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人格分裂》焚如

14、十四颗排球

　　这是赞美？还是一种威逼？

　　宫侑垂下眼眸，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双眸澄澈发亮，低低的笑声从唇边溢出，似骄傲又似不满。他倏地直视前方，下巴微抬，放肆而随意，那双深金色的眼瞳写满明晃晃的理所当然。

　　自云雀时矢入部以来，这是态度散漫的青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现出独属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他道：“当然，这是再显然不过的。”

　　见爱徒应答，教练回以一个满意的眼神，双手背后，重归正题。“由于此次机会难得，除二三年级的正选之外，此次新入部的全体一年级队员也如数前往。”

　　“北信介，尾白阿兰，大耳练，银岛结，赤木路成，角名伦太郎，宫治，宫侑，云雀时矢，理石平介……以上共十四名队员，将前往东京并盛町与其他学校进行合宿。”

　　“诶？”猝不及防被念到名字，理石平介瞪大双眼，手指捏住自己的腮帮子，直到脸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才肯定眼前并非梦境。

　　心中狂喜的同时，理石平介又暗戳戳地留意隔着几个身位的云雀时矢。

　　灿烂到刺眼的阳光斜斜地从二楼的玻璃窗照入，落在云雀时矢的领口处，队服宽大但贴身的领口勾勒出他脖颈与肩膀处的线条，墨黑与玉白造成极强烈的视觉反差。

　　少年的表情依旧不冷不热，经过阳光的折射，理石平介这才发现——他的双唇下方，一颗圆圆的小痣清晰可见。

　　极大程度上综合了少年浑身散发的不近人情的距离感。

　　见对方眉头微拧，他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感叹——哪怕是参加合宿，都不会感到高兴吗？这是何等的宠辱不惊啊。

　　察觉到这一点后，理石平介不免感到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差距形如天堑。

　　然而，事实却是——

　　在听到“并盛町”这三个字的一瞬间，云雀时矢就差没一蹦三丈高了。

　　他心如死灰——这是何等的缘分啊。

　　并盛町，地处东京沿海，风景秀丽，民风淳朴，交通便利，商业发达，人口密度高，当地治安极好，是能够使人安居乐业的平静之地……上述条件极其诱人，连云雀时矢也不由得心生向往。

　　前提是，没有那个名为“云雀恭弥”的逆天存在的话。

　　是的，三天前才和他打过电话的大魔王堂哥的盘踞之地，正是并盛町的并盛中学。

　　哈哈哈，可以发短信告诉恭弥——不用费心专程跑一趟，他自己就会送上门来啦！

　　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漏，大漏特漏！

　　他简直是错得离谱，什么趁机溜号，这分明是线下真人版羊入虎口。

　　身为笼罩整个并盛町的“黑恶势力”头目，云雀恭弥简直强势到离谱，面对不服管理者，云雀恭弥向来是直接采取武力镇压，一对结实的浮云拐哐哐哐下去，哪怕是满身腱子肉的肌肉兄贵，也抗不过几下。

　　不仅如此，云雀恭弥对视线范围内的超过两人以上的小团体，更是零容忍。

　　云雀时矢已经能想象到，当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并盛町之后，不论身在何方，云雀恭弥绝对是不由分说，直接提拐就上。

　　……到底是哪个天才将合宿地点定在他那中二堂哥的领地的。

　　见他脸色愈加不好，理石平介终于鼓起勇气搭话：“不舒服吗？”

　　“不。”

　　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一切皆是浮云。云雀时矢默默想。于是，他并未注意到同桌理石平介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理石平介：“……”

　　在和同桌的社交中接二连三折戟，纵然心大如理石平介，也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该不会是…被讨厌了吧？

　　无从得知理石平介的黯然神伤，云雀时矢绞尽脑汁地开始思索自己的求生之路。

　　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的角名伦太郎：……

　　你们高兴就好。

　　……………………………………………………

　　根据学校规定，任何需要外出的活动，都必须要保证在最近的一次考试中及格，但才刚刚开学，还没有过大型考试，因此避免了这一环节。

　　排球部的学渣们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望着不知何时停靠在体育馆门口的大巴车，云雀时矢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这是何等的高效率啊。

　　以为他是在担忧衣食住行，乐于助人的银岛结一脸兴奋：“不用担心，合宿地点会配备一切物品，备用短袖也会有的喔！”

　　云雀时矢：“……那就好。”

