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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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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聿在昏昏沉沉的噩梦中疼醒,再次睁开眼睛时,入目便是一片纯白。
“9号床的病人醒了!快叫邢医生过来!”
正在上官聿隔壁床护理病人的护士发现上官聿睁眼,便立刻大声喊医生来看。
上官聿因为体内大量的药物而头脑发昏,只隐约觉得护士说的那个9号床的病人是自己。
他想起昏迷前在高速上发生的车祸,想起自己坐的那辆车被大卡车追尾、然后狠狠撞上了前车,他们的车被挤压在中间、变形严重,卡车上的货物砸穿了他们的车窗,尖锐的钢管扎入上官聿的身体。
他想起鲜红腥热的血从后腰处流满了全身,甚至将他的衣裤全都染红了,他想起他疼的几近昏死,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难道我还活着吗……
上官聿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意识一点点回笼,他才渐渐确信,自己居然从那场惨烈的车祸中幸存了下来,他、还活着。
全身上下都剧痛无比,尤其是整个后背,上官聿说不上来,那种蚀骨的痛仿佛钻进了他的骨髓里,顺着血液流遍了全身。
就在上官聿疼的额头冒汗、又差点晕过去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紧接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几名护士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他的身后,则是一张熟面孔——许君。
在看到混在人群里的许君之后,上官聿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陡然放松,鼻腔也随之一酸。
医生走过来给上官聿检查身体,还拿小手电来回照着他的眼睛,查看他瞳孔的收缩反应。
上官聿被照的难受,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身体的痛楚和精神的疲乏让他仿佛失去了正常说话的能力,他试着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许君皱眉站在人群最后面,从缝隙里看着虚弱的上官聿。
上官聿侧着头,他也回看着许君,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脆弱。
“医生,”许君偏过头,避开上官聿的视线,“他怎么样?”
“病人脊椎受损严重,身上多处骨折、严重外伤,情况很不乐观,后续肯定还要进行数次手术……”医生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你是他什么人?病人现在醒来,检查结果出来之后我们可能会安排第一次手术,需要有家属来签字。”
“我……”许君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我是他同事,今天只是顺道来看看,没想到他会突然苏醒。”
“哦,”医生不疑有他,“那他家里人呢?我记得他送来医院之后好像还没有家里人来看过。”
“他家人都去世了,哦,好像他父亲还在,不过是在国外,十几年没回来过了。”
“那行吧,等他清醒一点,看他自己签字还是跟他父亲联系一下。”医生耸了耸肩,又转过身继续给上官聿检查起来。
上官聿虽然暂时说不了话,但许君和医生的一席话他还是听了个□□。
他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他和许君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确实只是同事,但许君秘密地追了他好久,他也是在出事不久前才答应和他处对象的。
出于低调的考量,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一直是保密的,所以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因此,刚刚医生问起两个人关系的时候,许君的回答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上官聿觉得可能身体的重伤让他变得有些脆弱了,才会在看到许君的瞬间想要被安慰、被照顾。
而现在,他清醒了。
于是,上官聿收回视线,像个冷白的木偶一样配合着医生检查。
人群外,许君抬高声音说了一句“我公司还有点事情,就先回去,改天再来看你”。
上官聿知道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但他并没有回头。
他没有力气了。
刚出事的那段时间,来看望上官聿的人不少,主要都是他公司里的同事、领导。
鉴于出事时上官聿是和同事在赶往公司工地的途中,所以很明确的责任认定是工伤。公司的领导也还算公道,在来看上官聿的时候就嘱咐他好好养伤,不用操心工作的事情,并且公司也会尽快帮他办理工伤保险理赔事宜,让他只需要在医院好好养伤即可。
