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告死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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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覆盖着夸张色彩的涂鸦的玻璃门撞响古铜色的迎客铃，流水般悠长厚重的乐声从狭长的走道里流出。
穿过挂着不知道哪里淘来的劣品画作的走道，眼前出现的是与小到难以寻见的店门完全不同的宽大空间，客人对这种古怪的店铺已经见怪不怪，隔着金属面具打量这家说是咖啡厅，实际上是事务所的地方。
零零散散摆放着的矮桌和破旧的沙发看上去完全没有要做生意的样子，中心的圆形高台上，穿着一袭黑色长裙的女人正垂着头在身前一人高的竖琴上弹奏，鸦羽般浓黑的微卷发披散在后背，露出过于消瘦骨感的苍白肩膀。
那悠长厚重的曲调便是从竖琴上传出的。
客人皱了皱眉，走近看上去无人的吧台。
随着角度的变化，他终于看到了这家事务所的老板，对方正躺在吧台后的躺椅上，一双长腿翘在台面上，随着音乐的节奏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
“叩叩！”客人轻敲了两下吧台。
老板摇头晃脑的动作一顿，覆盖了大半张面孔的电子显示屏上，由＞＜变成了☉☉。
……大概是醒了的意思。
“有事吗，这位先生？”老板的声音轻飘飘的，几乎就要被厚重的乐声卷走。
客人面具底下的眉头皱了起来，语调有些不耐：“也许你应该提供一个安静的商谈环境？”
电子显示屏上的符号又从☉☉变成了TT。
“您说的对，客人，这是我的疏忽。”装腔作势的悲伤语调像是某种音乐剧里的悲剧角色，老板这么说完，将自己那双大长腿从台面上收下来，随后探出手来，在台面上按下了某个按钮。
客人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老板的手，无他，老板的手是很明显的并非科技产物的、最为原始的人类的血肉所构成的手。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纤细却不失力量感，带着长期不见光的白皙。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的手，而这在城市中几乎是极为少见的，比起人手，由合金制成的搭载了各种工具甚至武器的义肢要好用得多，也因此，就算是本身的手并没有什么问题，大多数城市人也还是会选择前往医院换上一只好用的义肢。
——这并非治疗，这只是一种与整容无二的活动。
“滋！”随着吧台上的按钮被按下，中心的圆形舞台上，正在专心弹奏的女人的耳边便突然炸开了一朵小小的电火花。
女人被这朵电火花打得歪了歪脑袋——并不重，只是被轻轻地弹了一下脑袋的程度——回过头来。
那是一位很美的女人，或者说，曾经是，至少哪怕这位转身的女士脸上仅有右眼附近的皮肤还保持着人类的血肉，那双有着好看轮廓的杏眼也依旧能让人窥见她曾经的美好。
客人不由自主地仔细注视她，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黑色的、银白色的、锈红色的不知名合金拼接在她的脸上，血肉与合金相接的地方因为长时间的重物压迫而呈现出一种青灰色，直到稍微靠近眼睛的地方才恢复成正常的粉白。
她没有左眼——那处原本应该有眼睛，至少原本应该安装义眼的地方现在只是一个黑乎乎的洞。
她没有嘴巴——那处原本应该是嘴巴的地方被一块劣质的黑色金属块堵住，像是被强行打上的补丁。
她没有耳朵——在女人垂下的长发里空无一物，看老板喊她的方式，恐怕那里不仅仅只是没有做耳朵的外观，而是连听觉系统都不存在。
她只有一只右眼，圆润的杏眼让她看上去有些幼态，翠绿的透出点点碎金的瞳孔像是最璀璨的阳光下的雨林，现在，那片雨林因为有客人前来而轻轻晃动，传出悦耳的树叶簌簌的声音。
【欢迎您，尊贵的客人。】她开始做手语，搭载着高端科技的金属面具如实地将她的意思翻译给客人，【我为自己的失礼向您致歉，希望您能原谅我对您的忽视。】
她的动作并不流畅，带着某种掉帧一般的卡顿感，手肘关节活动间甚至隐隐能够见到些许锈迹，客人甚至怀疑她是怎样用这样的手弹奏乐器的，定睛一看才发现，虽然手肘关节不太灵活，但女人的指节关节被包养得很好。
客人感到了一点恶心，那并不是针对女人的，只是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些幻觉，他看到了那个本该是右眼的洞里流出了黑色的像是机油的液体，看到了被钉在女人嘴巴上的黑色金属块掉落下来，露出其下狰狞的伤口。
“啪！”一声响指唤回了客人的神志，他的喉结迅速地上下滚动，强压下干呕的冲动。
【我就说你应该换一些义肢，至少做到颜色统一。】老板向女人比划着手语，【你看，现在别人看见你都得先过一次理智检定。】
客人不知道什么是理智检定，但是他看到女人唯一完好的眼睛眯了眯，流露出少女般的娇憨，她迅速比划道：【您一定又跑去偷懒玩游戏了！这绝不是我的错，一定是您的装修风格引起了客人的不适！】
从她的肢体语言中就能看出她对于老板的指责的不满。
