坐起身,率先瞧见了身边的一块玉碑,上面刻有棺中人的生平事迹。

      “后来人,见此碑文,余已不在尘世。余生前名为秋恨水,蓝水城人仙,享年八十又一。”

      “余幼时家境贫寒,无缘仙途,为谋生,成为挖玉人。蓝水城中蓝水河环绕,水势浩渺,深不见底,河中玉石琳琅,常年有大量挖玉人命丧黄泉。”

      “余虽然仙途坎坷,但黄天厚爱,性命顽强,在蓝水河挖玉六十载未有伤亡。六十载岁寒之际,余从河中挖出一口玉石棺,棺中有一株精绝神草,余服用后连破六阶,一举成为城中渡劫修士。”

      照时留翻出棺椁,才发现自己躺的真是一口玉石馆,并且当他回望棺内时,只有被自己掐断的那株金莲。

      这株金莲确实蕴藏非凡灵力,秋恨水身为凡人,服用了金莲的确能获得修为,但连破六阶成为渡劫修士,大抵是不可能的。但照时留也能理解,毕竟奇遇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同别人讲得清楚明白。

      奇遇之所以称为奇遇,是因为本人受天道眷顾,才会机缘巧合遇上,但要是换了旁人就算知晓了其中典故,很可能一辈子都撞不上一回。

      他接着阅读玉碑。

      “玉石棺现世,蓝水河泛滥,一夜之间吞没了千余位挖玉人性命。余悲痛之余,深谙挖玉凶险,遂领河畔千余位工匠罢工反抗,不料蓝水河城主草菅人命,命大能修士屠杀挖玉人。”

      “此行千位挖玉人,除余以外皆为凡人,面对修士毫无反抗之力,不过半日,蓝溪河流血浮尸,浊浪翻滚,唯独余临河跪地恸哭不止。”

      “余深感愧疚,欲投河奔井,但此劫之后,反而突破人仙之境。余恰闻观澜城花玉楼招兵买马,欲灭其余十一城,余以人仙之能毛遂自荐,成为花城主麾下大能,终于六年后将蓝水城城主斩于马下,沉尸蓝水河,以平千年间挖玉人冤魂。”

      蓝水滔滔不绝,秋恨水重新站在当年自己失声痛哭的蓝水河边,恍惚听到了那几千余挖玉人的哀怨之声,似是沸水烧灼着自己的魂灵。

      八十一岁的秋恨水虽然在凡人当中已是高寿,但作为修士而言,他今后的仙途可谓坦荡无比,只要秋恨水想,以他的能力便可以继续在花玉楼身边待下去,等剩下的城池剿灭,他便是最大功臣。

      可秋恨水却主动剔了仙骨,献给花玉楼,并在蓝水河边散去一身修为,最后纵身一跃,与千位挖玉人在幽幽的蓝水中化魂而归。

      照时留叹息着阅读完玉碑,将它重新放回玉石棺中。

      按照以往经验,现在他很可能在使用秋恨水的身体,照时留难得有些抵触,在棺边拱手作揖。

      “多谢人仙借我肉身,照时留必定小心对待。”

      等合上玉石棺,他想起观察四周环境,照时留的脑海中便多出了一些零碎的记忆,比如,现在他身处的地方名为蓝溪鼓琴台,是秋恨水还未自尽前修炼鼓琴的地方。

      苍穹白蒙蒙一片,蓝溪鼓琴台上没有一株高树,八方流云,四面飞雪,中央的玉石棺棺盖被照时留震碎。他立在原地仔细感受了一番,这方琴台上灵力充裕,似乎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并且没有外人,十分适合修炼。

      为了不辜负人仙的一番修为,照时留便用积雪凝为冰剑,手握长剑在鼓琴台上演练云衔山入门剑招。

      这本是枯燥乏味的过程,可照时留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躁动不安的少年,他能四平八稳地挥舞出剑招成百上千遍。