上官聿并没有通知远在纽国的父亲,而是选择了自己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王昊觉得上官聿一个人太不容易,便经常会在下班之后赶来医院看看他,以朋友和同事的身份。
而作为秘密男友的许君,却在上官聿入院醒来的两周之后,才第二次来医院看他。
那天是上官聿做完腿部手术的第二天晚上,麻药失效之后痛苦的余韵已经纠缠了他整整一天的时间,让他毫无胃口、几乎一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只恹恹地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上官聿住的是双人间,此时隔壁床的病人家属正坐在床边给病号喂粥,那病号抱怨着粥太烫、太淡没味道、一点不好喝,而那家属则一直温声细语地安抚着,哄着他说等回家了就给他做好吃的好喝的,让他再忍耐一下。
那些日常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地闯进上官聿耳中,让他无法克制地感到悲凉。
就在上官聿想戴上耳机听会儿歌、好阻隔这令他难捱的声音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接着一阵脚步声渐渐走向了自己这边。
“小聿。”
一道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原本半闭着眼睛的上官聿猛然睁开眼,看向了面前。
“许哥……”叫了一声,上官聿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
“歇着吧,我给你倒点水。”
许君快走几步到了床边,将买来的水果和奶制品放在上官聿的病床边,然后便给上官聿倒了一杯水。
“我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不能经常来看你,你别介意。”
“哦,没事。”
“感觉你瘦了,”许君说着,侧身坐在了上官聿的床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脸色也不太好,很难受吗?”
上官聿每一天都难受的想死,但他不想让许君担心,便说:“还行。”
“嗯,”许君也没有多问,转而关心起上官聿的病情来,“你的腿怎么样了?昨天不是说要做第二次手术。”
情况十分的不容乐观,上官聿抿了抿唇,正思考着该怎么跟许君说呢,病房的门突然又被从外推开,紧接着,王昊那大大咧咧的声音便跟着传来。
“上官,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上官聿的唇角不由微微上扬,他天天在医院过的很压抑,唯有大大咧咧的王昊在的时候才能感到一丝久违的放松。
而原本坐在床边的许君却触电般的猛然站了起来,然后在王昊走到他们这边的病床前一秒快速退了一步,在远离病床的地方站定。
上官聿被许君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禁转过头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
王昊手里拎着一个从前他和上官聿经常会光顾的餐厅的外卖盒,一脸邀功地走到床边,正要跟上官聿嘚瑟自己早退去给他买好吃的、让上官聿对自己感恩戴德一下子,就看到有些僵硬地站在一边的许君,不由愣了一下。
“哟,老许也在啊。”
“嗯。”许君有些不自然地应了一声。
“?什么时候来的?”
“……就今天、下班之后。”
“哦,那你早说咱俩还能一起,”王昊没注意到许君的异样,大大咧咧地说,“正好你下班经过我们公司还能开车捎上我。”
“我只是来这边办事,顺道过来看看,”许君急于撇清道,“现在就该走了。”
“哦。那行。我买这骨汤也只两人份,你留下还没你份呢。”王昊哈哈笑了一下,“那回见哈。”
“嗯。”许君应了一声,然后有些不敢直视上官聿的眼睛,闪躲着说了一句,“那我先走。”
上官聿一直没有发声,只静静地听着他二人的对话。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懂许君为什么会突然站起来、站到离自己很远的地方,但是现在,他懂了。
“走吧走吧,”王昊替上官聿应道,“下回再来说一声啊,咱俩一块。”
“嗯。”许君匆匆应了一声,便闷着头离开了。
这次之后,许君来医院的频率变的更低,并且连和上官聿发微信都变的更少了。
上官聿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从前以为自己很独立,毕竟他从小就跟奶奶相依为命、上初中又开始住校,一直都是一个人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但直到这次事故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在意外住院之后,他也会渴望有一个对自己重要的人能经常性的来看看自己,哪怕只是陪自己说说话也好。
但骨子里的骄傲让上官聿做不出祈求关注和陪伴的事情,他一天天的躺在床上,哪怕□□再痛苦、精神再孤独,他都不会低声下气地求着别人来关心自己。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上官聿住院之后的近两个月,他已经确诊脊椎受损、两条小腿失去知觉,从此彻底变成了一个残废之后。
许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