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夫人》雪脂蜂蜜

13、第 13 章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荒漠中没有月亮，也没有一丝星光。吴大叔在前面带路，领着马车和慢慢地朝前走，只要通过陡峭的葫芦崖，再穿过荒漠，不远处的庄子里边军驻军。孩子们在我和孟夫子的安慰下在车里睡着了。

　　忽然，吴大叔一扬手：“停，有动静。”

　　马车停了下来。

　　我推开车门探出头往外看。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咻——”忽然，两支带火的箭撕破黑暗直扑我的面门。

　　旁边的老魏眼疾手快将我扑倒，一支箭擦过我的脸颊钉在了车门上。

　　瞬间身体都吓凉了，我一动不敢动。

　　可紧接着，另外几支带火的箭破空而来，只见吴大叔大喝一声，腾空而起，挥刀将箭枝全部击落，再稳稳落地。

　　前面亮起了一堆火把。举火把的是一群北蛮人，他们一边打量我们，一边兴奋地聊着天，就像在打量一群即将到手的猎物。

　　一个虎背熊腰，披着熊皮大氅，领头模样的人同旁边的侍从耳语了几句，就见侍从出列，冲吴大叔一挑下巴：“勇士好身手，王爷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吴大叔冷冷地说：“有来有往，想问爷的名字，那个披熊皮的厮得先告诉爷爷他的名字。”

　　领头模样的人笑着说了句什么，他的侍从得令，笑道：“这是北域王庭右贤王阿古杜力殿下。”

　　吴大叔啐了一口：“北域？蛮族便是蛮族了，还自称北域。不知道我们这个小囤子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让你们一群士兵冲进来杀老人，杀孩子，杀女人？！”

　　领头模样的人笑出了声，用不流利的承天话说：“不为什么，只是路过，占你们的土地，顺便碾死你们而已，就像碾死蚂蚁一样。不过勇士，你刀法很好，你可以活下来，你身后的人也可以活下来，只要你臣服于本王。”

　　吴大叔冷笑一声：“嘁，占我们地，杀我们人，还想踩断我们的脊梁骨，告诉你们，我们这群男女老少没有一个是孬种。”说到这，他吩咐道，“老魏，带他们跑，我去会会这帮北蛮狗杂。”

　　说完，他扭了扭脖子，拎着刀，迎着火光，大步流星朝那群人走了过去。
　　“吴大叔！”我喊道。

　　他头也不回地说：“侄儿媳妇儿，如果这次你也能活着，以后别忘了带我孙子来我的坟头敬一杯酒。”

　　没等我回话，老魏调转车头向后跑去，背后传来了吴大叔爽朗的笑声：“狗杂们，爷爷是承天国边军吴大拿，来呀！”

　　认识那么多年，我第一次知道吴大叔的名字叫吴大拿。

　　驾车跑了一会儿，旁边的老魏突然开口说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们追上来了。”

　　他说话有气无力的。

　　我擦了一把眼泪，连忙点燃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我看到他脸色煞白，背后插着一支箭。
　　难道是刚才救我的时候伤的？

　　“老魏，你受伤了！”

　　他气若游丝，点点头：“别哭，把孩子们带到旁边的崖洞去。”

　　旁边有一个崖洞，洞很深，在里面极易迷路，平时我们本地人也很少进去。没时间哭了，我和孟夫子一起将孩子们带进崖洞，孟夫子留在洞中照顾孩子，我飞快地跑回马车旁想扶老魏。

　　他虚弱地推开我的手，努力撑起眼皮看着我：“不行，他们会发现崖洞的，你得把他们引开，往西边引，明白吗？”

　　我连忙点头。

　　他望着我，嘴角用力扯出一丝笑，将一把匕首放到我手里：“老板娘，你长得真的太好看了，
　　莫小子有艳福。要是没有他，老子一定要睡了你……”说着话，他的头慢慢低了下去。

　　听他吐出最后一口气，我拉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按照平时的记忆驾车朝西边跑，故意将马鞭甩出很大的声音。

　　老魏的尸体就躺在我身边，跑了一会儿，为了让马车跑得更快，弄出更大的声响，我咬咬牙，对他说了声对不起，将他推了下去。

　　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近，我将鞭子甩得震天响，拉车的老马跑得直喷泡沫，可火光还是像潮水般从我的两侧涌了上来，将我团团围住。

　　火光中，我看到了一张张扭曲粗犷的笑脸。

　　有人举起刀柄往我脸上一怼，巨痛袭来，天旋地转。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捏起我的脸看了看：“难得的上等货色，送到王庭去，下次抓女人不能打脸，小心破相。”

　　然后我被人扔到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我看见自己躺在地上，邻居的何大姐正帮我捏鼻子止鼻血。旁边还有一些女人，都是平时囤子里熟识的边军家眷，大家习惯了战争，没人哭泣，只是都很沮丧。

　　见我醒来，何大姐松了口气：“莫宁家的,你醒了？谢天谢地。”

　　她往我脸上抹了两把灰，扶着我慢慢坐起身……

　　我曾在电视上看过战争片，我也曾熟读过那段祖国被人肆意欺凌的历史，但真正身临其境，我才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

　　我们的囤子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几栋房屋正熊熊燃烧，街坊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路中央，地上血流成河。路边几十位边军的头颅整整齐齐地垒成了两堆，全是经常进出酒坊的眼熟面孔。几个北蛮士兵正分别清点着头颅的数目，谈笑风生，好像在比哪堆头颅数量更多。

　　忽然，输的一方沉着脸朝我们走过来，从一个母亲怀中将她家半大的小子拖了出去。

　　那位母亲哀嚎一声，抱着孩子不松手，那人立刻提刀刺穿了母亲的后背。然后将惨叫连连的孩子拖到两堆头颅旁，一脚踹跪在地，面无表情挥刀一斩，拎起那还带着泪花的头颅垒到了头颅堆的最上端。

　　那孩子我认识，他很崇拜莫宁，经常跑到酒坊无偿打杂。我还记得他曾笑着对我说：“霖姐，我以后也要像莫宁哥一样，十五岁上战场，所向披靡。”

　　国难家何在？

　　我忍不住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