      剑驭风雪,刚开始他的剑招带着凛冽的剑气,往往将风雪搅动,在自己身侧形成一个小型涡旋,当照时留将熟悉的剑招演练上千次之后,他的动作似乎慢了下来。

      在他的脑海中,蓝溪鼓琴台在此刻垂直起来,与当年的云衔山冰冻的瀑布重叠。他朝前挥剑,剑招如逆水行舟,重逾千金,而反身刺出剑招,冰剑似顺流而下的游鱼,一气呵成。

      他思索着为何会有这样的区别,忽然流云汇聚,在照时留身前形成一条宽阔的大河。

      浪花翻涌,水声如吼,汹涌的蓝水河在一霎那淌过无尽时光,在鼓琴台上显现出当年景象。

      照时留听见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铁锹与石锤落到岩石上,挖玉人头戴斗笠,手边放着竹制簸箕,弓着身体在河床上挖玉。

      他便停了剑,负剑行走在挖玉人之间。

      按照常理,最佳的挖玉时间是在每年的春秋之时,但蓝水河一年四季都有挖玉人。倒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这些挖玉人实在穷困潦倒,又急需养家糊口。

      蓝水城城主喜好各种美玉,若有挖玉人挖到一块上品美玉,便会大肆褒奖献玉的挖玉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块美玉便能保全家老小来年吃穿不愁,渐渐的蓝水城穷苦百姓通常拖家带口前往蓝水河挖玉。

      照时留能望见垂髫孩童穿梭在河滩之间,也能看见步履蹒跚的老人背着背篓。

      他从未见过这样辛苦的场面,以往在云衔山,花玉楼对于他的吃穿用度从无短缺,甚至称得上精贵非凡。就连之后打开春日行借用的各种身份,也是高高在上的修士,所以照时留从未直观感受到悲哀二字。

      照时留觉得内心酸涩,不仅仅是自己修为停滞不前时,又望见别人一帆风顺的羡慕与焦急。

      而是,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秋恨水瞧见千位挖玉人死去会临江跪地痛哭。

      人总是拥有七情六欲,哀叹也好,悲恸也好,不像是修士总是为了飞升求道抛弃所有。

      照时留遇见过无情道、合欢道、修罗道,可没有修士会像秋恨水那般为了凡人自毁仙途。

      他曾经也想着修炼,飞升成仙,然后去找风不晚。这本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可在现在,无形之间,他仿佛见到了另一座高山,叫为了情爱而前进的他突然自觉形秽,情爱并不卑微,而是见过了高山仰止后,顿悟低谷卵石不过如此。

      照时留的双目掠过一道光芒,他瞧见滔滔的蓝水河浪如白玉,鼓琴台上狂风怒号,那河水越堆越高,逐渐高过照时留的头顶,并且毫无停止,就在照时留眼前壮大成一堵厚实的高墙。

      这道墙只要倒下来,吞没的就是成千上百挖玉人的性命!

      耳畔似乎是无数人惊恐的求救声,照时留的冰剑掠出点点星光,他运转起周身全部灵力,就算是幻境,自己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浪盖下来。

      照时留在进入春日行前刚突破元婴,没有寻到对手磨练剑术,现在却获得了一个最佳的修行场景,很难不心潮澎湃,于是在河面上踏浪而行,寻找着破解办法。

      他的身影隐隐与当年那位人仙重叠起来。

      终于,照时留发现无可解。

      短时间无法化解骇浪,只有迎难而上,提着剑将浪墙劈开,唯有这样才能保护河床上千位挖玉人。

      他屏息凝神,两指抚过冰剑的剑身。

      在一瞬间,大雪悬停。
      一轮白日迫近西边天际线,而清白的明月悬在东方空中,日月凌空。

      他的剑先如同一朵轻薄的飞花逆流而上,随后凝成卵石溅起水花,剑气逐渐形成,那明澈的冰剑又仿佛是一截木桩撞开浪花。

      但还是不够。

      照时留的身影如同一只飞鹰笔直冲向大浪,又似乎是一条载舟驭浪而行。

      他刺进了大浪中,如同一枚钉子狠狠凿进了高墙,照时留紧紧握着掌中剑,想起的是厉从空在住山不记年的那一剑。

      苍茫巍峨,劈山断海。

      而他,只要一剑破浪,一剑飞仙!

