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死遁后他疯魔了》辞楼西

13、崖上花

　　鹿遇水想，她应该是怕的。

　　钢箭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百万，在幻术的加持下犹如骤雨狂澜，带着重若千钧的力道席卷而来，箭雨密密麻麻，就连天地也为之变色。

　　先是最外层的叶片被箭尖贯了个对穿，又有一根射来的羽箭射中她的本体，雪白花瓣四溅。

　　离线版的系统不那么灵敏，鹿遇水目光扫过任务栏上她自己添加的那条‘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鹿遇水给我死啊——’，哆哆嗦嗦地手动开启痛觉屏蔽，但还是痛得直飙泪。

　　好了吧，这下总该死了吧，咱们俩桥归桥路归路，你上你的天，我养我的老啊。

　　结果点开状态栏一看——

　　不行，她这几天喝了太多李逢山的血，血条比刚转世那会儿不知翻了多少倍，就算承受了那么剧烈的疼痛，也不过是个皮毛。

　　与此同时，李逢山化攻为守，逢山剑叮叮叮叮隔开箭雨，实在躲不过的便由肉身来抗。

　　先是微微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一根箭，却不得不头颅前倾，躲掉另一根来自身后的暗箭，以至于前一根钢箭的尾羽高速擦过李逢山的面颊，血珠飞溅。

　　腥甜的液体啪地甩在琼花上，内里灵力充沛，分明是绝佳的修炼至宝。

　　鹿遇水却连吞咽都忘了，只怔怔地望着李逢山的侧脸。

　　没有了，除了最开始那几根箭，李逢山没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人如其名，就像一座永不倒塌的山脉，将她安安稳稳地护在怀中。

　　不过是掉了几片叶子花瓣，鹿遇水就急忙打开了痛觉屏蔽。

　　可李逢山呢？

　　又是一箭迎面射来，又被李逢山左手食中二指准而又准地钳住，他满身是伤，表情却依旧淡淡，唯有眸里染上些许血色。

　　鹿遇水与他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只消一眼便能看出李逢山眼里的杀心。

　　地藏亦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表情也从一开始的玩世不恭变得认真，啪地抖开皮鞭，并未给李逢山留出任何喘息之机，趁着他下盘不稳再次攻上。

　　任谁都看得出来，硬碰硬的话，地藏根本打不过李逢山。

　　之所以能你来我往的打了这么多个回合，是因为李逢山有弱点。

　　地藏毫不留情，每招每式都往他肩上招呼，外加上崖壁内的魔物不时往下放冷箭，一时竟也将上仙之躯的李逢山逼得捉襟见肘。

　　师兄，这样下去的话，你会输。

　　鹿遇水在心里说。

　　也是在同一秒，李逢山猛然抬头，目光锁定山峦上手持弓箭的怪物。

　　剑镗格开数道冷箭，李逢山不再与地藏纠缠，飞身上墙。

　　那刻满道德经文的石壁光滑极了，李逢山却偏偏在文字刻画的微小凹痕处借了力，顷刻间上窜数尺，再数尺，几乎是眨眼间便跃到第一个落脚处，手起剑落，抹了魔物的喉咙。

　　然后一甩逢山剑，抬脚将尸首踹下悬崖。

　　噗叽声响，魔物尸首在地藏眼前摔成烂泥。

　　魔物们虽然神志混沌，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无数蛰伏在岩壁上的魔物四散逃窜。

　　李逢山瞬间暴起，身形如落花般飘散，不过顷刻，逢山剑连串四只魔物，唰地一挑，黑血四溅。

　　鹿遇水的根茎与他连接得实在是太紧密了，她清晰地听到了他贲张血脉下的心跳，砰咚，砰咚，是怒火沸腾的声音。

　　师兄。

　　她喃喃叫了声。

　　李逢山分明什么都没有听到，却向她的方向微微侧过头。

　　方才为了保护她，李逢山故意挨了几箭，眼下觑得空隙，终于抽空拔出身上钢箭，鲜血奔涌。

　　也还记得不要浪费，徒手接过血肉，擦在她雪白的花瓣上。

　　快些喝，多喝点。

　　她读懂了李逢山未能说出口的隐喻。

　　喝饱了上仙之血，我才能带你真正回家。

　　*

　　地藏的武功是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野路子，硬碰硬不大占得优势，偷袭起来却是神鬼莫测。

