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难逃》踏枝子

6、云朝入府

　　转眼到了腊月初九，也就是西炎公主与煜王殿下大婚的日子。

　　按照行程，公主的轿辇出了皇城将沿兴庆大街一路南下，到了长乐街向西而行，过几个路口便是煜王府。

　　此时天边霞光绮丽，云层斑驳陆离，整个上京城沐浴在一片浅黄的金光里。

　　婚礼仪仗队还未出来，兴庆大街和长乐街两边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两国和亲是大事，百姓们原以为朝廷会从皇族里挑一位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谁知却是疾病缠身的煜王，难不成这西炎来的公主也是个缺胳膊少腿的？

　　“出来了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街两边立刻骚动起来，百姓们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张望。

　　只见高高的城门打开，两排禁卫军威风仪仪地走出来，紧接着是提着宫灯的宫人，再往后才是公主的轿辇。

　　红色纱帐内，云朝身着嫁衣端端正正地坐着，手中的团扇挡住了她的视线。

　　从上轿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坐姿，这才刚出皇城双腿已有些不听使唤。

　　这大齐人也真是的，好好坐着不行么，非要双膝跪着，双腿压在屁股下着实难受。

　　刚想换个姿势，旁边的嬷嬷连忙制止：“只需两刻钟便可到煜王府，还请公主忍一忍。”

　　忍忍就忍忍吧，云朝在心中叹口气，又规规矩矩坐好。

　　沙沐哲打马跟在后面，双眼时不时瞟向轿辇，嘴角似笑非笑。

　　昨夜，小公主对他说，等她进了煜王府就让他立刻回西炎，他原本想在上京多待些日子，她却着急将他赶回去。

　　也好，他等着看，没有他的护卫，在上京城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这个煜王妃能当多久。

　　两刻钟后，轿辇在煜王府门口停下，炮仗声此起彼伏。

　　萧起庭一身绛红色墨黑云纹喜袍，头束金玉冠脚蹬翘头履，虽仍旧一副病体模样，却显出几分喜气来。

　　按照礼制，新娘子需由新郎亲自扶下轿辇。

　　萧起庭缓步走过去，伸出略显清瘦苍白的手。

　　云朝一手执团扇，一手搭在萧起庭手上，刚想起身，双腿一阵酸麻差点摔倒，幸而萧起庭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多谢。”不好意思地笑笑，“坐太久，腿麻了。”

　　“无妨，下来吧。”

　　“煜王妃入府。”

　　司礼宏亮的声音响起，萧起庭牵着云朝的手步入煜王府大门，王府上下一百多人恭敬垂首，对新入府的王妃行了跪拜礼。

　　接着，两人一起燃香，敬拜天地，新王妃入府仪式才算正式完成。

　　“你先回房休息，我一会就过去。”萧起庭笑着对她道。

　　“好。今日新婚，王爷莫要太操劳。”

　　“嗯。吴嬷嬷，带王妃去内院。”

　　“是，王妃请随老奴前来。”

　　一个穿青灰色衣裳的嬷嬷走上前来，领着云朝进了内院。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府内一片灯火辉煌。

　　穿过几处回廊又绕过一方池水，来到一处雅致的院落。

　　只见眼前青砖黛瓦，铜锁木门，一株松树从墙内伸出，在墙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云朝抬头看了看，漆黑的牌匾上书“沁芳轩”三字。

　　推门而入，一簇簇浅粉茶花引入眼帘，虽在夜幕下却盛开出最撩人的姿态。

　　“这院子是王爷亲自为王妃挑选的，园内花草都打理过，屋里家具物件儿全都换了新的。”

　　吴嬷嬷跟在云朝身后眉开眼笑：“王爷说王妃以后就住在此处，不知王妃可喜欢？”

　　“自然喜欢。”云朝指尖拂过那层层叠叠的山茶花瓣，上面有冰凉的水珠，“王爷住哪？不跟我一起住？”

　　“王爷住澜玉阁。”

　　不住一起，那真是太好了，云朝暗自庆幸，她还以为王爷王妃是要住一处的。

　　“王妃快进屋吧。”

　　“好。”

　　这处院子分为前后两院，前厅、后堂并几处厢房，能住得下十几个人。

　　吴嬷嬷将云朝领进了寝房，屋里鸾凤红烛鸳鸯锦被，一派喜气。桌上则放着合卺酒，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今天大喜的日子，王爷会歇在沁芳轩，往后怕也会时常过来。”

　　吴嬷嬷欣喜地瞧着云朝，方才在外面便觉着是个美人胚子，这会进了屋，亮堂的烛火下，新王妃面若春桃青媚动人，连她这个老人家看了都挪不开眼。

　　一听吴嬷嬷这话，云朝嘴角抽搐，她就知道，这个煜王妃不是那么好当的。

　　“王妃快坐着吧，王爷一会就过来。”

　　“哦。”

　　云朝提着裙摆走到床边坐好，昨日宫中的嬷嬷教了礼仪，这喜扇要等新郎来了才能卸下，称为却扇礼，后面还有什么同牢礼合卺礼……

　　这大齐人成个亲怎么这般麻烦？

　　吴嬷嬷笑容满面地看了眼云朝，这才领着弥月和一众婢女下去了。

　　而此时澜玉阁内，萧起庭坐在书案旁，细细读着手中信函。

　　“王爷，九叔说了什么？”宋七在一旁问。

　　“西炎朝局有变。”