      凝聚在剑中的灵力如同暴雨梨花射开,在浪墙中纵横交织,汇成一张巨网,照时留的灵力在片刻间穿插进大浪中,像是另一堵花浪同蓝水河的巨浪扑打在一处。

      轰隆一声巨响,所有一切的幻境烟消云散,没有惊天巨浪,也没有磅礴花海,更没有需要保护的千位挖玉人,只有照时留握着冰剑站在蓝溪古琴台上,身侧的云海缓缓流动。

      随着咔嚓一声清响,冰剑因为注入灵力太多过载断裂,照时留察觉到堵塞的灵力松动,仿佛有人扫尽堵在前行道路上的雪堆,眼前豁然开朗。

      照时留难得露出一点笑。

      他终于也感受到一次快速进阶的畅快感了。

      秋恨水成为人仙后开辟出一方供自己修炼鼓琴台,照时留能在这方天地进行修行事半功倍,修为已经逐渐靠近分神门槛。

      这方鼓琴台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修炼场所,照时留便不再休息,继续在云海中修炼。百日过去,等修为再次稳固,照时留才动身循着鼓琴台边缘行走。

      鼓琴台似乎建在一座高耸的山巅上,边缘之下如临深渊,滚滚的云海遮挡住往下探查的视线。

      云海中传来孤鹤啼鸣声,一只白鹤斜掠过云层,停在鼓琴台边,白鹤的翅膀上携带着一朵浅粉色的花,照时留用冰剑挑起来,盛在掌心抚玩着花瓣。

      鼓琴台上没有花树,这只孤鹤似乎从遥远的地方带来了春花。

      这时,他听见金链颤动的声音,有人踏入了这方天地,照时留第一反应化去冰剑,重新躺入玉石棺中,将内里棺盖掩上。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直到声音停滞。

      那人停在玉石棺外。

      照时留掌中蓄着灵力,只待对方发现异常掀开棺盖,就奋力一击,但他屏息凝神了大约半柱香,都没等到对方有所反应。

      就在这时,他听见咔嚓一声清响。

      玉石棺竟然开裂,缝隙间露出一张昳丽的面容来,他立在云海中,衣襟与鬓发飞扬,腰封掐着腰腹,身上的金链摇出一片急响。

      照时留一直知晓,花玉楼整个人看似颀长瘦削,其实劲装下的肌肉紧实,线条流畅,伺机而动时宛如一匹黑豹,但眼下,花玉楼给他的感觉却不仅仅是危险而隐忍两词。

      他想也没想,便朝对方心口攻击过去。

      花玉楼先是一怔,随后扬手轻松地握住他的手腕,他偏过头,目光微妙地打量起照时留,见照时留另一只手也在凝聚冰剑,忽然勾唇一笑,主动松开了手。

      “少主,我为你准备的这具身体如何?”

      这次轮到照时留怔忪,花玉楼捕捉到他走神的瞬间,拇指重重一碾,只听咔嚓一声,他的手腕被花玉楼卸了,花玉楼将他从碎裂的棺椁中拉出来,笑容张扬而残忍。

      “十年了,终于让我把你的魂魄招回来了,不……不对,”他垂着头欣赏照时留那张微微皱眉的脸,仿佛镜花水月般易碎,“少主好狠的心,当年在我面前自爆,竟然魂飞魄散,我搜寻了无数天材地宝都找不回你的一缕魂魄,我就知道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你生前性情大变,死后魂魄俱散,寻不着踪迹,活像世间从来没有你这个人。就算是最低等的修士也不该如此,除非你本来就不是花市无尘的人,”花玉楼掐住他的手腕,将人按在破碎的棺椁废墟间,神色狠戾,却又带着一股隐隐的欣喜,“我就猜到你不是花市无尘的人。我不关心你从哪里来,但你既然来了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