　　于是，还没等云雀时矢琢磨出能够顺利逃之夭夭的办法，除个别成熟稳重的三年级，其余人都一窝蜂地往车门涌去，其中也包括被人流裹挟的云雀时矢。

　　“哇呜——好凉快！”仗着身高第一个登上大巴车的宫侑兴奋道。

　　此时正值四月仲春，天气还未转热。但考虑到车上人口密集，还都是心浮气躁的毛头小子，辅助教练一早就叮嘱司机，将车上的空调打开。

　　脑中已经构思出第二百五十种死法，这一刻，云雀时矢将“谦让”的传统美德发挥到极致。于是，这一磨蹭，就拖到主教练和北信介从体育馆慢悠悠过来。

　　见他驻守在原地，北信介无奈道：“会晕车吗？”同时，他从鼓鼓囊囊的挎包中翻出一沓小药丸。

　　视线相触的一瞬，云雀时矢突然想起了一段被各种汤汤水水支配的童年记忆。只见他浑身一僵，然后忙不迭摆手摇头，一个大跨步跳上大巴车入口的三阶台阶。

　　排球部的专用大巴车并不豪华宽敞，几乎是坐得满满当当，当然，众人十分有默契地留出了前两排座位。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留给教练与队长的。也就是说，他的座位也只会在前两排当中产生。

　　云雀时矢现在是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做进退两难。进有苦苦药丸，退有……依然还是苦苦药丸。

　　见他迟迟不动的北信介&教练：？

　　在哪里，在哪里……一定还有转机……

　　找到了——！

　　大巴车的最后一排角落处，有一个空缺。不假思索地，云雀时矢在车厢逼仄的过道中夺命狂奔，坐在过道两旁的人只觉得身侧掠过一阵风。

　　辅助教练站起身来清点人头，确定一个萝卜一个坑后，这才示意主教练上车。

　　司机得令，手刹一拉，顿时，老式发电机轰隆作响，一股若有若无的汽油味充斥室内，云雀时矢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被这股气味冲得眼前一花。

　　“喂，”猝不及防地，一颗毛茸茸的金色脑袋闯进他的视线，“要不要紧啊？”

　　明明说着关切的话语，可语气依旧欠揍。

　　余光之中，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让人难以集中视线；而眼前的金色脑袋聒噪无比，光是那头色彩鲜亮的短发，就让云雀时矢觉得格外吵闹了。

　　强行压下呕吐的欲望，云雀时矢的面色愈加难看，一双冷酷的黑色眼眸直勾勾盯着对方。

　　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宫侑差点就炸毛了。然而，少年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一秒破了功——

　　“……要紧。”云雀时矢咬着牙，勉强吐出两个字。

　　区区生理反应，他是不可能浪费名誉值的！

　　默默窥屏的系统：……意志果然坚韧，不愧是它亲自绑定的宿主。

　　本以为他会逞强的宫侑忍俊不禁：“‘要紧’？哈哈哈哈哈，真是意外的回答！”

　　他的笑声十分猖狂，前排的北信介不得不站起身来皱眉训斥。“阿侑，小声一点。”

　　然而，他的音量并不大，完全没有传进宫侑的耳朵里。“我有晕车药喔，你吃不吃？吃不吃？哼哼，说两句好话我就给你。”

　　北信介：……

　　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收回看猴戏的目光——人人都喜欢看戏，前提是自己不在戏台子上。

　　一上车就掏出游戏机塞〇达启动的宫治坐在倒数第二排，接收到自家队长快要杀人的眼神，他叹了一口气，一把扯下耳机，顶着一双死鱼眼，双手握拳——

　　狠狠砸在那颗无论怎么看都相当欠揍的金色脑袋上。

　　“嘭——”

　　两颗新鲜的栗子一左一右，对称地分布在宫侑的头顶，远远看去，像是一对白里透红的圆耳朵。

　　借助盘腿坐在软椅上的姿势，双臂猛地发力，从椅背的空隙处掏进去，然后狠狠圈住刚坐回原位的宫治的脖子。

　　闪光灯咔嚓作响，云雀时矢皱着眉头循声望去，只见过道另一边的角名伦太郎正举着手机疯狂拍照，俨然一副战地记者的模样。

　　见他回望，角名伦太郎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他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念念有词：“啊，排球部双胞胎大乱斗.大巴车限定版……这个标题应该很不错。”

　　“一定能卖出好价钱。”

　　云雀时矢：……

　　这到底是什么大型妖魔鬼怪集中营。

　　许是被他盯得不自在，美滋滋拍完照片的角名伦太郎清了清嗓子，幽幽道：“我保证，已经有人用狙击木仓瞄准你们了。”

　　闻言，双子“嗖”地缩回手，同时捂住自己的眉心，然后借助着前排椅背的遮挡，只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眼睛来观察四周。动作之整齐划一，让一旁围观的云雀时矢瞠目结舌。

　　见整个车厢终于安静下来，老神在在的主教练忍不住对着自己的小队长竖了一个大拇指。

　　北信介：……

　　明明还没开始合宿，他就已经感受到疲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