但事实上，她说的也确实没错，尽管一看就能够知道她的窘迫，但是女人对自己的外表非常在意，就算只能使用到处拼凑的劣质金属，她也尽量的让自己的脸看上去不那么不协调，整体看上去其实并不会觉得惊悚可怕，更谈不上恶心，放在某些特殊风格的艺术追求者全体，恐怕还会觉得女人的那张脸称得上是潮流。
不过，平心而论，这家咖啡厅的装修算得上是精致，整齐排列在墙壁上的古铜色蒸汽管道是时下较为流行的复古风设计，挂在墙上的挂钟似乎也是价值不菲的纯机械古董钟，拿到市面上去拍卖少说能卖到千万级别。
果然是干脏活比较赚钱吗？
客人忍不住腹诽，轻咳两声，将老板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霎时，还在用手语斗嘴的两人“安静”下来，老板挥了挥手，女人便微微鞠躬，退下了圆台，走进靠里的房间去了。
脸上的电子显示屏切换到乖巧的表情，老板温声道：“抱歉，黛莉有些调皮。”
“不，她很可爱。”客人客套地说道。
颜文字缓慢的眨了下眼睛，老板并不介意这种客套话：“多谢您的夸奖，黛莉会很开心的。”
客套环节结束，接下来自然要说正事，老板危襟正坐，一改方才有些懒散幼稚的样子，双手支着下巴，沉稳道：“那么，您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需要下达一个指定委托。”客人也不再废话，直接道。
“嗯哼～那么您的指定对象是？”
“【告死鸟】。”
这个代号一出，老板饶有兴味地挑眉：“那可不便宜，相较之下，【渡鸦】、【枭】、【天堂鸟】可都要便宜得多。”
“【鸟巢】，我只要你这里最强的调查员。”客人不耐烦地打断了老板的啰嗦，“钱不是问题。”
“好吧。”老板不甚在意地耸肩，电子显示屏上的表情也变成了“＝＝”，“您高兴就好，请将您的委托交给我吧，我会转交给【告死鸟】的。”
将事先准备好的信息卡和作为中介费的银行卡放在台面上，客人沉声道：“我应该信任你的保密性。”
“当然～”将两张半透明的流动着信息流的卡收进抽屉里，老板的语调轻快多了，“您得相信我的职业道德，先生。”
客人踩着木质地板的“吱呀”声离去了，店门开阖间，短暂的喧嚣流淌进来，又很快被掐断。
刚刚还向客人承诺着自己的职业道德的老板哼着古怪的调子将信息卡摸出来，毫不犹豫地将这种一次性的信息储存器掰断。
浅蓝色的数据虚影在半空中浮现，自动接洽到了老板脸上的电子显示屏里，钻进了显示屏侧面的数据接收口。
【委托人：未知
调查目标：午港近日研发出来的神秘科技的具体信息与核心技术
报酬：出场费500万，具体信息1000万，核心技术5000万
相关信息：附件txt. 】
电子屏幕上的像素点跳动，重新组成一个嘲讽的表情，老板打着哈欠，从手边的另一个抽屉里摸出一沓卡片。
那同样是一种一次性信息卡，唯一不同的是，那沓卡片呈现一种流动的半透明黑色，时而像是云雾，时而又汇聚成乌鸦的形状。
他当然是个注重客人隐私、有职业道德的好中间人。
但是如果【告死鸟】就是他自己呢？看自己的委托天经地义吧？
一边赚委托费，一边赚介绍费，不愧是我！
一边想着，老板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地录入信息：【五千万就想买一个财阀的核心技术，建议多睡睡，一亿，否则免谈。——告死鸟】
“叮铃铃——”迎客铃又一次响起。
来人是一个青年，整个脑袋被一个银白色的金属头罩扣住，穿着宽松的皮夹克，腰间毫不掩饰地挂着两把激光枪。
头也不抬的将信息录入完成，老板有些飘忽的声音从耷拉下来的碎发里流出：“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天堂鸟】，帮我送个信。”
刚走进事务所就被老板命令的天堂鸟脚步一顿，急促的气音大抵是想要骂人的，只是肮脏的语句还没有出口就对上了老板的电子显示屏，于是便有些怂怂的堵在了喉间。
他暗骂两句让自己好受点儿，随后狠恶恶地说：“也就你小子敢让大名鼎鼎的【天堂鸟】送信了！你给我等着！”
“嗯哼～我当然得等着。”老板轻笑道，哪怕看不到被电子屏遮挡的眼睛，也能想象到对方此刻眼含戏谑的样子，“毕竟传说中大名鼎鼎的【天堂鸟】可还欠着我两个亿呢。”
说着，电子屏上的表情又变成沉思状，“这么说来，我手上这可是一个上亿的大生意，要不要来插一脚？”
“呵。”天堂鸟不带什么情绪地冷笑一声，从老板的手里抽出信息卡，转身大步离去。
“老子要的是命，可不是钱，教训有一次就够了。”青年不做掩饰的声线传进老板的耳中，“涉及那些大财阀的活儿，就留给你这个疯子吧。”
“哐！”门被猛地关上。
老板遗憾地撇嘴，往后一靠，又倒回了最初的位置，脸上回到“＞＜”的表情。
“午港？”他嘀咕道，像极了对着空气说话的精神病，“他家的主城是哪来着？”
“哦对，是空港。”他撇了撇嘴，“好麻烦啊——赚钱好难。”
空气沉寂下来。
没一会儿，里间的屋子里，黛莉捻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手指轻轻地搭在竖琴上。
音乐重新流淌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告死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