　　就在李逢山屠杀山上魔物的同时，地藏无声无息地绕至李逢山身后，使了一招探囊取物，伸手去揪李逢山的肩膀。

　　鹿遇水迟了半拍才意识到，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她把地藏叫过来不是为了杀李逢山的，而是摇外援求死的，急急忙忙地伸出花苞，努力往地藏手里凑。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李逢山腰上使力，生生在石头尖端扭转身体，然后用力一踹。

　　自由落体。

　　地藏一击不成，只能化掌为爪，撕拉一声扯烂李逢山的外袍。

　　啊啊啊——

　　明明距离被拧掉脑壳就差那么丁点了！!

　　鹿遇水捶胸顿足。

　　可惜她现在没有胸，也没有足。

　　只能附着在李逢山的肩膀上，与他一同坠向崖底。

　　遇水剑铮然出鞘，在半空中接住自由落体的李逢山；而地藏则是低声念了什么移形换影的咒法，身形砰然化作草扎的纸人，真身安稳落于谷底，然后再次抖开长鞭，抽向李逢山。

　　李逢山双目赤红，没再躲闪，而是生生受了这鞭，鲜血淋漓的手指抓紧满是倒刺的鞭尾，再用力一拽，反向捆住地藏。

　　“终于抓住你了，”李逢山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冷意，“我看看你的不老不死，能不能挨过我的诛仙剑阵。”

　　*

　　天瑞长老对账对到一半，突然丢掉账本，拇指食指捏了捏眉心。

　　身为化神期修士，对未知的危险总会有所感应，天瑞长老从晨起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宁。

　　是一种‘今日会有大事发生’的不祥预兆，只要一刻钟不发生，他就一刻钟不能安心。

　　右眼皮一直在跳，天瑞长老疲惫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三长老算上一卦，看看是不是他劫数将近。

　　安神香的气息飘入鼻腔，天瑞长老深吸气，然后睁开眼。

　　是道童刻舟，早修过后前来伺候，这孩子察言观色的本领极强，当是看出了他的忧心，于是默不作声地点上一根安神香。

　　天瑞长老的神色稍稍和缓些许。

　　若是李逢山能有刻舟一半省心就好了。

　　天瑞长老想。

　　又或者是刻舟能有一半李逢山在修仙之道上的天赋。

　　这样他就能将身上的重担分出些许，不像现在这般操劳。

　　不过刻舟年纪还小，也是个好苗子，若是着重培养培养，说不定日后也能被教成刻舟长老，像他一样，为长眀谷操劳半生。

　　“刻舟过来，”天瑞长老招了招手，“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刻舟：“回大长老的话，这是长眀谷的账本。”

　　天瑞长老：“是也。你打开看看。”

　　刻舟：“……弟子打不开。”

　　天瑞长老微微一笑：“知道为什么打不开么？”

　　刻舟：“因为上面落有长眀谷的八卦锁，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翻动。”

　　天瑞长老点头又摇头：“这八卦锁呢，总共分为八个种类，不同种类解锁方法不同，这账本是艮锁，艮主山——”

　　“大长老不好了！”有年轻弟子匆匆撞进房中，“外头出事了！”

　　教学被打断，天瑞长老不悦地皱起眉头：“何事喧哗？”

　　年轻弟子发髻散乱，慌张道：“回大长老的话，天上……天上出现了旋涡！”