      他温柔地抚摸着照时留没被卸下的那只手,眼底却泛着凉薄的光,就像是一条毒蛇缠绕在照时留手腕上,用毒牙研磨着他的指腹。

      照时留拧着眉望着他。

      时间太久,云衔山三师尊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逐渐远去,现在他对于花玉楼的记忆,只有眼前这位残忍的观澜城城主。

      他似乎,对于花玉楼最后一丝怀念之意也消散了。

      “花玉楼,真可惜我当年自爆金丹没对你造成影响,叫你现在这般疯魔。”

      花玉楼卸下了他另一只手腕,打散了刚要凝聚起来的冰剑:“怎么会没造成影响呢,少主,若是毫无影响,我怎么有闲心想着复活一个对我毫无用处的死人。”

      他笑容灿烂。
      “我要报复你,少主,把你复活,仅仅只是开始。”

      这毕竟是秋恨水的身体,照时留接受不了花玉楼对一位值得敬重的修士如此行事。但他不能直接斥责花玉楼,所以以少主的口吻逼问他。

      “花玉楼,这具身体是秋恨水的身体,你当年口口声声说为我寻一具新身体,就是这样做的吗?”

      花玉楼伸手拉他的衣领:“这可不是秋恨水的身体,这是一具由我鲜血温养的身体,全新的,保证无人使用过,只是仙骨是秋恨水自愿献给我的罢了。”

      照时留繁复的衣领被掀开,层层叠叠的衣襟往两侧散开,露出他莹白如玉的身躯,以及上面夸张而鲜艳的各种图腾,他面色一白。

      “这是什么?”

      花玉楼站起身,在他面前伸展开手臂,随后从另一只手掩着手掌慢慢划出伤口,血液还未流淌出来,便缓慢痊愈,但伤口却从掌心一路蔓延到手腕。

      他追问:“感受到了吗?”

      照时留的面上浮上烟霞般的红晕,闷声不语,他察觉到一股酥麻的痒意从指尖生长开,叫他难以忽视,却又不得不得忍耐。

      花玉楼道:“只要我受伤,少主就会获得无上快乐。我报复你,就是破了你断情绝欲的念头,不得不回来同我修合欢道。”

      照时留被他震得失语,瞧着他手臂上的伤口,半晌才憋出一句。
      “城主,你真是病得不轻。”

      花玉楼:“承蒙少主夸奖,接下来……”

      照时留忍下了酥麻之感,打断他:“那我问你,要是我快乐了,你会不会痛苦?”

      花玉楼垂下头,似乎没理解他在说什么。

      照时留却不管他,而是卯足了劲大喊了一声。

      “风不晚!”

      一声不够,他还准备喊第二声,声音回荡在鼓琴台上,云海中白茫茫一片,花玉楼神色阴冷地扼住他的咽喉。

      “这是秋恨水开辟的天地,他不可能能找到这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先前飞上来的那只孤鹤原本游荡去了鼓琴台边缘,当照时留的那两声喊出口后,孤鹤引颈望着鼓琴台西方,却见层云之间有数十只白鹤飞来,风与雪中似乎衔来了春意。

      风不晚立在鼓琴台边缘,衣襟翻飞,宽大的袖口似流水。

      照时留眯起眼,挑衅似的瞧了一眼花玉楼:“尝一尝疼的滋味吧,城主。”

      他撞开花玉楼,对上风不晚的脸庞,想起对方忘记他时的目光,明明没有相隔许久,可仿佛已经分开了百年。

      照时留唇上扬起微笑,眉目都蘸着愉快的笑意,如同乳燕投林扑向对方,一把扑到风不晚的身上,无赖似的挂在对方身上。

      风不晚淡定地捧着他的腰。

      照时留的双手被花玉楼卸了,不能拽住他的衣袍,于是奋力用双臂勾着他的脖颈。

      他说的很大声,似乎是想说给风不晚听,又似乎故意想报复一下花玉楼。

      “风不晚,我好想你!”
      “这次,我为你而来!”
      他抱着风不晚,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温柔,好似一缕明媚春光落到飞雪连天的鼓琴台上。

