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兼职鬼门》徐京

13、玉米排骨汤

　　可他就是念叨两句，蓝霖竟然直接过来收碗，“不想吃就别吃了，我可以拿出去喂狗。”

　　“不用不用，不用劳烦您，我自个儿会吃。”蓝震嘴里头念叨着，动作一点也不慢，白花花的面条直接倒进卤好的鸡爪子这些里头，就那么一拌，白面条就变成了美味的卤面条。就算是蓝霖存心想要报复自己，但他从来不会拿吃的开玩笑，所以就是这卤味吃起来稍微味重了点，还是一样好滋味。

　　就多喝两瓶水怎么了，有的吃就不错了，他哪里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从以前开始他就明白自己的地位，自己在家里头是生了个祖宗，谁都能管他。他就是被差遣的命。

　　许久没有和蓝霖见面，蓝震忍不住多念叨两句，“你说说，你这个孩子，那么久没和我们见面，也不说句想，小没良心的。”

　　蓝霖一句话没说，直接在手机上按了几个数字，打开二维码摊在他面前——固定金额付款啊。

　　“我们俩之间这纯洁的父子之情怎么就到了现在这地步？”蓝震百思不得其解，“我平时也没克扣你钱财吧，你怎么就养成了这样一个见钱眼开的性子呢？这一千又是哪儿来的？”

　　“烧麦还有面条、凉皮钱。”

　　“你家烧麦是镶金的啊。”

　　蓝霖没有反驳，把手机拿回去又改了一下上面的金额。好么，一千直接变成三千了，放高利贷也没这个滚法的。蓝震正襟危坐，试图和他说说道理，“你看，小霖，你买树苗把店里头流动资金全都买完了，我是不是也没说一句话，做人要讲良心，你说爸爸平时对你怎么看。老婆，你快来管管你儿子。”

　　席琴掏出蓝震手机，直接在他脸上一晃——支付成功。

　　这下子蓝震是彻底没脾气了，起身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我今天可是付过钱的，我总能吃上点肉了吧。”

　　“抱歉，来迟了，卤鸡全都已经预定出去了，至于排骨汤……只剩汤了。”臧凌按照蓝霖的吩咐，给在场每个人都打了满满一碗排骨汤，包括三只土拨鼠都没落下，现在锅里头还真的只有一点儿汤了，就连里面的山药和玉米也全捞干净了，现在锅里头还真是清澈见底。

　　亮地能照见蓝震自己漆黑的脸。嘿……这小子——

　　他还能和自己家宝贝独苗生气吗？当然是原谅他了，蓝震起身又坐下了，试图用家庭的关爱唤醒儿子的良知，“小霖啊，你也知道，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那么大不容易的，正所谓羔羊跪母，乌鸦反哺，你是不是应该对你含辛茹苦的老父亲多一点关心和爱护？”

　　“我怎么记得是蓝志行和卜剑萍把我带大的呢？你们也就每年回来看看。”蓝霖根本不吃这套，“要不要仔细算算你曾经放过的鸽子？什么在外面忽然赶不回来，外头天降大雨把你困在了毛乌素，还有什么怪鸟把你乘坐的飞机打落了下来。”

　　一桩桩一件件，简直是把他当成了傻子耍。

　　不对，现在回想起来，这些事情好像没有刚开始听起来那么离谱了，不会这个家伙那时候说的都是真的吧。他真遇到了这些事情，那要从这个角度来说，蓝震这些年瞒着他的事可不小，看来在地府里头这官当着也是一日千里，还真是小看了他的水平。但越是这样，蓝霖越觉得不对——既然大家都说这是他们家里头一直在做的生意，为何从没有人教过他？

　　如果打定主意让他不再接触这行，又为什么一定要把他骗回这里来？明明蓝震来说，要是不想，有一万种方法让他彻底离开这个行业。

　　这一切都像迷雾笼罩着。

　　但蓝霖有一点无比确定，那就是很多人应该都在心底忌惮着他，难道是他手里头现在这方泰山印？可它如今看着也与其他的无甚差别。

　　从之前到现在，他一直没有确定一件事——这地方到底因为他是蓝家人选择了他，还是因为他选择了他。

　　这个问题很关键，如果仅仅关系到血脉，为何那村子里人并不能接任。如果只选择了他本身，那这其中的选择机制实在是有待商榷。他们一家为什么能出那么多人呢，就算是祖坟冒青烟，这青烟也应该是有定数的吧，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

