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里夜行》独鹤下田

13、血花诅咒（下）

　　“其实你未必要选择渡玉姬这样的恶鬼，”箕星淡淡道，“我给你指条明路，去寻些荒郊野鬼，替他们埋葬了骨殖，总有愿意喝下孟婆汤转世的。”
　　“我倒觉得，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苦衷，”镜尘徐徐说道，“与其说我要渡她，不如说我对她的事十分好奇。”
　　“为好奇二字惹上麻烦可不值得，算了……横竖你也听不进去，”箕星叹了口气，“遇到危险记得传音给我。”
　　“好。”

　　到了玉姬出嫁当日，鬼界堡的簪花楼外人头济济，放眼望去竟全是前来求亲的男子，镜尘在人潮之中，感叹这人山人海之中，有人为搏富贵，有人贪恋美色，放眼望去，竟无几人真心倾慕。
　　簪花楼阁楼上两位女子轻启轩窗，人群骚动起来，这二位女子以薄纱覆面，众人虽看不清面目，但依稀可见二女体态玲珑，身段袅娜，举手投足之间，颇有风致。
　　左首的女子一袭红衣，想必就是玉姬了。

　　不一会儿，另一位的女子率先开了腔：“在下玉姬之妹，稍后请诸位公子各写一句情诗，附上落款，藏于血生花之内，再放入侍女们准备的供瓶之中，玉姬会一一查验，并从中选出九位公子，进入簪花楼。”
　　她声音温婉动人，令人如沐春风，她拍了拍手，在楼阁外待命的侍女们在人群两侧一字排开，每人手中托盘之上，都备有八个供瓶。
　　此时早已准备妥当的求亲者们一拥而上，纷纷将自己的血生花插入供瓶之中。

　　镜尘事先并不知晓情诗之事，侍女递上笔墨，他一时词穷，竟不知写什么好，情急之下只好随手写下“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藏入花内。
　　其实此句并非情诗，只是相传李太白写下《独坐敬亭山》时，对他有知遇之恩的玉真公主，正在敬亭山上修行，于是后人牵强附会，以讹传讹，认为最后两句暗藏情意，甚至引以为佳话。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未时已过，薄暮将近，等待的人群渐渐不耐，玉姬的妹妹方才姗姗来迟，宣布所有的血生花都查验完毕，又一一宣读了可以进入簪花楼的求亲者姓名。
　　镜尘发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看样子那两句诗误打误撞，博得了玉姬的好感。

　　侍女将他引进簪花楼时，黄昏已至，他跟随侍女的脚步，来到了阁楼之上。
　　“玉姬说要单独见见各位，公子请。”
　　玉姬就端坐于阁楼尽头，晚风透过轩窗吹起血色罗裙，残照落在红衣之上，更添几分瑰丽。

　　“公子请坐，”女子皓齿明眸，声线清冽如泉，说起话来娓娓动人。
　　“还请问公子，为何选了那两句诗？”
　　镜尘只好胡诌一通，“说到情诗，若是写人人都耳熟能详的，不□□于滥俗，若是写两情浓时，又不□□于艳情，此句清新俊逸，当为上选。”
　　看着玉姬不时点头赞赏，镜尘只好继续胡编乱造，
　　“此诗写于李太白辞世前不久，若在风烛残年，尚能相看两不厌，想必是令人艳羡的。”
　　“倒是能说会道，”玉姬笑道，“那公子你看，这簪花楼中九位宾客，我又该选谁，做我的夫君？”
　　“……我对诸位求亲者不甚了解，只希望玉姬这回能择中真心待你之人。”
　　“我看你就不错。”
　　“我？”镜尘有些手足无措。
　　“公子可愿以咒术起誓，今生钟情于我一人，致死不改？”
　　镜尘恐怕咒术有诈，不敢盲目应下，只好找了个理由，“夫人若是与人真心相爱，又怎么忍心以咒术相胁迫？”
　　玉姬哧地笑出了声，“不过试你一试罢了，我戚玉姬阅人无数，一见便知你并非心悦于我，”
　　她修长的双手捧起了镜尘所献的那朵血生花，“我不知公子在花上做了什么手脚，若是一心想见上一面，此番也算见过了，公子既然非我良人，恕不远送。”

　　镜尘没有离去，而是再次重复，“还请玉姬此番择一位真心待你的人。”
　　“我若是偏要选一个多情的浪荡子呢？”玉姬调笑道。
　　镜尘正色道，“你若是还要屠戮下一位夫郎，我便不能自行离去了。”
　　玉姬的语调忽然变冷，“既然你猜到前八个夫郎都为我所杀，今日我也不能放你走了。”
　　镜尘倏然施法，试图困住玉姬，谁料玉姬早有防备，闪身一躲，继而转守为攻，挥舞灵鞭向镜尘抽去，那灵鞭上附有狐火，着物即燃，霎时间阁楼里升起一片火海，镜尘在火海中东躲西闪，总算躲到玉姬身后，他将灵气汇聚，从身后直灌玉姬背心，谁料玉姬竟不躲不闪，反身挥鞭将他卷起，这是以命换命的招数，镜尘顿时被火焰笼罩，那狐火并未像点燃屋内陈设一般点燃他，火焰灼烧着他魂魄的每一个角落，疼痛入肌没骨，一点点啃噬着他的理智。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灵力震碎了灵鞭，他从半空中摔落，瞥见来人扼住了玉姬的咽喉。
　　箕星青色的衣角在晚风里摇曳，满含愠怒的声线在他耳畔响起，“跟你说了几遍遇到危险传音给我。”

　　箕星挥手熄灭了火焰，彼时天昏地暗，四下狂风骤起，飓风裹挟着尘砂穿堂而过，以摧枯拉朽之势撞碎了窗棂。
　　他是真的生气了。

　　眼看箕星手中灵火就要贯穿玉姬，镜尘开了口，“慢着……请你留她一命，放她去转世。”
　　“她可是要杀了你，”箕星森然道，“你确定要放过她？”
　　“她造下的业障，总要她自己来偿还，” 镜尘倚着墙壁，长出了一口气，“我只是，不想你因她另造杀业，不值得。”
　　“好吧。”
　　箕星收了手，用法术将玉姬缚住。
　　三人一路往孟婆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