      上一次在花市遇到对方,照时留还在生气对方突然辞别,失望风不晚喜欢自己的师祖。

      他恼怒,不满又委屈,甚至觉得风不晚想要喜欢别人那他就不要喜欢风不晚了。

      可越这样,喜欢却仿佛被烈火烧灭的野草蛮横生长,他执着追逐对方,终于明白了风不晚喜欢的人是谁。

      一直都是自己。
      真好,他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一直喜欢的都是自己。

      照时留用额头碰了一下风不晚,虽然现在的风不晚因为言灵反噬没想起自己,但却还是对他一如既往温柔。

      照时留定定地凝视对方,小声道:“你带我走吧。”

      风不晚被他的情绪感染到,应了一声,甚至没在意另一侧的花玉楼,只是纵容地问他:“有想去的地方吗?”

      照时留眨了一下眼,回复好似当年那般:“好师尊,你去哪我就去哪。只要不在这里,只要看不见花玉楼就好。”

      照时留原本以为花玉楼会阻拦他们,但没想到城主一反常态站在棺椁边阴沉地盯着两人,手上淌着血,也恍若无事。甚至在风不晚带着照时留离开鼓琴台,他也一步未动。

      照时留收回目光,不再理会他。

      两人随着鹤群落地,花市无尘许是近春,地上积雪融化,解冻的蓝水河蜿蜒流淌,河中倒影着淡薄的明月。

      风不晚停在一处岩石上,将照时留放下来,要为他处理手上的伤。

      “可能有些疼,”风不晚捧着他的手腕仔细观察,“如果疼,你可以咬我的手。”

      照时留摇头,他现在是快要分神的修士,怎么可能这点疼痛都忍耐不下来,等风不晚为他正了手腕,他轻轻活动着手,一面观察风不晚。

      风不晚被逐出师门后先来到花市无尘,遇到了身为少主的照时留,因为言灵反噬,他不记得照时留,但几乎下意识对照时留很亲近。

      “我当年自爆金丹后,你有没有难过?”照时留问他,“还有,那个花城主说一直在试着复活我,你知不知道这事?”

      风不晚几乎是有问必答:“难过,我知道。”

      “那你为何不阻止他?”

      风不晚坐在他身侧,两人面对着蓝水河,照时留瞧见他那张冠玉般的脸庞,有粼粼的波光映照到上面,他的视线往下落,落到风不晚的手上,很想牵对方。

      风不晚却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主动捂住了他的手腕:“我在想若他不复活你,那我何时才能见到你。我虽是修士,可也是有情道的修士。”

      他的目光十分沉静:“照时留,你自爆金丹后,现在已过了十年。我等了你十年。只因为当年你曾对我说,喜欢。”

      他偏过头,试探似的发问:“若我问你,十年后,你还会对我说这两字吗,你的回答是什么?”

      他望着照时留。

      望着他绽出一抹笑,照时留笑时总会先虚敛着狭长的眼眸,浓密的睫羽掩藏着内里火热的情谊,乖顺得仿佛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青年。

      但事实上,他的一举一动比少年之时还要张扬恣意,叫风不晚移不开目光,仿佛是捧在掌心的一簇会燃烧的烈火,会烧灼他的皮肉,让他的灵魂颤动。

      烈火会在风中越演越烈。
      而穿过火海的风也裹挟火焰的狂烈爆炸声。

      他瞧见照时留笑着,慢慢倾靠过来,眼底荡着星光。

      “是,比喜欢更浓烈的,”照时留故意停顿了一下,拖长音调,温柔地吐息,唇鼻停在与他咫尺相距的地方。

      他说,“爱啊。”