　　不过这些都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情。蓝霖招呼着进来的客人喝汤，从刚刚开始，他们的动作都有点僵硬，好像一直愣在原地一般，他把碗往前一递，催促道，“喝吧，刚出锅的玉米排骨汤热着才好喝，要是晚了一点时间味道就不对了。”

　　凑单买的水果玉米意外的清甜，反而让肉的鲜更加突出，里头还放了一些山药和胡萝卜，都已经炖了许久，仿佛舌尖轻轻一抿就会化开。大家下意识喝了一口，肉汤缓解了身体的饥饿，滋润了他们干裂的嘴唇。好像在这个时候，他们终于又感受到了人间，不禁从眼眶里滚下泪珠来。

　　任正信从没喝过那么好喝的汤，在这碗汤里，好像一切烦恼都随风飘走，他身上仿佛也拥有了无尽勇气和力量，让他能够把自己踟蹰的话说出来，“老板，这里不对，我们只回来了七个人，这里多了一个人。”他到底是不敢说得更清楚一点，只能努力压着自己嗓子，“老板，你知道吗？如果是鬼的话，他的脚后跟落不了地。”

　　虽然在风暴里面走了那么久，他却清楚地记得，有人掉队了，他们车队少了一个人。

　　原来他们车队有十来个人，是一支相当庞大的队伍，可是走到一半有人反悔了，有几个直接拒绝去无人区，原地返回。最后，剩下他们八个一起出门。

　　走着走着……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后面少了一个人，少了的就是那位林小姐，林丽姝。

　　而她猛地抬头，好像也听到了他此时念叨的话，他明明说地那么轻，轻到他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为什么她能听见！林丽姝目眦欲裂，一行血泪从她爆开的眼睛里头缓缓流下，“骗子……是你骗了我，死的人应该是你——”她的脸一闪而过，上头清晰可见碎裂的痕迹。

　　她的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砸碎了，现在就像一个破裂的西瓜，勉强拼在一起而已。

　　果然，林丽姝死了，她来找他们了，找他们索命了。“不是我，那是一场意外，我什么都没做！”任正信拼命地挥舞着手臂，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从噩梦中拯救出来，“不是我！”他什么都没记起来，却下意识为自己开脱。

　　啧，人类。

　　他紧紧拖着蓝霖，好像从他身上有能获得什么力量一般，“老板，我不想死，也不能带着我的朋友们死，他们那么信任我，我一定要带着他们走出无人区。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跟着我们，但这真的不是我们的错。”

　　可是——他真的遗忘了太多。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指引着，蓝霖忽然伸手在任正信额头上点了一下。记忆纷至沓来，他忽然想起来了。这段时间的回忆涌入闹海，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成一副干瘪的模样。

　　原来——他已经死了，死在昨天。在无人区等待了整整七天，从希望走到绝望，直到最后意识消散。

　　可笑他自己原来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一直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一天，走出这片黄沙他就能彻底离开这片噩梦。可他再也出不去了，他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楚这一点，他们在无人区迷失了道路，车上的卫星定位还坏了，只能等着某一天另一只队伍意外闯入这里。可是他那么清楚，那一天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没想到，他甚至连自己的神志都迷失了，在梦中不断地沉沦。只是——“老板，小心那个女人，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恶鬼。”

　　他仍记得那天，鲜红的血液流遍了她全身，把她那个白裙染得通红，都说这样死去的人会变成最为凶悍的红衣女鬼，她到底还是追过来了！

　　任正信躲在了蓝霖身后，好像这样就能获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老板，快把她赶出去，把她赶出去我们就安全了。”

　　“你知道吗？”蓝霖实在是听够了这些话，“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撒谎，尤其是你，真的鬼话连篇。”

　　“老板，我怎么会撒谎呢，你一定是开玩笑。我不是才刚刚找回了自己的记忆。”嘴上这么说着，任正信一步步后退，伺机而动。“老板，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明明之前，我们才是最熟悉的人。”

　　“如果，你真的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你的身体里有她的血肉？”

　　什么？！

　　这句话犹如恶魔低语，击碎了他的侥幸，任正信竭力想要冷静，却只能结结巴巴地勉强发出几个音节，“怎么……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