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月》少年不游

3、第 3 章

　　待她站定后，杨新迎则迅速松开了手。
　　苏开运下意识仰头侧眸，杨新迎眼睛则看着前面。
　　门被黎三枝推开，没有门板的阻隔，包厢内的喧闹光景便毫无阻拦地呈现，吵嚷声响清晰可闻。

　　只是习惯性地，包厢内的人群在门开的瞬刻因为太过突然而安静少许，但待反应过来后，欢闹和招呼声震耳欲聋，就连在外待客的服务生都不免往这边稍望过来。

　　迎着大开的包厢门，刚才那幕不知被多少同学看了去，因为在他们打招呼的话语里，不少还是用刚才的片刻取笑的。
　　他们或许是想以打闹拉近关系，但苏开运听着却莫名刺耳，不是很舒服。

　　包厢内的灯光开得很足，冷质的白灯和暖调的黄灯相互融合，很亮。
　　苏开运能轻易地看清他们，他们炭黑的眼睛炙热、期待，且裹着浓烈的好奇，这让苏开运开始感受到了压力，就像面对着一堵摆满眼睛的巨墙，恐惧感和畏缩感从她脚底滋生。
　　黎三枝像是知道她的不适，再次伸手挽住了她，热度从手肘相牵处缓缓传来，这多少让苏开运没那么慌怅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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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味这边的包厢主打家庭温馨风，暖调设计的区域里安排有一张特大的圆桌，人没来齐，还未上菜，倒是饮料什么的已经摆上桌了。
　　而极简装修的区域则放置有沙发茶几，甚至还设有可播放的联网黑色电视，此刻屏幕随机播放着一些经典歌曲和MV。

　　黎三枝拉着苏开运在圆桌坐下，她们的位置刚才就已经选定了，只是苏开运中途就借口去了洗手间。

　　但杨新迎刚来，他的位置还没确定。

　　圆桌边的空位，现在还剩两个。
　　一个夹在两个男生中间，他们中的一个就是黎三枝提过的韦骏，他算是此次同学聚会的举办者，以及气氛的活跃者。
　　至于另一个空位，则是在苏开运旁边。

　　可只要稍微考虑到杨新迎的演员身份，为免生绯闻八卦、流言蜚语，他坐在两个男生中间自然是最合适的。
　　而且杨新迎与他们二人的关系自高中时候就比较熟，如果不是他们俩的邀请，这次同学聚会杨新迎说不定也不会来。

　　然而不知是谁突然提议，他或者是真的没思虑到杨新迎目前的身份，竟然开玩笑要杨新迎坐在苏开运旁边，“我记得你们高中不是当过一阵子同桌吗？”

　　苏开运的确是和杨新迎当过一小段时间的同桌，大约两个月吧，不过那段时间节假日较多，而且学校因故还放假了几天，满打满算，真正同桌的日子应该没多久。

　　虽然提议的男生说的是事实，但苏开运并不喜欢成为被起哄的对象，也并不想在这个于她而言大多都是陌生人的场合成为话题中心。

　　比起只能在内心愁苦的苏开运，混迹娱乐圈、活在舆论场里的杨新迎明显知道怎么权衡利弊，也知道说什么样的话比较合适。
　　“我离这边近，我坐这里。”
　　他的声音稳而沉静，于是这场莫名而起的胡闹撮合被平和熄止了。

　　苏开运始终低垂着眸，表情不变，但暗暗松了口气。

　　圆桌此刻仅剩一个空位，听韦骏和黎三枝对话，应该是还有个叫晓香的女生没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没办法再继续拖等下去，韦骏让黎三枝打电话。

　　“晓香说她有事耽搁了，让我们别等她。”
　　听见这话，韦骏就自然而然地开始安排服务员上菜了。

　　但说来也巧，杨新迎坐着的位置，几乎正对着苏开运。
　　包厢内的灯光很足，照着他黢黑的眸熠熠发亮，吃饭的缘故，他还摘掉了口罩，每次意外和他眼神碰撞，苏开运就不好意思地垂眸。
　　而再后来，苏开运便只敢缩着自己的视野，控制着不再怎么抬头了。

　　然后苏开运就发现了一件挺怪异的事情。
　　她挺喜欢摆上桌的煎虾饺，但这道菜摆在转盘上，挪动转盘的人蛮多的，但无论转多少次，这盘煎虾饺最后都会稳稳当当地落在她面前。
　　说不是故意的，都没人相信了。

　　在煎虾饺再次挪回到她面前的时候，苏开运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抬眼，她看到了桌对面杨新迎搭在转盘边沿未收回的苍劲指节。
　　他此刻似乎稍听着旁边韦骏在聊些什么，视线的定焦并不在苏开运这边。

　　而苏开运，则默默收回了视线。

　　“……我记得，韵纯现在是在蓝莓做自媒体吧？”圆桌上的话题从好奇杨新迎的演艺工作渐渐滑向了在场人的职业和工作体验，“这可是新兴职业啊，发展前景应该很不错吧？”

　　被询问的女生哑然一笑，开始倒苦水，谈论起现在自媒体行业的竞争有多大，说每日涌入平台的新博主很多，能不能有起色不仅要靠实力，而且还要靠运气，她说得绘声绘色，只是临到最后，她话锋一转，“不过在这方面，开运应该比我更有话语权吧，毕竟她可是有百万粉丝的大up主呢。”

　　女生的转折实在突兀，桌边的大部分人很快就朝苏开运投来了讶异的视线。
　　简直是无妄之灾，苏开运陡然就成为了被殃及的池鱼，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吞咽下嘴中的食物。

