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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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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沿的城墙被自己固执地一遍遍加固增高,却仍在某时某刻轰然坍塌,付与断井颓垣。
防线时而坚固,语笑嫣然无法动摇分毫;有时又格外脆弱,只需对面几个字便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无所谓了。安鱼信想。
她就是喜欢林老师,九色鹿一时半会散不去的那种喜欢。
明天会如何就交给明天的自己来烦恼吧,眼下,她不想管了。
就大大方方地享受林老师对自己的好,做只得过且过的寄居蟹。
偶尔的偶尔,九色鹿实在蹦的太厉害,便可以放它出来喘口气,轻轻挠挠眼前人,挠完就跑。
林老师不会察觉到的。
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被归结为女学生对一直照顾自己的女老师的崇敬和爱戴。
姹紫嫣红可堪良辰美景,莫做惊觉韶光贱的锦屏人。
——
今儿是放榜的好日子,周寻蔫哒哒地窝在位子上,就连体育课也不出去打球了,令不用忍受汗味四溢的生化武器的安鱼信舒心了许多。
“等着吧。”周寻嘟囔,“晚自习就是我的死期。”
安鱼信知道周寻为何而苦恼。前两天对答案的时候,周寻就是一副蔫不拉几的样子,一直嚷“要死了”。安鱼信想开口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说“你别死”,糟糕的安慰技术被前桌吴雁转过头来摁着进行了好大一通嘲讽。
“嗐。”安鱼信看着周寻一动不动恍若死人般的状态,还是决心开口说点什么,“一次月考而已,又不是高考,搞那么紧张做什么?”
“本来是不紧张的。”周寻腾地弹射起身,“但是……”
他睨了安鱼信一眼,声音又低了下去,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滚出来的,含糊不清,显得有些心虚。
安鱼信没听清,催着他又说了一遍,催了好半天周寻才弱弱开口:“江晋月问我成绩……”
安鱼信大为震惊,顾不得学校“不准带手机”的四大高压线,直接掏出手机开了机,戳进那个红色的头像就是一顿控诉:
“你都不问我的成绩,去问一个才认识没几天的毛头小子???”
对面发来三个问号,似乎消化了许久,最后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委委屈屈辩解:“周寻自己逮着我聊,一天聊八百句,他发一百句我礼貌性地回一句,就这还赖上我啦?”
安鱼信放下了手机,冷冷地盯了周寻半晌,不顾周寻千八百遍“安姐”的讨饶,决定一个晚上不理这个背地里对闺蜜下手的货色。
最后还是破了功——放榜时周寻成绩实在太过凄惨,又往后蹿了五十名,眼看着下回得去六班考了。
周寻盯着成绩条面如死灰,仿佛下一秒就能厥过去。
然后他捞过安鱼信的成绩条一看。
一串个位数的排名显得成绩条空荡荡了许多,末尾又明晃晃地挂着“1”——黑体的1就是一根没有分支的棍子,杵在总排名这一栏的正中间,整张条子更显空旷渺茫。
惨烈的对比令自己看起来可怜百倍,周寻只想撒手人寰。
安鱼信先是幸灾乐祸地给江晋月报了成绩,后来看周寻已然自闭,还是没狠下心,于是好声好气安慰了几句——虽然以她的安慰水平而言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甚至因为自带“第一”光环给人整得更自闭了。
——
自从在“如何面对林老师”这件事上想开了之后,安鱼信感觉生活倏然轻松了许多。
九色鹿在田野里自由飞驰,她也不用发愁如何给它寻饲料,一次次和林溪桥的不经意间的目光相碰或是肢体接触都化作养分充入九色鹿的血液里,令它一直活蹦乱跳,浑身散发着撒欢的愉悦情愫。
有时候碰上写不完的作业,或是实在想念家里柔软的床,她就蹭林溪桥的车回去,然后名正言顺地霸着林溪桥的桌子学习,第二天又写首词做个书签当谢礼。
这天数学讲到了解析几何,课后习题有些难,不少同学直接放弃了,等着李付第二天课上讲评。又有许多人欲借来安鱼信的答案参考参考,不料安鱼信递出去后也摇摇头:“只写了一部分呢,还有一些实在写不出来。”
宋迟的眼神可怜巴巴又带着崇拜惊叹:“没关系安美女,我们一道都做不出来,你好歹已经写了大半了。”
卷子第二天上课会讲评,大家也就没有去办公室多此一举地问老师,安鱼信也是如此。
只是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卷子,她的倔脾气上来了,直接和它干了一天。
晚自习结束时还有几道题没写完,安鱼信收拾书包先走一步,溜到林溪桥的车旁等着。
林溪桥从路灯下顺着人群走来时,便看见一个高挑女孩在自己车旁直直杵着,借着路灯微黄的光低头凝神看着手里的卷子,直到自己走到她身前站定,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她才茫然抬起头,而后脸上挂上了心虚又讨好的笑。
林溪桥虎着脸:“眼睛不要啦?”