　　*

　　殿外广场上，正在日课的弟子大多已然收了神通，三五成群，望向禁地所在的方向，眼中纷纷现出恐惧之色。

　　天薄如纸，于混沌中搅出一道满是剑气的漩涡，无数金色的剑芒刺破天际，好似盘古开天辟地之时落下的第一道斧痕，天地初绽。

　　而旋涡之下正是长眀谷禁地所在，云海翻动，金光涌现，将空间撕开无数道炫目的口子，内里电芒翻涌，洪荒浩荡。

　　剑气旋涡不停旋转，天地威压沉沉坠于所有人的头颅之上，天芒剑诀光华流转，谷中诸剑嗡鸣不休。

　　竟是诛仙剑阵！

　　天瑞长老心神俱震，终于明白了这右眼皮究竟是为何而跳。

　　诛仙剑阵毁天灭地，一旦布成，长眀谷千年基业定会毁于一旦！

　　霎时间无数个念头闪过脑海，天瑞长老脚下生风，也顾不得什么谷中规矩了，御剑飞向长眀谷禁地。

　　李逢山叛了？

　　不可能，他若是想跑他早就跑了，他能一手撕开聚灵阵，说明他的法术早已达到至臻之境，只想从聚灵阵中逃脱的话，犯不上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除非事出有因。

　　天瑞长老满脑子冗杂念头，从剑上跳下来，正待走入禁地，却被一名年轻的女修拦住。

　　女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触地有声。

　　“还请大长老恕罪！”

　　天瑞长老焦急地看了眼天上诛仙剑阵，匆匆道：“容后再谈！”

　　“大长老留步！”女修高声道，“我给首席的饭里下了药！”

　　天瑞长老瞬间停下步子，转过头：“你说什么？”

　　女修从未见过天瑞长老如此严肃的模样，霎时间慌了神，又要哐哐磕头，口中说着些什么有人引导她下药，又拿走食盒之类的胡话。

　　等她自己解释太麻烦了，天瑞长老啧了声，手掐法诀，拂尘向女修身上一甩。

　　那原本跪在地上的女修顿时大声呛咳起来，呕出口黑血，血中竟躺了枚死掉的黑色甲虫。

　　竟是傀儡虫。

　　天瑞长老眼中冷意凸显，正想开口，却见又有弟子从远处奔来，单膝跪地。

　　“报——大长老！长眀谷护谷阵法有闯入痕迹！”

　　天瑞长老略一颔首，示意后来的弟子：“带她去寻四长老，快！”

　　后来的弟子愣了下，执弟子礼，又将昏迷的女修单肩扛起。

　　数种猜想已然成型，天瑞长老不再耽搁，匆匆步入禁地。

　　*

　　“我要是……还没……死……”被李逢山压在石上的地藏满身是血，他咳了几声，唇角微微勾起，“……你岂不是……很丢脸……”

　　李逢山眉眼冷漠，眸中满是血色，背后旋涡正中缓缓开裂，有金色巨剑被从亘古虚空中召唤，剑尖蓄起金芒。

　　“那就再杀一次，”李逢山淡淡答，“你敢伤她，我要你挫骨扬灰来抵。”

　　“住手——”

　　一线天外，大长老飞身闯入面壁笼，怒喝道：“你想毁了长眀谷吗？！”

　　甫一听闻大长老的怒吼，李逢山眼中愈发浓郁的血色唰地褪去了，手指微僵。

　　地藏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经脉寸断的右手打了个响指。

　　砰地一声，李逢山按住的东西从地藏变成了草人。

　　然后是接连不断的砰砰声响，地上所有的魔物尸体都不见了。

　　李逢山丢掉草人缓缓起身，被大长老劈手夺过逢山剑。

　　头顶金色光剑唰然消散，旋涡亦如是，长眀谷头顶天清气朗，什么禁术什么诛仙剑阵，都仿佛从未存在过那般。

　　二长老慢了半拍才踏入禁地，踩过满地刻着道德经文的碎石。

　　“聚、聚灵阵——”二长老瞪大了眼睛，一手攥住胸口衣物，用力锤了数下，“掌门最后的——”

　　然后一口气没喘上来，软倒进身后弟子怀里，不省人事。