　　“开运你藏得好严实啊，之前都不知道你做自媒体呢。”
　　随着这个声音落下，各种询问她的问题接踵而来，她的自媒体账号名是什么，面向哪个领域，收入如何，甚至还有开玩笑以后如果要做自媒体要向她取经的。

　　巨大的压力就如将倒的高山，轰然就向苏开运袭来。
　　她边抽取纸巾擦拭自己的嘴角，边快速瞥向引出这个话题的女生，她好像是姓曾吧，曾韵纯——她此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热情，只是她的殷勤和微笑，让苏开运感觉不是很舒服。

　　而让她更不舒服的，是曾韵纯知道她是青椒up主的这件事情。
　　苏开运创作的视频大多都是影视吐槽安利相关，鉴于她的社恐属性，她从不在这种二创视频露脸，唯一的一次露脸，还是她早期参加青椒平台举行的一次直播活动。
　　但那个活动实在很糊，而且由于当时一起参与的某位up因某些行为不当被平台封号，官方已经将那次直播画面下架了，现在还能在网络流传的，大多都是些粉丝截图。
　　但曾韵纯查到了这些截图，并且与苏开运联系起来，这只能说明她有备而来。

　　“运气好而已。”
　　苏开运并不想在她UP主的这个身份上多加展开，就想随便搪塞过去。

　　圆桌的焦点对象不知何时就转变了，黎三枝或许是品察出什么不同，开始打马哈，好些觉察到氛围不怎么对劲的同学，也添了几句客套搪塞话。
　　但曾韵纯或许见不得事态如此发展，嘴甜地说苏开运或许是害羞和谦虚，竟然当桌就拿出手机，也没见她对手机进行多少操作，她就要将手机屏幕分享给自己周边的人。

　　砰。
　　有什么玻璃或者瓷制的东西掉到了地上，虽然地面铺着毛毯，但传出来的声音还是闷且响，不过这种突兀响起的声音阻断了曾韵纯欲分享的动作，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杨新迎那边。玻璃杯是从杨新迎那里摔下去的。

　　“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了。”杨新迎歉意地说。
　　玻璃杯虽然没有碎成很多块，但还是磕出了缺口和裂痕，用不了了。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讨论需要赔付的价格，一时间话题就从玻璃价格转移到了饭店吃席的事情，没谁再提起苏开运up主的身份，曾韵纯想要分享的手机屏幕画面，也被收搁回去了。

　　服务员被呼叫铃喊过来的时候，杨新迎短暂地站起来了一下，他要让服务员将那些碎片收拾干净。

　　事情发生得太过刚好，苏开运完全不相信那是意外。她甚至开始深深怀疑，杨新迎也知道了自己的up主账号，她思考得太过沉浸，于是没发现她的视线始终直勾勾地凝望着杨新迎。

　　直到黎三枝在桌底下戳了几次她的手背，小声询问她怎么回事，苏开运才堪堪回过神来。

　　桌面盘子逐渐狼藉，随着众人陆续搁筷，这场让苏开运不断惊心动魄的聚餐终于到达尾声。
　　只是那位说有事耽搁别等的女生，始终没出现。

　　恰逢其时，一直播放舒缓歌曲MV的电视声音也停了，正当有人疑惑电视是不是坏掉了要过去看看的时候，电视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开场白。
　　“大家好，我是卡苏不苏。”

　　当然，这种熟悉感是对苏开运来说的，［卡苏不苏］，这是她在青椒短视频平台的ID名，在经年累月的视频制作和音频录制中，这已经算是她的另一个名字了。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黎三枝则稍有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她知道苏开运的账号名，甚至知道她吐槽过杨新迎饰演的电视剧。
　　只是电视上的歌曲播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开始播放影视吐槽视频了呢？

　　“这个片段里，杨新迎饰演的，应该是深爱着女主的温柔男二，无声凝望着刚刚失恋的女主，那我们来看看他是怎么演的，眼睛瞪大，双目失焦，你能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心疼、痛苦、怜惜吗？很抱歉，我是看不到的，他给我的感觉就像，他不像在演深情男二，而更像是在演盲人……”

　　苏开运听出来了，这并不是完整的剪辑，整段剪辑掐头去尾，好像只截取了吐槽杨新迎演技烂的部分，在杨新迎恰好在这里的时刻，是谁想播放这种视频，又是什么用意，并不是特别难理解的，苏开运微微蹙眉。

　　而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反应过来了，刷地看向杨新迎。

　　韦骏也很快瞥向自己的好友。
　　杨新迎面上的神色并无愠怒，淡淡的。
　　他并非科班出身的演员，演戏方面没学过多少技巧，只好靠天赋，但他天赋明显不太够，五官虽精致，但一演戏就像个木偶，故而近些年针对他的嘲讽也不少，甚至还伴随着难听的人身攻击，而这种只吐槽演技的视频，算是挺友好的了吧。

　　但韦骏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他好不容易将杨新迎请过来，并不是想让好友在这里听这些烦人的吐槽，于是他准备将电视关了。
　　差不多也是相同的想法，黎三枝不想让社恐的苏开运经此一次聚会后，就对社交活动产生抗拒，故而和晓香在沙发区域找遥控。

　　突然有谁说道：“这声音……好像s……”
　　只是不知道考虑到什么，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完，不过他直直瞟向苏开运的迟疑目光出卖了他的想法。
　　在场的其他人都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这声音和苏开运的好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