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李临溪4869

10、回忆

　　二月红第一次遇见张启山的时候，是在清风三月。
　　二月红的师傅从来不允许他出门，因为怕他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心飞了就收不回来了。
　　二月红倒也很听话，他不是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没有师傅说的那么吓人，充满了妖魔鬼怪，他只是不想师傅生气。
　　二月红七岁那年的一天早上，师傅带着一些人马匆匆离开了，没有说明去向，整个院子里，就剩下了二月红一个人。
　　他照常吃饭睡觉练戏，傍晚的时候，他出去关门。
　　外面的景色好极了，同样是夕阳，外面的金色大好，照进院子里的却只有一丝微弱的光。小贩们收了摊子，街上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也都不见了踪影，此时此景，二月红不禁多看了几眼。
　　突然，他看到墙边蹲着一个小男孩，和他差不多大，脑袋低着，不言不语。
　　天要黑了，所有人都回家了，他怎么不回去？
　　二月红走近看了看，这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么晚不回家，家人得多担心！
　　于是他上前试探性地问道
　　“你……怎么不回家？”
　　那孩子听到二月红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是一张挂满了眼泪却又棱角分明的脸。
　　细致的五官一下子印在了二月红的心里。
　　“……”他不说话
　　“你怎么不回家？”二月红以为他没听清，于是又问了一遍
　　这是“咕”一声-传来，二月红明白了，冲他一笑
　　“饿了吧？来，进屋，我家里有吃的。”说着便拉起他的手，把他拽起来，领他进屋。
　　二月红小时候唱旦角，师傅给他打扮的和女孩子一模一样，扎着两个羊角小辫，走起路来一跳一跳的，甚是可爱。
　　二月红随便找了些吃的给他，他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却还是掩盖不住的那一丝地皱眉，大概是这里的食物不比家中的好吃。
　　吃完了，他抹嘴盯着二月红。
　　“谢谢。”半晌，才从了嘴里蹦出这两个字
　　“不客气。”二月红先是一愣，随即一笑道“你该回家了，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你家人……不担心吗？”那孩子有些惊讶，这么晚了，怎么能放心一个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出门？
　　“没事，我师傅早上就走了，现在也没有回来，没人担心我。”二月红摇头“倒是你，怎么在外面饿成这样？”
　　“我……我想去当兵，跟着人家学武被我爹发现了，我爹一直希望我念书然后当个商人管理我家的企业，但是我不喜欢当商人，我想当兵，然后保家卫国。”男孩义愤填膺的说
　　“所以，你就赌气从家里跑出来了？”二月红拄着头问他
　　“嗯。对了！”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忙掏兜，拿出几块大洋递给二月红“爹说了，不能白吃饭，这些钱给你，算作饭钱！”
　　二月红哭笑不得，忙摆手“我不要钱，你拿着吧，这些钱都够你在酒楼大吃大喝一顿了。”
　　“那……我要怎么还你？”男孩不知所措“要不，我娶了你吧，你这么好，以后一定是一个贤惠的好妻子。”
　　二月红噗嗤一下笑出来，准备要逗逗他，于是对他说
　　“我是唱戏的，你不嫌弃我吗？”
　　“不嫌弃！你是好人，和那些人不一样。”男孩眼里散发着坚定的光
　　“好啊，我答应你，不过这件事以后再说好不好，现在，你得回家了.”
　　“不要！我不回家。”男孩摇头喊到
　　“你不回家，就得饿死街头，我不能天天总救你，当兵也需要有文化，懂兵法才能打胜仗，我虽然是个唱戏的，但是戏文里也经常说。父母养你不容易，你得珍惜。”
　　男孩见二月红说得头头是道，想想也有道理，于是点点头，答应回去了。
　　二月红送他到门口，他表示不用再送了，自己能找到家，二月红点头，男孩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以后还要娶你呢，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怎么提亲啊！”
　　二月红心想他还没忘这件事呢，于是答道
　　“我叫二月红。”
　　“我叫张启山，你等着我，你十七岁那年，我来娶你。”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男孩和他勾了勾手指，转身离去了。
　　二月红一直目送他到看不见为止，转身回家时，师傅已经回来了。
　　师傅没有问他去干什么了，相反，他很好奇师傅去干什么了，为什么伤痕累累，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师傅也没有说他什么，只是叫他走到眼前，细细的看了他一会，然后语重心长的说
　　“你以后，唱不好戏了。”
　　二月红不解“为什么？”
　　“你动了情。”师傅回答“唱戏的人动了情，就再也演不好别人的故事了。”
　　当时的二月红并不是很懂这句话，直到他十七岁那年他才明白了——戏文里的人他一个也记不清了，因为他记住的，只有一个清风三月墙边那个瘦弱的身影，那个叫“张启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