　　“是否要告知王妃？”

　　“不用，自会有人告诉她。”

　　这小公主并非表面那般天真无邪，他倒要看看她有几分本事。萧起庭薄唇微勾，将信纸放在了烛火上。

　　“时候不早了，去沁芳轩吧。”

　　“是。”

　　宋七拿来狐裘给萧起庭披上，又转头提了盏纱灯，两人一道出了门。

　　沁芳轩里很安静，喜房内烛影轻轻摇晃。

　　云朝坐在床榻边打瞌睡，手中的团扇快要落下时，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响，吓得她瞬间坐直了身躯。

　　透过扇面，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过来，继而一双玄色金锦云头履停在她面前。

　　“让王妃久候。”

　　萧起庭伸手拨开她的喜扇，那扇面下露出一张含羞带笑的玉颜。

　　淡淡一笑，执起她的手来：“看本王给王妃带了什么。”

　　走到桌边一看，他竟然准备了许多吃食，除了各色糕点，还有清粥小菜。

　　云朝舔了舔嘴唇：“我可以吃吗？”从晌午过后，她就未曾进食，这会确实饥肠辘辘。

　　“当然。”萧起庭舀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我知道你晚上没吃东西。”

　　“多谢王爷！”云朝拿起勺子又放了回去，眨着无辜的大眼问他，“可是宫里的嬷嬷说入了洞房还要行合卺礼和同牢礼……”

　　“王妃先吃完再行礼不迟。”

　　“好！”云朝也不顾形象，挽起袖子就吃了起来。

　　萧起庭见她吃得香，自己也舀了一碗粥慢慢吃着。

　　“大齐成婚可真累，我午后到现在没吃一口饭，连水也许久未喝了。”云朝咕噜噜灌了一口汤，“我们西炎成亲没这么多规矩。”

　　“哦？不知西炎男女成亲有何规矩？”

　　“只要两情相悦，双方交换了信物，再择一吉日在月神面前起誓行礼后便是夫妻了。”

　　“那倒是简便许多。”

　　“对啊，听宫里的嬷嬷说，大齐新人成婚要完成许多礼仪，差了一样都算不得夫妻。”

　　“王妃若是觉得麻烦，可以不用理会，煜王府没那么多规矩。”反正这桩婚事是政治联姻，他无所谓。

　　“那可不行，我既要与王爷做夫妻，就要把礼数行全。”

　　萧起庭笑了笑：“那就随王妃的意。”

　　吃完饭，吴嬷嬷领着几个婢女进来，侍奉两人完成了合卺礼和同牢礼。

　　“王爷王妃早些安歇，老奴告退了。”

　　吴嬷嬷今日是真高兴，她是看着煜王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孱弱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如今终于成了亲，宁妃娘娘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屋里又静了下来，云朝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将头上的凤冠取下：“这个太重了，压得我脖子疼。”

　　萧起庭站起身，笑道：“王妃歇着吧，本王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等等。”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咱们礼还没行完呢。”

　　萧起庭疑惑地看着她，却听她道：“嬷嬷说，行完合卺礼和同牢礼就该行周公之礼了，只是不知这周公之礼要如何行？”

　　她一脸虔诚，等着他为她解惑，萧起庭敛眸一笑，这小公主似乎确不知何为周公之礼。

　　“王妃确定要与本王行周公之礼？”

　　云朝猛点头：“宫里的嬷嬷只教了合卺礼和同牢礼，这周公之礼却只字未提，王爷可知要如何行？”

　　“本王当然知道。”萧起庭慢慢靠近她，悄声在她耳边呵气，“王妃还是先弄清何为周公之礼，来日方长，本王不急。”

　　他靠近之时，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本想躲开，又觉着不妥。

　　她这点微表情自是逃不过萧起庭的眼睛，他扬了扬唇，转身出去了。

　　他那是什么表情？难道她说错了什么话？云朝双手叉腰，将吴嬷嬷叫了进来。

　　“嬷嬷可知，何为周公之礼？”

　　吴嬷嬷双眼圆瞪，我的王妃哟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遂踮起脚对着云朝耳语了几句。

　　云朝的表情渐渐由疑惑转为震惊，劳什子周公之礼！她今日真是丢脸丢大了！

　　“也难怪王妃不知，西炎或许没有这种说法？”

　　“没有！”

　　“王爷自小体弱，受不得累，这种事王妃要多主动一些。”

　　“……”

　　“嬷嬷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

　　“……”

　　怕对方再说出些什么惊人的话语来，云朝赶紧将吴嬷嬷推了出去。

　　“时候不早了，嬷嬷去歇着吧。”

　　“王妃不必害羞……洞房花烛夫妻之礼，再正常不过。”

　　“去吧去吧。”

　　好容易将人打发走，云朝在屋里来回踱步。

　　嬷嬷说萧丞允今夜要宿在沁芳轩？想到这里，连忙脱了嫁衣躺到床上，趁他还未回来她得赶紧睡，否则他当真以为她在等着他行什么周公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