女孩讪笑两声,抱着她的手臂撒娇:“知道错了嘛。”又一下下捣着她的手臂催她解锁。
汽车奔驰而去,车外路灯轻轻摇晃,在车里投下不规律变幻的影子。
到了家楼下,林溪桥先去停车,安鱼信三步并两步蹦上楼,在林溪桥家门口乖乖等着开门。
先时还装模作样地先回一下自己家,现在发现回家还浪费时间,干脆抱着书包,等着被领进去。
令她想起小时候放学回家发现没带钥匙,于是乖乖站在楼道里,等着下班回家的爸妈。
她很早就自己一个人放学回家了。
那个时候家里条件并不是太好,没有请阿姨或者司机叔叔,爸妈又忙着工作。
忘带钥匙被关在门外的时候,她会向邻居借个电话。假如爸妈下班早,她就乖乖坐在门口等。假如爸妈说要加班很抱歉不能及时赶回来,她就先去外面随便吃点,然后在楼道里借着路灯写作业。
她当然可以再次敲开邻居家里的门,或者跑到朋友家里去,一时半会的,不会有人不愿收留她。
但那样太麻烦人家了,她不乐意。
两层楼之间有个台,台边的墙体只封了一半,她就可以站在墙边,把书本放在那半面墙的顶上。
顶很平,字也可以写得很好看。
学到课文”凿壁偷光”的时候,她感同身受深有体会。不过匡衡需要把墙敲出一个洞来偷邻居家里的光,她不需要那么麻烦,直接问路灯借光就好了。
不过还好,忘带钥匙的日子一年也就那么三四回。后来随着她逐渐长大,一年连一回也不会有了。
南方老小区的房屋构造都大差不差。这栋房子和自己曾经的第一个家很像,两层楼之间也有那么一个台,也有半面墙。
林溪桥走上来的时候,安鱼信正半个身子挂在半面墙的墙顶上朝外望,见她来了便回头笑笑,身子还是挂在上面。
风很轻,发丝微动,被路灯的余光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栗色。
“我以前在这里写过作业。”安鱼信说。
“这里”是一个宽泛而模糊的概念,但林溪桥愣是听懂了,摸了摸她的头,问:“写得舒服吗?”
“还好。”安鱼信转过头去回忆了半天,最后轻轻说,“顶挺平的,手不累,就是腿有点酸。”
“我有点记不清了。”
“走吧。” 林溪桥笑了笑。三楼顶上的楼道灯被她的笑声惊醒,闪烁几下亮起了暖光。
安鱼信回过头,看着林溪桥揽过自己的肩,又往下牵住了自己的手臂:
“回家。”
安鱼信回过神,恍然意识到这里是洛城,爸妈不在。假如忘带钥匙的话,还有一个地方能收留自己,自己也不用趴在墙顶上写作业了。
进了老师家,换了鞋,安鱼信也不用招呼,直奔林溪桥房间而去。
把书包扔上桌,她翻开了卷子,想把自己不会的题目指给老师看,结果发现这次卷子实在有些难,题目有些多,一只手指不过来。
于是她放弃了,直接把卷子举到老师面前:“空着的,不会。”
数学物理不分家,这段时间林溪桥为了辅导安鱼信又拣起了一些高中内容,于高中数学上可以说是颇有造诣。她面带轻松地抽了张草稿纸出来,开始演算。
然后她算了半小时才算完一道题。网上还愣是查不到。
林溪桥急了,直接一个电话飞到李付手机上:“你出的什么狗屁卷子???”
李付在那边嘻嘻笑:“是一些竞赛卷上面的题目,网上查不到的话就是最新的。我看大家这次月考有些浮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谢谢您,颜色有点太多,可以开颜料铺了。”林溪桥一口气差点没背上来,转念一想又叹了口气,“这卷子你明天可得讲,你好好想想怎么讲大家能听懂吧。”
挂了电话,她的倔脾气也上来了,不肯轻易求教李付,于是把安鱼信赶回家洗澡,自己拿起笔慢慢演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