      无声的快乐,无声的喜欢。
      从初遇就注定他们相恋。

      照时留撩完就跑,一表白完便坐直身体,没想到风不晚却扣住了他的手掌,掰过他的身体,捧着他的脸,贴了上来。

      他们在蓝水河边接吻。
      虽然不是第一次亲昵,可照时留还是享受地闭上了双目,满意地与对方十指相扣。

      隔了许久,照时留才推开了他。

      “我曾与你定下言灵,言灵反噬了,叫你想不起我是谁,我现在想找破解的办法,以及修炼飞升然后找到以后的你。”

      风不晚安静地听他分析,抚玩着照时留的手掌,见他新的身体手上没有戒圈,于是从自己手上取了一枚下来,套在照时留手上。

      照时留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敏锐察觉到他有些不开心:“怎么了?”

      “只是有些羡慕以后的风不晚。”

      照时留嘶了一声,偏偏很吃自己师尊的这一套,于是也亲了对方一下:“怎么连自己的醋都吃啊,师尊,好酸啊。”

      风不晚说:“你很甜。”

      照时留与他对视,心里跟蘸了蜜一般,愉快地哼哼两声:“好师尊,你太会哄人了,我好喜欢。”

      他拉着风不晚站起身,两人沿着蓝水河行走,照时留转过身倒着走,风不晚也由着他,只是小心地留意照时留的落脚处,防止他落下河。

      照时留:“你一来,我就不想修炼了,你是不是得负责?”

      风不晚但笑不语,却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了一柄剑,是他当年在烧毁的合欢宗废墟里捡到的听泉。

      照时留伸手去接,风不晚握住他的手。

      “我教你。”
      风不晚化出一柄相同长度的风剑。

      两人各自执着自己的剑在岸边喂招,风不晚的剑道自成一家,看上去似乎没有威胁,可照时留往往寻不到破解之法,只能强硬地进攻,就像当初在鼓琴台上那样一剑破浪般有去无回。

      风不晚自然看出了弊端,却也没有直接指出来,而是就用采用相同的进攻方式,逼照时留一次又一次刺出相同的一剑。

      时间一久,照时留自己也察觉到缺漏,于是在一剑的基础上开始增加力道、改变剑势走向,甚至无师自控制着灵力在听泉的各段剑刃中停滞的时间。

      两人在河边练剑直天光敞亮,照时留才问他:“师尊,你既然察觉到我只会这一招,为什么不告诉我?”

      风不晚化去风剑:“每位修士都有自己的剑道,有些剑修剑招变化莫测,有些剑修则只会一剑,但他的一剑便可敌千军万马,且气吞山河。你的剑招扎实,就算不用其余剑招也能破敌,那就无需太多变化,删繁至简,只要磨练那一剑到无人可挡即可。”

      “剑法如此,道亦然。每位修士都应当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道法,无论合欢道、无情道。没有最强大的道法,只有最适合自己的。”

      风不晚望向他:“时留,你还有不懂吗?”

      照时留摇摇头:“暂时没有了,师尊,我想去蓝水城看看。”

      风不晚:“蓝水城早已被花玉楼吞并,如今的十二城只有观澜城一座,但与此同时,花玉楼还在修筑另外三十六座城池。”

      照时留恍然回神,花玉楼曾同他说春日行上是他为一位故人修筑的三十六座城池预览图,原来对方真的没有骗他。

      不过问题随之而来,花玉楼曾说过他还剔掉了那位故人的仙骨,照时留一怔,想起自己身体里的这副仙骨是秋恨水的。

      果不其然,他听见花玉楼的含有灵力的声音自头顶落下,如同水滴入海,泛起涟漪,荡至花市无尘的每一寸角落。

      “少主,秋恨水复活了,正巧缺了自己的仙骨。”花玉楼的声音似笑非笑,叫照时留牙根发痒,“你觉得自己该不该还给他呢?”

      照时留啧了一声。

      仙骨是要归还给秋恨水的,但就这么去见花玉楼,他还是不甘心,可在这时他想起自己身上的图腾——那些只要他快乐,花玉楼就会感受到钝痛的诡异图腾——他便朝着风不晚一扬手,勾着对方后颈,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蓝溪之水厌生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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